《故人计划》Cassini

44、Chapter43

　　*

　　想起贺医生所说的话，陈帆并没有马上休息。他静静地看着安娜逐渐进入梦乡，开始好奇这个孩子在梦里是弗雷德还是安娜呢？

　　不过后来陈帆就后悔没有早点睡了。身上的疼痛感愈来愈显著，但他不想呼叫医生过来，因为那样肯定会吵醒安娜。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之后，陈帆自嘲地笑了笑，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这么照顾别人看法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被子，打算自己去找周彦。走廊的穿堂风带着沁人的凉意，陈帆缩着脖子在门口缓了好大一会儿才走进隔壁的病房。

　　他进去之后发现周彦也没有睡，一个人坐在床上翻着一叠能有十厘米厚的资料。周彦抬头用眼神询问陈帆的来意。

　　“有止疼药么？”

　　“你等一下。”周彦马上下床披上了自己的外套，然后指了指病床说：“你先躺下吧，我去取药过来。”陈帆确实冷得不行，他也没客气，直接就钻进了被子里。

　　周彦没多久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包。他帮陈帆打了一杯水，让他把药全都吞了下去。

　　“内廷的药效果都好得不行，过会儿就能起效了，你先忍一下。”

　　陈帆分几口才把药吞完，但他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就想着干脆跟周彦聊天算了。

　　“你不困吗？这么晚还在看什么？”

　　“喏，就那些资料，以前在医学院的时候没认真学这一块啊，课基本都翘掉了。”

　　“为什么？你不是一不错的医生么？”陈帆本来想说我用乔安的手机查过你，但话到嘴边就卡住了，艾伦那头金发像是梗在陈帆心口的一根刺。

　　不过周彦并没有发觉他内心的这些活动，他遗憾地摇了摇头道：“当时觉得，没用。”

　　陈帆有些不解。

　　“我家乡那儿是个争议区，大仗没有，小乱不停。我当时觉得，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吧！当时贺老师开的课就是精神疾病方向的。不过她的课倒是常年爆满，因为她是学校唯一的女老师。”

　　周彦想到哪儿说到哪儿，陈帆也不打断他。

　　“她本来也是外科医生，毕竟在我们那个地方做这个才有饭吃。”

　　“哦，对了，以前学院不收女学生，是她用一双快炸糊了的手拿着手术刀顶在校长胸口才改了规矩的。”

　　“挺传奇的。”陈帆在一个恰当的空间接了一句话。

　　“嗯，我实习什么的都是跟着她。”

　　“你们后来是有什么矛盾了么？”可能是闲聊的气氛太好，陈帆居然还开始了对合作伙伴的访问。唯一的遗憾就是没酒没茶，他只好就着水。

　　“没什么矛盾。”周彦也斜靠在床尾，一只脚放在地上，和陈帆面对面。“只是她说过，她的学生不可以杀人。”

　　周彦此刻就是个话题杀手，一句话就让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过了几秒他自己才发现了这个问题，只好重新把闲聊的气氛再捡回来。

　　“你以前就是内廷的人吗？”

　　“一开始不是。”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周彦瞬间就进去了八卦模式，刚才人生沧桑的感觉一扫而光，往陈帆身边凑了凑。

　　“我吗？”被周彦一副八卦记者的表情盯着陈帆还是感觉有点奇怪，特别是还要讲自己的事情。“我出生的地方乱得很，不过和你家乡不同，我那儿不是因为有人争夺，纯属因为地方偏远没什么油水只适合用来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陈帆不懂，明明现在自己用着桑德斯的身体，可那些回忆却就像这副身体亲身经历过一般，连每一次的疼痛都清清楚楚。

　　“所以说，在那种地方长大的我，肯定也没什么光鲜的法子进来。”

　　周彦先是细细地咀嚼着陈帆的话，他在脑中寻找哪个偏远地区能符合他的条件，然后又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没再细问下去。他一直只是一个看起来很不懂脸色的人而已。

　　“哎你说，这世上真有亮堂堂的人吗？”话题突然又被带周彦入了一个深刻的范畴。

　　“大概有，怎么了？”

　　“我想见见啊！看看他的神经系统是不是长得和我们不一样。”

　　“我就不想见到。”陈帆感觉药已经发挥作用了，他身上的疼痛感已经减少了不少，当然跟着消失还有一些刚才还很有力的情感。所以困意也就跟着袭来了。

　　“桑德斯，我还是想这么叫你。我有点儿好奇，嗯，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

　　“你说。”陈帆大概能猜到周彦想问什么。

　　“你和姓陆的到底怎么回事？”

　　“他啊？”陈帆虽然早就知道了问题，但他其实没想好答案，最后只好用一个模糊的词来概括，“是我债主。”

　　“债主？”周彦感觉自己有点儿明白了，又不太明白。自从陈帆恢复记忆以来，周彦觉得对方越来越难以交流了。

　　话题还是不可避免地聊到了陆行昭，陈帆感到非常不适。他决定用结束话题来掩饰自己的狼狈。

　　“我要回去陪安娜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周彦当然看出来了陈帆的反常，但他也没再说什么了，只是将陈帆扶了起来，在把他送出门之前说了一句，“知道自己有债主的人，还不算多不堪吧！还回去就是了。”

　　陈帆听出来了，这是一句安慰。“在悬崖边的人总会是痛苦的。”他回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出去了。

　　*

　　“大家都辛苦了，都先散了吧。”仆人们得令后都松了一口气，大家都默默地分散开，有的回去休息，有的去到了自己的岗位。“管家？你也先去休息吧。”管家也恭敬地退下了。

　　叶榄挽起了自己“夫人”的手：“这边请吧，夫人。”

　　进入卧室后，叶榄把挂在她手臂上的手拉了下去，径直走向沙发坐了下去。“阿琬，来跟我讲讲是怎么回事吧？”刚才还情绪无法自抑的女人在听到这句话后现在已经偃旗息鼓了。

　　“帆，你去哪儿了？”

　　“我去找一个朋友玩儿了。”

　　“管家不是说你去办事了吗？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呢……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你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叶琬眉头紧皱，泫然若泣地样子，时不时还将目光落在叶榄的方向。

　　叶榄站起身，温柔地将叶琬拉进怀里，她用手轻轻地安抚着她。当叶琬的身体不再颤抖时，她才森森然地开口：“你以前每次这样，我都会心软呢，阿琬。”叶琬似乎听不明白自己的丈夫在说什么，她抬起头来，望着抱着自己的丈夫，那种陌生又熟悉的目光，让她顿时打了一个寒颤。

　　“你又何曾考虑过我的感受呢？”

　　“帆……你怎么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发脾气的，我去给大家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帆，你不要吓我……你原谅我好不好？”

　　叶榄看着面前她无比熟悉的慌乱，轻轻地笑了起来。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叶琬。

　　“喝口水吧，闹了这么久了，也该累了。”

　　叶琬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水，“帆，你原谅我了是吗？”

　　“嗯，当然了，我向来都是会直接原谅你的，毕竟你这么招人疼爱。”叶榄用陈帆暖暖的嗓音说出这样的话听上去是非常真诚的，叶琬心满意足地将水喝了下去。

　　她觉得这饱含着丈夫宽松之心的水真甜，既然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已经回到了身边，她一直开启的狂躁模式也终于没电了。在丈夫充满爱意的注视下，叶琬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