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非梦·境迁·三月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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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释看完信件却有那么点失望，朝素这个师姐应该是被朝素护着逃走的，并没有见证朝素的死因。而且，朝素也是护着她而死的，他实在没那么好的心情。
但是从朝素仅存不多的记忆里他又能感受到两人的感情之深，他也不能放着不管。
“师姐想要把她孩子托付我，那么，静姝在哪？”将信件折叠起来，朝释抬头问叶争。
叶争转过来，房间昏暗的光线照亮他的半边，却在他的面容上涂上了一层稍显哀伤的阴影。
朝释还是觉得这个人很陌生，当年那个鲜衣怒马，清快张扬的少年，在他不知道的十年里，变了样，洗净铅华，酝酿沉淀，沉稳内敛，就像......曾经的他自己一样......
朝释低下头，听见叶争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想听听当年的事么？”
“......如果你想讲的话。”
十年前
大战结束才不过十数天，百废待兴，仙境各个居住区域的街道上尽是废墟，魔物残骸，流离失所的人们。
叶争像失了魂魄的木偶，看着这般惨象，无动于衷，仅仅是一步两步地往前走着，有乞丐来扒他的腿他就越过去，有魔物就一掌挥过去，所有人都担忧着自己的事，却也注意到这个漂亮的像尊玉雕的少年，眼神迷茫而空洞地行走在路上。
不远处传来骚动。
“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我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照顾你的孩子？疯了吧你！”
站在门边地那个中年男人一脸尴尬地骂着，说完受不了旁人异样的视线，轰然摔门。
一个抱着小孩的黑裙女人跪在地上，额头贴地，青黑色发丝铺了一地。她怀里的孩子伸出粉嫩的手臂抱着她的肩膀，看起来不到两三岁，睡得安详。
门关上了，女人依旧是那个姿态。
门里面传出争吵声，“夫君，太可怜了，那个孩子还那么小，那么可爱，我们注定是没有孩子的，领养一个怎么了？！”
“你闭嘴吧！那个女人一看就不简单，你要给我们俩惹来杀身之祸么？！”
“可是......”
争吵声逐渐隐没。
人来人往，有几个人在女人身上停留了视线。
“我记得那个女的，好像昨天在街西面也这样，已经好几天了吧。”
“她好好地，为什么想不开要把孩子送人？”
“自己养不活呗，这世道就这样.....见多了都.....”
说着说着人散了，踢开盆盆罐罐，都忙着自己的活计去了。仙境，这些日子，和人间的景气尤为相像。
女人保持那个姿势了一会儿，终于抬起了身子。
叶争走到了她近处，没有给她一点眼神，就和那无数走过的行人一般。
女人穿着贴身的黑裙，外头却笼罩着一件黑色的披风，显得她的骨架瘦小不堪。女人摇摇晃晃站起来，长长的发丝披散下来，脸前面遮挡的发丝被风吹开，露出那一双同样空洞无神的眼眸，竟和这时的叶争有些神似。
叶争和女人擦肩而过，叶争忽然脚步一顿。
女人身体一晃，撞在叶争侧肩上，一个卷轴从女人的怀里掉落。
叶争伸出右手扶住了女人，左手接了卷轴，但是没拿稳，卷轴滚开了一半，露出里面的彩墨人像。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令叶争稍微回了些神，扶着女人站稳了，准备去收那画像卷轴。
“谢谢。”女人用沙哑的声音对他道谢。
叶争摇头，开始卷画卷，卷到一半，看到到画像上人的脸，他怔住了，过了一会儿手就开始发抖。
“朝释.....朝释......”
“.....你认识，我师弟？”女人在一侧轻声问道。
叶争抓住她的肩膀，“他是谁？！”
“他是，我的师弟......朝素。”女人微微喘了几口气，伸出手，靠在了叶争的肩头，彻底晕厥了过去，但是另一只手还是像铁箍一般牢牢的挽着自己的孩子。
叶争的眼睛逐渐清明，抬起手，看见掌心涂满淋漓的鲜血，还有女人身后一长条仿佛毛笔刷过的红墨的痕迹。
她受了很严重的伤。
“你快要死了。”叶争看着床上解下黑斗篷的女人，轻声说道。
“嗯，所以我想麻烦你照顾我的孩子，或者找个好人家，让她快快乐乐长大，可以吗？”女人嘴唇鲜红，却染着温柔的笑意。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叶争握紧了一只手的拳头：“我答应你。但我自己没办法。”
“朝素是我师弟，但他更像我弟弟，是我唯一的亲人，但是我在骗他，他明明还有一个亲哥哥，名释。师父让我跟他说，我没有，师父不见了，我自私的想把阿素留在我身边，没想到阿素却救我而死，这是报应。”女人还在笑，却更像是在哭。
女人轻轻抚摸着怀里孩子的脸蛋，稚嫩得还没有褪去细腻容貌的孩子，一点都意识不到自己的娘亲将离自己而去。
“他们说阿素死了，我不信。”
叶争身形微微颤抖起来，张了张嘴，没说出一句话。
“再帮我一件事好吗？你既然认识他的哥哥，帮我找一下阿素好么？如果找到了他的人，把静姝交给他，如果是......尸体，请交还给他哥哥......”
“他.....朝释，他死了......他死了.....”叶争喃喃道。
女人抬头看他，过一会儿笑起来，“果然是他吗？算了，也罢。”
“如果，你能见到朝素，就请你把这个交给他。”女人手上躺着装一盒双鱼匣。
叶争伸手接过双鱼匣。
女人身下的青绿色的床单已经被鲜血染红，女人却毫不在意似的轻轻摇了摇怀中的孩子，她身上的伤痕全部被掩盖在黑色的衣裙里，只有破损的地方露出一点痕迹。
叶争看着她，“你.....”
女人笑着从脖子上取下一个银色项链，放在孩子的脖子上，道，“恩人，我这个孩子还没取字呢，你给她取个字吧，虽然还早了些，但是我想知道.....”
银色项链坠着三片薄薄的银色峨眉月，月尖尖相勾连，形成大圆内含小圆的样子，串在银链珠上，反射着光。
“这是我的武器，三月雪，这是我能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女人似是有些留恋地看了孩子一会儿，她现在的眼中虽然仍是没有多少神采，但那温柔的光芒依然点缀其中，她要将孩子的眉眼深深刻在眼里，然后，向叶争递出去。
叶争犹豫了一下，上前接过孩子幼小的身体，看了两眼，就移开了目光，慢慢道，“就叫解语吧。”
女人递送出孩子后松了口气，身体软在榻上，双手也无力地放在双腿上，脸转向窗外，表情却分外安静祥和。
“嗯，解语，很好，我夫君经常说我不用语言就能知道他内心的想法，是解语花，这的确很适合当我们女儿的字。”女人一字一句缓缓道来，不像一个气息垂危之人。转而，她微微一笑，“还有一种说法，我夫君也跟我说了，解语为释，对于你来说，他，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叶争也笑了，笑容中带着死灰般的沉寂，“......如果可以，我想跟着他一起死去......”
“那么，你为什么还活着？”
“因为他恨我，所以要我活着接受惩罚。”
女人转过头，把头放在窗口的光线底下，轻盈的尘埃在光中仿佛飞舞的精灵，“是吗......那......我这样的结局......应该算是不错了吧......”
“只是，对不起我的小姝了，我多想看着她长大，嫁人，生孩子......可这些，你没有陪在我身边，就毫无意义了啊.....我还是受不了没有你在的地方，我并没有那么坚强啊，活下来的人永远是最痛苦的......所以，抱歉，我不能遵守和你的约定了.....阿瑶.....”
最后那个名字，轻的仿佛一声从天边传来的叹息，最终消于无形。
女人在床上斜斜的歪着，静得犹如睡着了一般
叶争抱着她的孩子站在一边，紧接着默默退了出去。
就在刚才，女人合上眼的那一刻，孩子睁开了眼睛，叶争抬手轻轻挡住孩子模糊的视线。
他知道的，对于一个人来说，最残忍的，莫过于，最亲最爱的人在眼前死去，而他却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非梦·境迁·三月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