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玉人引》林清娴

32、 入梦·风筝·少年时

　　所幸私塾里头的桌椅都非凡木制成，结实异常，这实打实一拳头轰上去竟然没裂开。朝释往边上一扔，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可惜还没看清来人长啥模样，一条腿鞭就迎了过来。

　　朝释反应极快，左手化掌为爪，硬生生钳住了那人的小腿，然后不待他反应过来，就狠狠往下一甩。反客为主地将那人双手往后一剪，按在了地上。

　　“啊！”

　　朝释很是不客气地，咔哒一声，卸了那人的双臂。

　　他眼中的温和早已无影无踪，抬起眸子，深湛湛的，带着一股子沉在水里的冷冽。

　　曲鹿鸣还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见了这一幕，惊呆了。

　　其余看戏的人，脸色分外精彩，笑容僵在脸上，如同一瞬间被刷了白漆，做成了石雕。

　　朝释这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到宛若呼吸般顺畅，那突然偷袭的人根本就不是对手，他自己估计都弄不清自己是怎么败的。

　　“放开！放开我！”那人开始死命挣扎，没什么技巧，力气倒大得跟头牛似的。

　　朝释宛若未闻，一手死死拽住了他，一只脚踢正了四脚朝天的桌案，忽然就把他提起来往上头，又用一只膝盖抵住了他的后腰。

　　被锁住了施力点，他整个人几乎动弹不得，连挣扎也做不到。只能叫得越来越大声。

　　朝释伸出一只手抓起了他的头发，露出他的脸来。

　　这是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看起来比同龄人要成熟一些，皮肤呈现黄铜色，头发凌乱而略长，眉宇间尽是阳刚烈火之气。涨红着一张脸，眼底里头的火星简直要烧出来了。可他右眼下面的一朵海棠花，像是胎记又像是纹身，竟隐隐开出一丝妩媚的味道来，艳丽至极。

　　朝释笑起来很温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他拍了拍少年的脸蛋，“你不由分说地打过来，还想让我放过你，没门，你就不怕我剁了你一条胳膊？——要不然，把头也剁下来？”

　　他的话语轻柔，却听得周围那群还未沾过血腥的孩子们倒吸一口冷气。朝释摆明了是在吓唬这个人，但是他现在的样子着实不像在开玩笑。

　　他们毫不怀疑，他说了，下一秒就真可能剁了。

　　那小子也是个不怕死的，听到这话，猛地把头往上甩，大吼道，“来啊！谁怕谁！动手！”

　　朝释一愣，差点按他不住，马上一只手掐到他的脖子上。

　　曲鹿鸣终于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地跑过去拽住他的手，“不要！手下留情！”

　　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吓坏了。赶紧扑过去护住少年。朝释只感觉一股冰寒之气直窜头顶。

　　朝释撇过来一看，毫不犹豫，立马把手抬起来，快步退后，冲他轻轻一笑，“没事！就吓唬他玩的，不要当真。”他的笑容真切又诚恳，好像刚才面无表情掐着人的并不是他一样。

　　曲鹿鸣呆住了，脸上有些茫然无措的慌张，眼泪掉了一半，又被他连忙收进眼眶里。

　　那边少年爬起来双手软软地没力气，看起来似乎很想冲过去给朝释再来一拳，可惜刚站起来腿就一软，只能无力地瞪着他。

　　曲鹿鸣跪坐在他身边扶住了他，“阿枫！别这样了，你的手脱臼了，来，我来帮你。”

　　曲鹿鸣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一只手扯着他的手臂，似乎有些不忍看，直接闭上了眼，“咔哒”一声。

　　禹枫惨叫着，手也被掰回了原位。曲鹿鸣又去拿他另一只手，“忍着点。”

　　朝释在一边眼睛一亮。

　　曲鹿鸣把禹枫的手臂接回去后，提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肩膀上，扛起了他半边身体，明明他自己那么瘦弱，却硬生生撑起了他的整个人的体重。

　　他朝着朝释抱歉地一笑，又转过头对禹枫说道，“阿枫，给人家道歉。”

　　禹枫眉头一阵扭曲，说出来的话像小孩子一般倔强，“不！他碰你，他欺负你！我是在保护你，我没错！”

　　曲鹿鸣脸色转红，尴尬死了。

　　朝释轻微地挑起嘴角，“碰一下就算我欺负他了？那我揍了你这么多下，算什么？！”

　　禹枫怒，“你！”

　　朝释走过去，咧开嘴，“我没欺负他，就交个朋友。真要说——应该是我在欺负你！谁叫你——打不过我！活该！”

　　他是故意的！

　　看着气炸了的禹枫和笑着的朝释，周围的人都冒出这五个字。

　　简直不能太嚣张！

　　大家伙儿带着无比敬佩的心情对他行注目礼——要知道这里可有不少不长眼的少爷公子哥被那个小子揍过，没一个讨得了好的。

　　朝释又转过来对曲鹿鸣说，“这位看起来不是你的亲族兄弟吧，曲兄，介绍一下？”

　　曲鹿鸣愣了一下。一般人见到禹枫都叫他奴才或者侍卫，没有人会这么问的。

　　但他还是答了，如同他每次和别人强调的一样，“禹枫，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宗主送我们一起来求学。”

　　禹枫仍是怒气冲冲地用眼睛刮着朝释，恨不得把他拆了。

　　朝释从袖子里滑出一把折扇，拇指抹过，展开扇面，装模作样遮起嘴，露出一双弯弯的眉眼，“你们倒是挺有趣，交个朋友怎样？不打不相识嘛。以后反正是同窗......”他挤眉弄眼道，但是因着他的这副好皮囊，竟没有半分轻佻的味道，格外真挚实诚。

　　曲鹿鸣小心翼翼道，“朝兄不怪他？”

　　朝释谦虚地道，“哪里哪里，是我打伤了人家，该是我道歉才对。做个朋友一笔揭过，不好么？”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一群人看着这出戏，目瞪口呆。

　　单纯的鹿鸣公子还真就信了，面上泛出些高兴，“好啊，那多谢朝兄了，我是曲家雪赋。”他还扯着禹枫道，“快道歉，阿枫，人家没有恶意的。”

　　禹枫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突然道，“不要，他不好，我打不过他，你不要和他做朋友。”

　　曲鹿鸣无语凝噎。

　　朝释摇着扇子，仍是笑着，“那你想怎样？”

　　禹枫撸起袖子，“我不服！再去打过！”

　　朝释随意道：“乐意奉陪、浪费时间。反正打几次都一样......”

　　“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都给我坐回去！”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这个私塾的主人，公羊先生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