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非要和我谈恋爱[穿书]》浅墨璃殇

6、死亡

　　春季多雨，一阵雷鸣过后，雨滴唰唰落下，空中不一会便布满潮湿水汽。

　　淅淅沥沥的水声透过缝隙清晰从屋外传入，许是白天睡过一觉，兼之身体不适，小孩并无睡意，趴在冷硬的小床上，一下下抚摸他的背脊，带来一阵顺毛的舒畅感。

　　安霁静静地趴伏在柔软的被褥上，时不时轻蹭下小孩裸露在外的手腕，聊作安慰。

　　“他们为什么都不喜欢我呢？”

　　小孩的声音很轻，在屋外清脆的落雨声、雨点击打在树叶屋檐的敲击声中近乎听不分明。这具身体敏锐的听觉却让安霁将小孩话中少见的失落、迷茫完完全全听了进去。

　　黑夜能滋生人内心的情感，小孩无论多成熟，终究只是一个孩童。黑夜、落雨、风动以及隐约雷鸣，助长了他心中的不安沮丧与难过。

　　不仅是对他人冷待的不理解，还有对温暖以及关怀的渴慕。

　　这种一种很纯粹的诉求，没有任何怨怼、不满，仅仅是对周遭处境的不理解发出的简单疑问。

　　这样的想法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小孩心中，只是他从未跟人提起过，也从未有人愿意听他诉说，听他宣泄。

　　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安霁却觉心中一阵发酸。

　　很多个夜晚，看着别的小孩有父母的陪伴，欢声笑语，他同样会疑惑，为什么他只是一个人，为什么他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这样的疑问在他成年后也不曾消失，只越接触社会，这份天真便越加淡化，埋入心底。

　　从来没有为什么，出生是无从改变的事实。

　　后来他便很少去想这个问题，只努力生活，让自己活得更符合心中想象的那个样子。

　　安霁往小孩身边靠紧，力图给他带去一丝孤寂冷夜中的温暖。

　　这时候小孩需要的也不是一个答案，而只是一份陪伴。那时候的安霁没有得到，他希望现在的小孩，能够得到一分慰藉。

　　尽管陪在小孩身边的，只是一只连表达真实想法的能力都无的小黑猫。

　　小孩平时表现出不在意，对周遭习以为常的冷漠，内心却还是渴望着可能骤然降临的一份惊喜。

　　小孩抱紧了他，呼吸渐渐平稳，耳边作响的雨势加大，安霁却在这一方温暖的天地中缓缓闭上眼。

　　*

　　小孩的伤好的不快不慢，脆弱不过存在那么一瞬。他从来都是坚强的性子，能够走动后便三餐不落准时去厨房领取自己的一份食物。

　　安霁时不时会去药堂给小孩取些有助恢复的药，去厨房时仍旧时常留些给小孩加餐，只不再取看上去精美的食物，唯恐给小孩招致祸患。

　　小孩的伤还未完全好全，便又仆从催促着他去干活。幸而他们不敢故意让小孩加重伤势置他于死地，分派给小孩的活计不轻不重，在承受范围内。

　　每每看到小孩一身冷汗，伤势在身还要咬牙坚持，安霁便恼恨自己只是一只猫，还是一只未成年的小黑猫。

　　不仅不能帮小孩忙，还要平添小孩的工作量，帮他洗澡梳毛。

　　陆慎自是心甘情愿，小黑猫在他心中的地位不仅仅是宠物，更是经年冷漠中散发热度的暖源。

　　再次进入梦中，安霁已经不会为时常变化的环境，相同的梦境而惊诧。他抖抖身体活动开，脚步轻迈在熟悉的宅院内寻找小孩的身影。

　　*

　　现实不过月余，梦境却已是春去夏来，第一片秋叶翩然落下。

　　安霁如往常一般早早睡下，醒来却听耳边人声嘈杂，一只大手狠狠掐在后颈。

　　他下意识挣扎，然而被抓住后颈的小黑猫却丝毫奈何不得对方，反倒因此让对方力道加重，痛感愈加明显。

　　“三少爷，就是这只畜生。若非十一少爷私藏，我等岂会遍寻不着一只普通孽畜。今日这东西又来偷吃，碰巧抓了个正着。”

　　陆慎再不得宠，也是宅中的少爷，府中的主子可以随意污蔑欺凌，但在这群主子前，他们这些仆从需谨守规矩，不敢随意辱骂，得喊一声十一少爷。

　　终于睁开眼，眼前是十几仆从垂手待命的身影。安霁往四周看去，才看到被按压住的小孩。

　　小孩脸上再没有木然冷淡，眸中满是焦急，身体挣动想要摆脱仆从的钳制，将被抓住的小猫抢回来。

　　然而瘦弱身体的力量终究抵不过成年男性的蛮力，只能看着小黑猫不用的挣扎。

　　安霁身侧是见过许多面被称为三少爷的孩童，一身华衣施施然站立在小孩面前，下颚微抬，漫不经心中隐隐流出矜傲之色。

　　“既如此，那便直接打死了事。”

　　动物的命不如人命来的重，可也是一条无辜生命，孩童一声轻飘飘的“打死”，丝毫怜悯都无，淡漠得仿佛面前只是无生命可随意丢弃的玩偶。

　　久远年代家院人际关系复杂的孩童早熟，真正面对，安霁却发现听到的远比真实感受到的来的更加残酷。

　　自身性命被随口否决，安霁心中不由升起森冷寒意。即便是梦中，死亡的阴影也让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三少爷，厨房的东西都是我偷的，不管这只猫的事，您心善，便放过他，将他逐出院内吧。”

　　面对仆从欺辱的小孩从未为自己辩解过分毫，此情此景终于忍不住出声。

　　“哦？你这是承认你偷拿厨房伙食了？”三少爷略一挑眉。

　　这个动作由一名十岁左右的孩童做来显得有些不符，可却不会让人感到怪异，只有高高在上的自持。

　　小孩面上一喜，以为对方愿意愿意放过小黑猫，忙点头道，“是，厨房的东西都是我偷的。”

　　三少爷在听到小孩说的话后露出的一丝笑倏忽收敛，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便连同你一同罚。看来三少爷记不住教训，这次便加倍，打二十板。”

　　他打了个手势，身后便有粗使仆从拎起手中木板朝小孩走去。

　　安霁身体扭动，妄图脱身，然而身体受限，四肢完全够不到与自己保持一定距离钳制他的仆从。

　　另一边，听出三少爷内藏话语的小孩惊愕睁大眼，蓦然往前扑去。身侧仆从一时不差，竟真让他挣脱开。

　　只一瞬，立刻又被反应过来的两名仆从一下按压再地。

　　过大的力道让小孩的脸擦过地面，满脸尘土。他却顾及不上，只一心看向小黑猫的方向，企图改变眼前的一幕。

　　三少爷懒懒道，“还愣着干什么？该干什么还要我亲自教你们？”

　　他瞥一眼犹自挣扎的小黑猫，露出一个嫌恶的眼神，“这东西就在这处理了，好让我们十一少爷送他宝贝的小宠物最后一程。”

　　安霁不及反应，就被狠狠惯在地面。

　　从高处不正常落下兼之刻意的外力作用，使之与地面接触的肢体一阵剧痛，他反射性闭了眼。

　　再睁开，是咫尺间用作行罚放大的木板。安霁只来得及看小孩最后一眼，便在大脑强烈的疼痛中陷入黑暗。

　　余光最后的场景，便是小孩向他扑来的身影以及那张惊惶含泪的脸。

　　身体生理性一抖，安霁猛地睁开眼，眸中一片漆黑。

　　急促地几次呼吸，心脏剧烈快速的跳动似擂鼓击打胸膛。安霁终于确认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抖着手打开床头的灯，缓缓从床上坐起。

　　身上一片湿意，额间满是汗水凝成的珠，一滴豆大的汗滴徐徐往下滚落，唤回安霁游离的意识。

　　太真实了，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以及身体失去知觉的痛楚。

　　抹一把前额，手上满是潮意，安霁以手抵额，好一会才缓过劲，掀开薄被起身往浴室走去。

　　第一次在半夜醒来，没料到会是梦中那般的惨状。

　　温热水流划过冰冷的身体，逐渐驱散心中寒意。想到小孩，安霁忍不住思揣对方如今境地。

　　从入梦后短暂的只言片语中，安霁猜测这次恐怕又是自己连累了小孩受罚。虽说被抓住的是小黑猫而非他，但如果不是小孩与他关系非同一般，又岂会主动担下责任。

　　当时的情况，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可从小孩的角度来看，那是陪伴他许久代表某种寄托的伙伴，生死危机，设身处地，安霁也做不到冷静思考对策。

　　擦干身上的水迹，安霁重新躺回床上，睡意却在后怕中消散无形。唯有听着跳跃不断的心脏以及微不可闻的呼吸声，才能静下心感受生命的脉动。

　　安霁一直觉得这个梦过于真实，却远不及这一次感触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