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谣·三部曲》玖柒N

44、第四十三章

　　四海九洲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九洲一谣，百里蛮荒，四海无涯，尘世浩劫。

　　上古纂记中记载着这样一个故事，说是魔族的魔君女蛮一经发怒，四海九洲皆成万里荒漠，导致九州十几年的那场大旱几乎成为整个人世的浩劫。

　　听说后来，昆仑山的无涯上神在应劫之际降服了魔君女蛮，使得这位魔君不敢再为祸四海九洲，四海九洲这才迎来了这来之不易的太平。

　　正史究竟如何，因时光久远，已无从可考。

　　留给后世的，不过一段遥想罢了。

　　——

　　不长不短的一百年光景，对人族来说，已经匆匆走到了尽头，对神魔来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一睁眼，一眨眼，便如白驹过隙。

　　小蛮昏迷了一百年后，终于醒了过来。

　　——

　　莫邪介犹记得一百年前的光景，无涯从南海之隅将陷入沉睡的小蛮抱回来的情景。

　　他一掌打在无涯身上，将小蛮抢过来抱在了怀里，道：“你知不知道，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都是你，把她害成了这个模样。”

　　无涯被莫邪介这一掌打的溢了口血出来，稳了稳身形，道：“若你真的将她当成你的唯一，那你为何用你所谓的复仇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她？折磨她？几次三番害她性命堪忧，这便是你所谓的爱吗？”

　　莫邪介一怔，抱着怀里的小蛮，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

　　九黎，云中。

　　云中还是九州云中，而九州却在再也没有九黎国，也没有燕国，很多年前，九黎便被靖国所灭。

　　九黎灭国后，东靖轩辕氏皇帝以帝王之礼和贵族之礼厚葬了九黎风氏和世代守护九黎的神将府花氏一族。

　　云中城外，芳草萋萋，又是一年春好时。

　　花影重的茔墓前站着一个身形微微有些曲偻、背影萧瑟的白发老者，手指轻轻摩挲在墓碑上，念念不舍。

　　小蛮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滋味万千，微微扬声唤道：“十九。”

　　站在墓前的老者听到这个熟悉却又久违的声音，身子微微一颤，撑着手中的龙头拐杖，颤巍巍的转过了身。

　　老者视力已经不佳，鬓角已经染上了世间风霜，看着站在不远处有些模糊的身形，苍老的声音道：“是阿篱吗？”

　　小蛮抬步走近，轩辕错这才慢慢地看清了小蛮的容颜，小蛮看着轩辕错，道：“十九，你沧桑了不少。”

　　原来，这老者正是轩辕错。

　　轩辕错叹道：“是啊，我已经老了，而你却还是我们初见时的模样。”

　　小蛮看着花影重的墓碑，道：“凤绯舞的事，我已仁至义尽。”

　　轩辕错道：“自作孽，不可活，阿篱，我从未怪过你，或许，我该唤你一声魔族女君，更为妥当。”

　　一百年，能改变的，真的太多了。

　　小蛮说：“回想我们初见时的光景，明明还恍若昨日，眨眼却已是岁月如梭，物过人老，历经华胥引之境后，曾有一段时间，我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你的……曾经的那些故人们，已在一个又一个的离开了。”

　　轩辕错叹道：“是啊，我知道。”

　　小蛮说：“愿你一切安好。”

　　轩辕错笑了笑，点了点头说：“我一切都好。”

　　“如此、甚好。”说完，小蛮转身，离去……

　　——

　　昆仑山，紫墉城。

　　依旧还如往日繁华，却再也没有那么热闹，总觉得像是缺少了那么点什么。

　　昔日五尊，随着无涯终年闭关炎冰洞，陌颜的离开，无尘的避世，只剩下离朱和桃渊打理着紫墉城。

　　陌颜离开时，离朱曾问他想去哪里，陌颜说：“ 我穷尽一生，都在追寻所谓的起死回生之法，所谓起死回生，不过心头一点执念罢了。”

　　离朱心知，陌颜这是打算去找阿禾，却也没说什么，只目送陌颜离开了。

　　——

　　炎冰洞。

　　无涯和离朱站在那座放着一块胚玉的冰棺前，无涯道：“孩子，三万年了，你是时候醒来了。”

　　无涯抬袖，用灵力融化了冰棺，将神力全部倾注于那块胚玉……

　　“噗——”

　　“无涯！”离朱扶住无涯，摇头道：“无涯，天命难违，我知道除了我，其他几个异母兄弟中，你与清河感情最好，但是对于这孩子……他命数如此，你对清河与那凡女阿蓿，已经尽了自己的心力了。”

　　无涯眼神坚毅，久久没有言语：“……”

　　离朱语重心长的道：“快四万多年了，无涯，放弃吧！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

　　原来，这块胚玉是四万多年前，还是昊泽天君第七子的天孙清河因念凡被贬入凡尘时、与那凡女阿蓿所生，后来清河应劫，凡女阿蓿追随而去，临走前将初生不久的一个男婴交予了无涯。

　　这个男婴出生时还未满七月，因人神混血，出生时便已夭折，无涯将那男婴化为胚玉，封入玄冰寒石的冰棺之中，以自己的神力蓄养着仅有的那一缕神识。

　　无涯挥开离朱要扶自己的手，强撑着站了起来，轻轻一笑：“我没事。”

　　——

　　昆仑山下。

　　斜阳冉冉，一如既往地、从远方传来终南山的暮鼓声……

　　咚——咚——

　　两人由远渐近，无涯抱着手中的襁褓，对小蛮笑了笑，说：“这是我的侄子，是我七哥清河与凡人嫂嫂阿蓿所生，这孩子还没有名字，小蛮，你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

　　咚——

　　这时，远方再次传来了终南山的暮鼓声，暮鼓声声悠扬，久久不去……

　　小蛮看了看那孩子，若有所思道：“既如此，那这孩子便以钟为姓，名唤不悔吧，钟不悔。”

　　无涯笑说：“好。”

　　小蛮说：“无涯，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再见了吧，这一次，就让我先转身吧。”

　　无涯说：“……好。”

　　小蛮转过身，道：“自此以后，我当我的魔族女君，你依旧是执掌昆仑山的无涯上神，希望再也不见。”

　　一颗离泪，化作珍珠，顺着脸颊滑落，然后随风飘去……

　　无涯看着小蛮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看不见小蛮的身影，轻轻的咳了咳，怀中一直安静的婴孩许是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安地哇哇哭了起来。

　　无涯抬手轻轻拍着襁褓，另一只紧握成拳的手掌松开，一滴珍珠泪，俨然停留在掌心。

　　久久，那个被斜阳拖的无限颀长而又清瘦的身影，才踽踽地转身往紫墉城的方向而去。

　　渐行渐远，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