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云之漫》昭度

7、听君一曲

　　两岸桃柳相间，沿着走过去。我低头之欢喜望着自己的裙摆，间或有黄莺儿飞来身前。
　　正要开口问他何时回来的，可是一个人。他却已不疾不徐说道:
　　"你该不会忘了吧。“
　　我抬头，看见柳树下卖糖葫芦的老人，须发皤然，在歇憩。
　　霎时明白他所指何事，
　　此时种种委屈与辛酸迟迟泛上心头，酸涩过后更觉薄烟般的悲哀——
　　阔别光阴，好容易等来的人，对我说：
　　“你不会忘了吧”
　　这也是我想对他说的话，
　　这正是，我想说的话。
　　起先我没有做声，留意到远天上的一朵云，意态闲散。
　　我稍微走在了前，回过头去，
　　梁倾之。
　　他好像有些生气，不再看我 ，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都无言语，眼中景物便层层清晰起来，已到了运送船货的埠头。
　　在河边，河水青暗色。
　　脚下是层层石阶，数一数，约十九步。
　　水看着东流，有稀稀落落的几家船泊在岸边，也有几家画舫，想来都是富贵人家。
　　舟子披颜色很暗的蓑衣，乌篷船里正好眠。
　　以前总是喜欢风月，心中又是染了点点焦虑的，只是青梅竹马再遇，所看的就全然入心了吗？
　　我心中思量着，看到卸载货物的帮工，一袋袋扛在肩上，其中年迈的，就略有吃力。
　　其实人的出世与入世就像如此，你要积攒足够的分重，才能走出去。
　　又像一只轻盈点的蝴蝶，从春天开始，慢慢收集世间的好颜色。织出斑斓美丽的霓裳，方可飞出自己的地界，为更多人看到、接受。而嫁衣未成者，便只能自己玩。
　　小时我认为他是孤傲的陌上一片云，凄清又让人动容的年华，飞蝶来。
　　再往往归去，
　　要出山，也只与我云漫。
　　云漫，像江南烟雨，二月莺飞，
　　这二字，从来都是别人唤我以至于自己想到的，都不像是自己了。
　　是他的云漫负了他，只好去寻更广大的天地。
　　我当然明白他说的忘记，
　　那天柳絮飞了满城，春天很温柔，我们街头巷尾的跑啊，仿佛不会有黄昏日落的时辰，
　　少小时记得的，哪里是那暗处的景色呢，但也不是没有，小孩子的孤离与傍晚相称。
　　两旁屋宅的大门常常是紧闭，仿佛关住了一段寂寥的往事，也就收住了一段光阴，落了一天，一月，一年的想望。
　　深深的宅院，也未见有什么人出来过，因此朱门绮户显得深僻寂静，漆红的门上门环寥寥，更添神秘。
　　我们偶然进了一户人家，在各自掩上的门巷中，那扇门被我一推就开了，于是有些犹豫又好奇地往里走。
　　进门便见园中草木遍植，我们细细看了看，户阒无人，于是自然而然便被喜吸引住，我呼梁倾之近前去，
　　不同于外面，微风轻轻地吹在庭院里，有花木香气，阳光也是暖融融。
　　我们两个绕过一座假山走去，假山秀丽，而后便是花廊，竹苑，水榭，不知走了多久，一个清润好听的声音忽的在我们身后响起，
　　“你们——可玩够了？”
　　我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竟发现我与倾之手正相牵。
　　那女子缓缓步来，笑意盈盈，目光流转处似是前生的婉转妩媚，到了我和倾之牵着的手上便有些私自揶揄的意味深长，我心头一热，忙与他松了手，走到一株并不认识的草木前，问是什么。
　　那女子并不以为意的样子，也不做回答，只了然一笑，边转身边嘱道：
　　“同我来。”
　　我有些讪讪，去看他，手腕已被拉住，只好随他走了，从他的背影我看不出什么，只好乖乖地、不说话。又绕过几个亭台，风吹院中的树木，沙沙的风声。
　　前面的女子走得不快，却也始终走在前面，我有些疑惑，并感到他手心似乎生了薄薄微汗，顺着看上去，耳朵边好像也透了粉红。
　　好像发现了什么，还要进一步发现，倾之已停下，是到了一处更为简静的庭院，方才的女子婷婷立在一棵树下，微偏过头示意我们注意此树，
　　“这——”她声音微扬。不知什么原因，话语处处带了好看的笑意。
　　“这便是石榴树。
　　石榴多籽，寓意多子多福——”
　　石榴此时未开花，叶子却鲜亮好看，她全无芥蒂地笑着，想是想到了什么顶好玩的事情，眼中肆意而渲染。
　　好像因此而看不出年龄，。
　　也可能是因为过去太久，时光在时光中消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