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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四 H

      程云鹤把药油涂在痛处,心想那一脚要是往下一点,自己恐怕就要废了。伤不太重,瘀斑可被耻毛覆盖,然而悔之莫及。直到深夜时分,林若愚远去的背影仍在程云鹤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生活里让人遗憾的事总有很多,程云鹤越是追求完美就越容易在反省中陷入自责的漩涡。虽不至于捶胸顿足,但贸然侵犯别人身体这种事确实让程云鹤后悔得辗转反侧。当然这其中不单单是后悔,还有单恋的煎熬和……。
      到底有多久没有释放过呢……?长期担任医院住院总,精力在时刻戒备的紧张状态下被消耗磨灭。一向让其顺其自然的程云鹤,这一刻……程云鹤放松四肢,在寂静的二线值班房内喘着气。幸好,还能用。

      终于等到第二天的再次相见,程云鹤早料到林若愚对他的态度,轻则不理不睬,重则恶言相向,甚至加以拳脚。但当林若愚真的站在他面前,与他擦肩而过,对他视而不见时,程云鹤心头就像被人狂抽了一鞭,痛得无可救药。从交班、查房到上手术,除了关于病人情况的必要讨论外,两人基本没有任何对话,周围的实习生都能觉察到气氛的尴尬。
      手术进行中,作为三助的实习生站在程云鹤旁边拿着吸引器,紧张得忘了吸术中出血。林若愚连忙一手绕过术野去调整吸引器的角度,但还是快不过程云鹤的开骂。
      “既然上台了就给我专心点!”
      话不算难听,语气却很重。
      “答话啊!没听到吗?”这话冲着的倒是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只见林若愚抬起头,刚好和程云鹤的目光碰到一起,是今天的第一次。而此时被骂的实习生怯懦地应道:“听到了。”只是一瞬间,林若愚便皱着眉移开了目光。昨天盈盈的笑意一去不返了,程云鹤的心头又像被抽了一鞭,是今天的第二次。
      凭程云鹤的实力,明明三小时足以完成的手术,偏偏拖至四个小时。当缝上最后一针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人命关天,这是医务工作者最高的信条,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心情。

      送病人至术后观察室后,林若愚主动提出留下至病人醒来,理由很充分:让实习生们快回科室吃午饭。程云鹤没有说什么,在手术室之间的过道里,把刚擦过手的毛巾重重地甩在回收的铁桶内,大步离开。
      待回到心胸外科,程云鹤走进护士站屏风后的休息区。在他踏进的那一刻,里面几个护士和实习生的交谈霎然而止,可还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林医生”这个关键词。于是,程云鹤若无其事地拿了份手术餐,坐在圆桌边空余的位置上默默进食,却竖起耳朵听个究竟。然而关于林若愚的话题却迟迟没再开,程云鹤考虑再三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你们继续啊,刚才不是说得很起劲吗?”
      经他这样一说,各人先是诧异,之后便小声讨论起来。过滤掉大量花痴言论,程云鹤听出了三个重点:第一,在省中护士微信群里有个“最具颜值应聘者”的投票;第二,林若愚在这个投票中竟然只排在第二位,第一位是个骨科的;第三,林若愚和这个骨科的是同学,还被强行组CP。
      当听到其中一人说“这张是他们在饭堂吃饭时被偷拍”的时候,程云鹤再也不能就耳旁听了,唐突地插了句:“给我看。”
      各人又一阵诧异,护士黎婉仪把照片点开,“哦”了一声递了手机过去。
      照片还在缓冲,从小图到放大可见,背对镜头的是林若愚,坐在他对面的人刚好被拍个正着。只见那个人短短的头发配着国字口面,戴个流行的复古眼镜,笑得神采飞扬,一副阳光大男孩的模样。
      程云鹤嗤之以鼻,轻笑道:“就他?第一?还组什么CP啊?”
      突然像找到组织里的人一般,黎婉仪马上兴奋地戳大腿:“就是,就是,我们科林医生才是天上有地下无颜值超第一!”
      程云鹤见话已说开,也不顾忌什么随口问道:“那为什么还是那个谁第一啊?”
      “程总,您就有所不知啦。票数是门面,一般都会投给自己科的人。人家骨科有四个病区,护士这么多不第一才怪!林医生票数超肿瘤科的已经很牛逼了!”
      “那明知道这样还搞什么投票,多余。”程云鹤把照片的局部放大,又“啧”了两声。
      平素活泼天真的护士梁思敏反驳道:“不搞怎么行啊?在如此地狱般的医院里上班,帅哥都是我们的精神食粮、前进动力!对吧,姊妹们!”
      几个护士和实习生一下子齐刷刷的点头、竖拇指、外加星星眼,闪烁得程云鹤感到危机满满:情敌们无处不在,已经十面埋伏好,不,无需埋伏,比自己光明正大得多。程云鹤暗暗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一个三十有二的大男人竟然会有与这班迷妹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的一天。果然只要人不死,每天都能碰到新鲜事。

      就在这时,那个“精神食粮、前进动力”出现在眼前,程云鹤立即按黑手机屏幕,还心虚地把它盖在桌面上,干咳了一声,目光游离,莫名地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周遭变得寂静无声。余光所及那个人随手拿了一份手术餐,坐在圆桌的另一边,与程云鹤的距离正好是直径。只听他说道:“术记我吃完饭再写。”
      程云鹤正愁着林若愚这种平白刻板的说话方式时,高能没有预警地来。
      林若愚一边掰开一次性筷子,一边说道:“下午我在科室,不上台了。”
      “……你,你说什么?”
      “权哥付班,下午有手术,我今天值班,再上台下面就没人……”
      “没人?那些护士、实习生都是死的?更何况还有其他没上台的医生在。”
      “我只是遵照规定。”
      “什么规定啊?”啪一下,程云鹤愤怒地一掌打在黎婉仪的手机上:“我在心胸外四年怎么就没听说有这种规定啊?”
      那个人全程不为所动,也不解析,只是低着头吃着饭。空气像镀了铅般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一秒、两秒、三秒……
      护士梁思敏实在受不住重压,战战兢兢地说:“那个,程总,是这样的……前阵子你去开会,不知道。有病人投诉说下午找不到值班医生,所以嘛,主任就规定值班跟付班不能同时上手术,除非……除非住院总在。”
      程云鹤憋着一口气,实在无言以对,把手机抛回给黎婉仪,然后甩手就走,“饭帮我扔……等着,急诊手术,你不上也不行!”

      然而这一天过去了,竟然真的一个急诊手术也没有,平平静静得让人心塞。
      既往都是自己牢牢掌握选择权,而现在无比重视的人却想尽一切借口在回避自己,一种被唾弃的感觉令程云鹤挫败得体无完肤。但尴尬也好,愤怒也罢,甚至痛苦难耐,他仍然只是单纯地想见到他,心甘情愿地在这个名为“林若愚”的沼泽里越陷越深。于是程云鹤决心要找回主动权,他利用了一晚的时间在医生办公室整理德国的会议资料,制作成课件,暗自希望林若愚明天下夜班后能留在科室听取汇报。

      第二天程云鹤的手术被安排在九号手术室的第二台,然而因第一台手术的延时,在中午时分才能开始麻醉。对程云鹤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这样就能用手术拖着林若愚到下午,使他无法因午休而下夜班离开。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直到术中林若愚的手机传来一阵阵震动,直到那个电话被一旁观摩手术的实习生点了接通、按了免提。
      电话那边说:
      “你在哪啊到底,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院长面试,三点开始啊!”
      “……前晚,林若愚,你当时就想告诉我你不想去面试,对吧?”
      就这两句话,信息量实在太大,程云鹤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原来要院长面试!明知下午有应聘的最后且最重要的一关,林若愚却一言不说地跟着上这台可能要持续到下午三四点的手术,不就说明他要放弃在省中的工作吗?又岂是区区一个手术、一个会议汇报能挽留得住的呢?而前晚,正是发生了骚扰他的事——他到底,到底有多讨厌自己?
      想到最后的程云鹤,心头不是被鞭抽了一下、两下,而是被刀割、被电切,碎得掉一地。一切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归根结底正是他自己,只是他自己!
      深深吸了口气,程云鹤先是苦笑,后对林若愚郑重说道:“你昨天不是因为规定不能跟我上台吗?今天怎么就偏偏跟上来呢,连面试也不说?林若愚,我都明白了!”
      程云鹤看着林若愚疑惑的眼神,听到电话那头又传来话语:“妈的,林若愚,我还一个人像个傻逼那样想和你进同一家医院工作,继续做室友!你现在告诉我你不玩了,你,你……”
      “挂掉!”程云鹤低吼,可惜此时的心情不能像电话那般说挂掉就无影无踪。程云鹤紧盯着林若愚,心想这个人明明就在眼前,只隔着手术台的距离,却像很远很远。他不禁提高了说话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有始有终,手术是,人也是。你既然选择了来这试工,不能半途而废。”
      林若愚的眼神从疑惑变成了恼怒,只听他用嫌弃的语气反驳道:“我在这台手术,也是要有始有终。”
      “你……”程云鹤真的气炸了,强忍着愤懑,继续劝说:“每个人如何安放都是定数,都有只属于他的地方。现在,属于我的地方是这个手术室,而你的去处是院长面试。你到底明不明白,令这台手术有始有终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整个手术室安静得令人窒息,程云鹤再也无话可说,逼迫自己把心神回归到手术上。幸好林若愚接下来的一句“电话,帮我打回去”,让程云鹤着着实实地松了口气。
      林若愚在按下手术室门开关的一刻,背对着程云鹤轻声说道:“我走了,不知能不能赶上。”

  • 作者有话要说:  尽量维持周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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