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道相迎》凉风吹变

38、第三十七章

　　三十七 H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当听到林若愚在电话那头说“程云鹤，我只是，等不及想见你”时，程云鹤的身心就像在海洋深处骤然升腾，破水而出，从窒息到终于能大口呼吸空气般。而这空气不但清新怡人，还透着丝丝的甜味。
　　喜出望外，程云鹤一一细想林若愚带给他的惊喜，先是保安亭的烟，然后是红得滴血的耳，门把上颤抖的手，抵死不认的唇，羞涩低下的头，最后便是那一双虽有疑虑却蒙上笑意的桃花眼。一眨一眨的，又长又密的睫毛拂过心底，缓解一直以来的心痒。而刚刚那一句堪称阶段性胜利。
　　但是，程云鹤知道自己要的远不止此，还需慢慢经营。手机贴着耳朵，又热又烫，传来绵绵的呼吸声。程云鹤轻声问道：“阿愚，林若愚，睡着了没？”
　　没人应答。
　　他只觉感情溢满心头，倾泻出口：“让我入你梦里，好吗？被你见着、爱着……”

　　早上起来，程云鹤先看手机，通话已经结束。他点开短信界面，编写“早安”，停顿了一下，接着打字：“昨晚有没有梦到我？”平躺在床上，高举手机，一咬牙按下发送键。
　　等了好一会儿，等到举起手机的手发酸，等来的只有六个点“……”。
　　不越“朋友”的界线，又想进一步试探，他斟酌词句：“我可以理解为梦到的意思吗？只是过于冗长，难以叙述，或者限制级别！”带着酥心一颗，发了过去。
　　会不会像昨晚那般说句令人意想不到的好话呢？在程云鹤的期待中，这次倒回得飞快，仍只有两个字符：“呵呵”。
　　哭笑不得，程云鹤对着手机龇牙嗔道：“骗子！”

　　起床，吃过早餐，程云鹤细致地整理自己，穿上为这次约会而特意选购的长外衣，对着镜子微调一遍又一遍。尚算满意后，比约定时间提前一个半小时出门，去省中一号停车场取了车，按着导航向江南路商圈驶去。
　　程云鹤明显低估了双十一驾车出行的人数，车程虽短，停车却难，兜了几个周边的停车场，直到第四个才找到位置。一看表，幸好还有近半个小时，程云鹤匆匆赶往约定地点，谁知被江南一带如网般的内街弄得昏头转向。看着所剩无几的时间，他着急又无奈，打电话给林若愚说要迟点到。
　　只听林若愚应道：“不急，在排队等位，前面有不少人。”
　　“什么？还要等位？”
　　“你是真不知道？这可是网红店，要等位很正常。”
　　程云鹤马上道歉道：“啊，真不好意思，我看环境和出品还可以，没考虑周全。”
　　“没事，就等等。你慢慢过来吧，小心。”
　　程云鹤定下心来，打开手机导航，走不到两分钟就看到店面了。轻跑过去，见店门外密密麻麻地坐着或站着一堆人，林若愚不在其中。程云鹤推门入店。店员迎上来问道：“请问有位了吗？没位这边取号。”程云鹤一看取票机，显示当前两人桌等候人数32，他摆手说道：“不用，找人。”
　　就在程云鹤边张望边掏手机时，右手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在这呢。”
　　循声低头，原来林若愚就坐在手边，正微微侧头，盈盈一望。
　　有些事很吊诡，通讯工具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拉近，让你有已经跟某人很熟悉的错觉，而当真正面对面却发现并非如此，实际关系进展得要慢得多。程云鹤一瞬间忘了要说什么，愣在原地。
　　“程总，怎么了？”
　　摇头笑笑，程云鹤说道：“看到你才意识到，原来是真的，这次约会。”
　　“我才没空跟你玩手机游戏。”
　　“对啊，所以太好了！只是又要你等，实在抱歉。”
　　“你根本没迟。” 林若愚嘟囔道：“自从上次听你说‘对不起’，我都怕了。这些不用太在意。”
　　“怎么能不在意？我舍不得让你等。”
　　“……哈哈、哈哈。”林若愚先是愕然，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程云鹤知道自己在感情上难免笨拙，不知所以地问道：“很好笑吗？”
　　“没，就是想起一段土味情话。”林若愚咳嗽了几声，抿着嘴唇说道：“A说：‘喂，你单身多久了？’B说：‘从娘胎到现在。’你猜A会怎么说。哈哈。”
　　“哇，好难。我可想不到，说答案吧。”
　　“不猜猜？”林若愚又笑了几声，才说道，“A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看吧，你其实很有说土味情话的潜质。”
　　程云鹤觉得还挺受用的，随着狂跳的心缓缓蹲下，左手轻轻搭在林若愚的大腿上，柔声说道：“那，你单身多久了？”
　　时间，在这句话说出口时停滞了。程云鹤后悔着，深怕触犯林若愚的逆鳞。谁知眼前的人脸颊顿红，移开目光，嘟了嘟嘴，低头说道：“八年了。”
　　竟然真的回答，而且这答案太惊人，令程云鹤心疼又窃喜，担得起他无比郑重地说：“对不起，真的，让你久等了！”
　　只见林若愚抬起头，眼弯弯似月，透淡淡柔光，手指曲着挡在嘴前，却挡不住洋洋笑意，说道：“够土的。”
　　一下子，两个人，笑开了，笑得掏心掏肺，万语千言通通揉进其中。

　　时间好像又过得飞快，没说上几句话号就被叫到，匆匆吃完了这一餐。如果把读人比作读书，林若愚绝对是本语言艰涩的大部头，囫囵吞枣不舍得，一目十行不可能，程云鹤只读到皮毛和边角：什么星座，何时生日，喜欢吃和不喜欢吃什么，什么兴趣、爱好，有哪些家庭成员，充其量就是写满一页同学录的信息而已。
　　虽然距离感还是无法完全消除，但比起以前两人的关系确实前进了一大步，程云鹤一边告诫自己不能揠苗助长，一边又有点不作死不甘心，特别是在称呼上。
　　在埋单的时候，听到林若愚叫了声“程总，要AA”，程云鹤便有点不痛快，说道：“我约的你，我请。你想出钱，下次请回来。另外，别在外面叫我程总，像个暴发户，难听。”
　　“那叫什么？不如……”林若愚把尾音拖长。
　　“叫云鹤！”程云鹤说的同时，林若愚眨着眼睛笑着道：“叫叔叔吧。”
　　“什么！”一拍桌子，吓得刚埋单的服务员转头来看。
　　只见林若愚还不知好歹，右手托着下颏，妖冶又无辜地说道：“接受不了？那勉强叫哥。”
　　程云鹤一时愣住，这两个称呼无不提醒着他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七年，比五年长，比十年短，不是单纯的数值之差，是身心的。之前林若愚得知程云鹤三十二岁时就评论说“好老”，那真的只是一句玩笑话吗？现在程云鹤正值壮年也许还能当作玩笑，但随着年龄增长呢？鸿沟将会越来越明显，他细思极恐，深怕林若愚嫌弃他。
　　“怎么了？”
　　程云鹤回过神来，站起，黯然说道：“没什么，走吧，去看电影。”

　　然而在电影播放厅里，昏暗的环境、浑浊的空气、不太有趣的剧情令程云鹤渐渐睡死过去。待听到周遭嘈杂的人声，眼前一亮，程云鹤的感觉复苏，瞬间乍起，3D眼镜掉在地上。程云鹤一边捡起，一边叹道：“完了？我几乎睡了全程。”
　　林若愚揉揉肩膀，说道：“没事，剧情一般般啦。”
　　这电影是程云鹤选的，把他自己催眠还被林若愚评价为一般。程云鹤既感有愧又敏感地怀疑林若愚在指桑骂槐，桑是电影，槐正是他自己。年龄差距这个硬伤再次隐隐作痛。而林若愚下一句所说的话更是印证了他的怀疑：“不如我们回去吧？”
　　原本晚饭也计划好了，程云鹤失望地说：“回去？为什么？”
　　“就是看你挺累的，明天一整天的班……”
　　“我还没年纪大到这点程度就累。”
　　没听到林若愚的回应，程云鹤自知说错话了，拇指按了按太阳穴，对自己生闷气。
　　这时林若愚站了起来，说得平铺直叙：“我说我累总可以吧？”
　　因什么累了？因为安排的行程，因为电影，还是因为自己？程云鹤猛然拉住林若愚的手低吼道：“不可以！”
　　“你啊……到底要我怎样？”
　　看着林若愚皱起的眉头，程云鹤自暴自弃道：“行，回去吧。”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最能描述这次约会了。
　　程云鹤不时看一眼在副驾驶位上闭起双目的林若愚，心想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直到车开到省中的停车场，停好，林若愚依旧没有睁开眼睛。程云鹤凑过去，屏着呼吸细细地看，确认岁月还没有在眼前这人脸上落下痕迹。
　　要是能年轻几岁那有多好！程云鹤不是滋味地摇了摇头，碰了碰林若愚的肩膀说道：“到了。”
　　“啊，”林若愚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说道，“嗯，谢谢。”
　　车里的氛围令人喘不过气来，程云鹤发现自从提起改称呼后，林若愚一直没叫过他。只见这时，林若愚解开安全带。是要下车离开了吧，程云鹤觉得很可惜，又无计可施，却发现林若愚只是默默地坐着，顶多调整了一下坐姿。
　　“那个……”程云鹤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看着林若愚的白衬衫加深蓝色背心再配下身宽腿裤，说道，“一直没说，你今天这身很好看。”
　　“哈！你现在才说？”林若愚转过头来，抬抬下颏，说道，“你这身也很好看。”
　　气氛缓和了些，程云鹤欣喜之余又不知道再开个怎样的话头。过了好几秒，只听林若愚说道：“古着，平时很难有机会穿，这背心是我妈亲手做的。要是你喜欢，以后我叫她多做一件。”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值得高兴的不在于背心，而在于“以后，你竟然跟我说以后！”
　　又过了好几秒，在忐忑中，林若愚把身体也转过来，正对程云鹤，说出了让程云鹤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话：“我怎么不跟你说‘以后’呢？云鹤，我想我知道你介意什么，一个玩笑而已。你太认真，追求完美，对别人是，对自己更是，但世上哪有完美？”
　　“我……我只是希望以更好的自己来面对你。”
　　“嗯，我又何尝不是？我也是怕的，怕自己太年轻、太肤浅，想讨好你，想让你觉得我是最好的，没有谁比我更好了，却又惹你生气。”
　　真的，没有谁比你更好了！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是完美的，因此他一直找不到完美的人，而林若愚也并非完美的，只是他找到了爱情。爱情，助他用完美的眼光去看待对方的不完美，学会体谅，学会包容。林若愚是不是也这样想的呢？这样爱着他程云鹤？
　　程云鹤情不自禁地伸出左手，摩挲着林若愚的脸庞。
　　眼前的人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把脸贴近，举起右手握着程云鹤的左手。掌心仿佛有内力传递，能通达四肢百骸。只听他说道：“不过细想你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为我，还是很感动的。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吗？你说过的，我们慢慢来！”
　　虽然很老套，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程云鹤就是这样想的，简简单单，绵绵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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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又改，越到关键时越怕自己写不好。
土味情话那里，找了好几段，还是这个比较顺，希望大家不会觉得太突兀吧。
下一章希望能恢复到周日更，我是说下周日，让我能多点时间写个不卡的车（下下章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