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道相迎》凉风吹变

36、第三十五章

　　三十五 H

　　就算被徐健雄笑称“缩头乌龟”，程云鹤还是坚决跟普外那辆车去秋游。萎靡地坐在靠过道那头的位置上，等车开动，突然感到身旁的徐健雄用胳膊戳他，急促的。
　　“干嘛？”程云鹤烦躁地问。
　　没等徐健雄开口，坐他俩前排的一个普外科护士已经开大嗓门欢呼起来：“快看，快看！是
　　新入职的林医生，靠，好帅！”然后起码半车的人都望向窗外。
　　程云鹤一边听着别人对林若愚评头品足，一边在徐健雄的掩护下偷看林若愚这一身，目光从头发到鞋子自上而下，又由下到上扫了几遍，过足眼瘾，却解不了单恋之苦，越发烦躁。
　　又听身后有个女声说道：“林医生这样的，会没有女朋友？”
　　徐健雄刚好飘来一个玩味的眼神，轻声对程云鹤说道：“这是个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
　　另一个女声说道：“难道，真的，是……那个？跟石医生是一对的。哇，所以今天穿的是情侣装！”
　　程云鹤一手扶额、一手按在胸前，弯腰干咳了几下，觉得呼吸都不顺畅起来。徐健雄伸手拍拍他背部，以示安慰。
　　原先发问的那个女生回应道：“不是吧，我听说石医生有女朋友了，好像是检验还是B超的。”
　　就在程云鹤稍挺直腰杆的时候，说林若愚和石真是一对的女生反驳道：“这叫幌子，造吗？而且我听说的是最近分手了。”
　　是不是幌子不好说，但石真“最近分手”这消息太危险，让程云鹤一路下来如坐针毡。

　　终于到达，下车后，程云鹤还没有从游离的状态中抽身而出，直到队长曹晓纯叫他集合才勉强回神。队员们纷纷问他在普外探得敌情如何，程云鹤便胡诌一通应付过去。说话时却见林若愚与石真站在一米开外，头凑一块地把弄手机。
　　第一轮出场比赛的正是脊柱骨和内分泌。赛场外围满了人，林若愚站在人群里靠前的地方，横举着手机，估计要拍视频。程云鹤怪林若愚对他熟视无睹，心念一动，便也踱入人群中，与林若愚在同一水平线上。
　　比赛开始，程云鹤全程用余光守着林若愚。见他转动腰身跟拍运球过程，看准他踏前一步越过几个人向自己移动，于是假装不经意般也跨入赛场一步，微微侧身。果然，一下子，朝思暮想的人妥妥地撞入怀中。
　　虽不是软玉，被撞到的肩膀还痛着，但正是这种冲击力让程云鹤为之兴奋，如久旱逢甘露。
　　“不好意思。”不等程云鹤双手扶上腰际，林若愚已错身走开。
　　病态般呼吸着林若愚前一秒还在怀中的空气，程云鹤低声叹道：“小心。”
　　最后球入纸箱，第一轮比赛结束。整个过程，林若愚依旧没看程云鹤一眼。

　　时间再难熬也过去了，轮到心胸外出场。程云鹤麻醉自己，抖擞精神上阵。幸好这比赛操作简单，要做的不过是等球滑离自己那段U型管后飞奔到林若愚身边再接住球。而每次当球滚到他管上时，林若愚便马上跑开。这比赛仿佛是个隐喻，积极靠近的只是他，消极逃离的总是林若愚，两人之间永无结果。
　　从什么时候起，程云鹤变得如此悲观消沉，他自己都不相信，以前的他明明乐观进取。队伍获得好成绩也没能让他雀跃一点，看着林若愚跟石真走远，他甚至认为与林若愚的这段关系没有开始就已是时候放弃了。

　　午餐由省中统一安排，设在景区的一间酒家里，规定好每桌的人数和座次，程云鹤与林若愚在同一桌。起筷前梁主任对参赛队伍荣获二等奖表示祝贺，有的人拍掌回应，有的人深感遗憾，有的人则控诉康复科的一等奖有水分。
　　程云鹤沮丧地只想默默吃个饭而已，谁知普内那班大魔头竟然过来挑事。先是洪飞主任带头向梁主任恭喜获奖，然后匡诚家主任医师双手压在程云鹤肩上笑道：“阿鹤，二等奖啊！奖金也不少了，是不是该请吃饭？”
　　庄秀兰在一旁加油添醋地说：“我们科把小林还给你，就拿奖了，绝对要请吃饭。”
　　什么叫“还给我”？这样说不就坐实普内扣着林若愚不放这件事里自己从中作梗吗？程云鹤留意着林若愚的表情，叹道：“请，必须请！”
　　许道恒在一旁对郑德钧轻声说道：“本来林医生就是我们科的，现在反倒是我们欠普内人情。”
　　郑德钧说道：“你这什么话？洪主任他们这人情又不是追我们科，更不是追你。人家找的只是程总。”
　　潜台词指什么，程云鹤听得懂：普内的这个面子，不是给心胸外，更不是给梁主任，而是给他程云鹤的。他更明白郑德钧在梁主任面前说这些的叵测居心：之前二线脱班被自己抢了风头，现在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打压一番。
　　气氛陡然变冷，程云鹤正想怼回去。这时，一直不吭声的林若愚却突然开口：“当时是我自己没弄清状况，以为可以同时报两队才搞出这乌龙来的，实在过意不去才打电话让队长和程总去普内做说客，许了这一餐。”
　　只见林若愚憨厚地笑着，继续说道：“其实，说真的，我跑得不快，重心也不稳。这次能拿奖主要是队长小纯重视，练得早、练得多。还有恒哥和权哥，总结其他队伍的失误，提出好策略。总之，都是大家齐心协力的成果。”
　　两段话下来，一收一放，把错往自己身上收，把好往别人身上放。程云鹤暗暗赞叹，不免心痛又感动，心痛是因为不愿林若愚去蹚科室内和科室间的浑水，感动是因为林若愚竟然会为他解围。说到最后，是今天第一次，四目相对，像在原本死寂的黑夜点亮希望的火光，零星的，但起码是有的。
　　“好，说得太好。”洪主任抢过话头说道，“梁主任，这次跟你们抢小林，不瞒您说，其实是想试探一下，我是真想留小林在普内。”
　　梁主任马上摆手道：“这不行！洪主任，你们科这几年招兵买马，壮大了不少。我们心胸外好不容易才招到一个对路的，您就别开玩笑了。”
　　“所以试探一下嘛。您都这么说，我可是全看在您分上，不抢就不抢。程云鹤这餐不算，年尾，梁主任您再请一餐。”
　　“哈哈，肯定！胸痛中心的发展，以后可是要急诊和普内的各位帮忙。”
　　普内的黄腾主任医师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回去就直接下午茶加晚市走起吧！我们两个科多久没聚了。”

　　于是，程云鹤破费得舒爽；只是，林若愚没来，说晚上要值班，回去休息。这样也好，程云鹤心想，应付起各人来反而能轻松一点。
　　傍晚五点多的时候，洪主任率先告辞，回科室值二线。程云鹤站起要送他出包厢时，洪主任小声阻止道：“你还送？老郑都告状说你跟普内关系过密了。”然后放大声音接着说道：“嗟，你要给小林送宵夜就自己送，差我干什么？你们梁主任又要怀疑我抢人了。”
　　梁主任笑道：“就是，阿鹤去送，怎么敢劳烦洪主任。”
　　对于大魔头之间的较量，程云鹤已经没脾气了。但没脾气归没脾气，两位主任这一来二往的，话里始终是向着他的，程云鹤清楚得很，并意识到一件事：就算自己与林若愚不是那种关系，就算为了避嫌，也不能对林若愚不闻不问，工作上要好好保护他，不能让他被人拉拢去，更不能让他被人踩踏。
　　所以买过单，当着众人的面，程云鹤为林若愚打包，说亲自送去。可是走到东区楼下，看着其他人走远，他便打起了退堂鼓，怕遭良心当狗肺，也怕做霸王硬上弓。在省中内逛了又逛，不知不觉来到后门的保安亭，想着不如把饭菜点心给保安当宵夜算了。
　　敲了敲保安亭的窗，只见保安抬起头、拉开窗，程云鹤把饭盒伸进去放在桌上，说道：“是张大哥吧？那个，点多了，你随便吃吃，不是什么……”
　　“谢谢，谢谢。怎么了程医生？”
　　在保安亭里的桌子上放着个仙人球盆栽，盆的边缘有根烟，这原没有什么特别，特别的是这根烟的滤嘴，跟林若愚吸的一模一样，不是普通的土黄色滤嘴。他指着烟问道：“张大哥，这烟能给我吗？”
　　“您可真有眼力，这烟我都不舍得吸。不过您想要就给您吧。”
　　“哎呀，不好意思，这烟很贵吗？”程云鹤隐约有某种预感。
　　“应该不便宜，我只是觉得吸着过瘾，剩下这一根想留在特殊的日子才吸。说起来，这烟还是你们科新来的林医生给的。”
　　程云鹤心都要跳出来了，双手紧紧握住窗沿，身体前倾，再也沉不住气地连声问道：“他怎么会给你烟？什么时候给的？”
　　“我……我只是借了他火，聊了几句，他说我敬业来着。别急啊程医生，让我想想。应该是十一长假前两三天吧，对了，那天晚上您也经过……”
　　“啊！”程云鹤左手一掌拍在窗上，低吼起来。
　　“程医生，您怎么了？”
　　怎么了？程云鹤悔得肠子都青了！唱K的时候林若愚还没有烟，定是他下车后等自己，却看到了什么，离开买烟，又折回来等自己。程云鹤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问道：“那晚，他在这里待了多久？几点回去的？”
　　“待了挺久的，吸了好几根烟才走。我没记错的话，差不多十二点吧。”

　　怎么就轻易让李璐瑶给吻了？怎么就信了林若愚那条“已到家”的短信？怎么就不兜回来看一眼？要是那晚最终见着了，会是什么境况？
　　突然像有一锤打在心尖：林若愚心里有我！
　　他以为被玩弄感情，暗中换了假期的值班；他听到自己说“当时只是觉得好玩”后，生气又……哀伤，对，那眼神不是哀伤还能是什么；他一声不响地逃到普内；他对自己不理不睬，却帮自己解围。这种种的因与果，皆是，他心里有我！
　　心跳得奇快，颈动脉、颞浅动脉怒张着，还伴耳鸣、目眩，程云鹤打了一管名为“林若愚心里有程云鹤”的鸡血，原地复活。还以为穷途末路，现已经柳暗花明，不容多想，他捏着那根烟跑回东区，冲上普内，撞入医生办公室。
　　门一开，便看到，那个人，坐在那，没走开。
　　肾上腺素是魔鬼，是爱情的本质。
　　程云鹤看不到自己这一刻是个什么样子，只顾喘了又喘，说道：“我们谈谈，私下的。”
　　“没必要，在这里说就行。”
　　程云鹤环视着办公室里投来诧异目光的学生，慢慢地把手里的烟摆在林若愚眼前，柔声说道：“你确定？”
　　一下子，眼前的人用手挡脸，耳朵却挡不住地红了，如滴血般，滴入程云鹤心里。他没忍住，谁能忍得住，伸手过去，碰了碰林若愚的耳朵，烫得他不愿松手。
　　林若愚瞬间弹起，低头说道：“走吧。”
　　“嗯？”
　　“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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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过年及旅游两周没更了，抱歉。
今晚这章希望能甜一点，祝大家情人节有没有情人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