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道相迎》凉风吹变

29、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 Y

　　“师兄？”下车后曾玉仪问道，“林师兄？怎么了？”
　　林若愚一下醒觉，马上收回眼光，双手按着两名研究生的头顶，逼他俩无法回头，一边快步走入省中后门，一边语气带点强硬地说道：“赶紧回宿舍，过了门禁可不好办。”
　　“没事，师兄，过了就死敲门嘈到宿管不开门不行。或者从侧门爬进去。” 马建恒说道。
　　“最差就回科室睡好了。”曾玉仪补充。
　　“够放肆的你俩。”林若愚想撇下两人，指了指某个方向说道：“对了，我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你们快回去。别忘了明天还要正常上班。”
　　转入与宿舍群反方向的肿瘤病区，林若愚像是暗中期待着被某人找到而踌躇不前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正好来自程云鹤。这来电究竟是如自己所愿还是所不愿呢，程云鹤与别人接吻的镜头又在脑海中闪现，他心烦意乱地拿着手机，不接听、不挂断，按黑了屏幕又点开，点开了又按黑。
　　待到手机彻底平静，他把心一横编写短信发了过去，举步离开。真的走到便利店时，他停下来，进去看着不算太多的商品而晃神，在店员的询问下勉强买了包万宝路黑冰爆珠。看着香烟，却没有火机，林若愚抚了把额头，想的是程云鹤没有回短信，会不会还在等自己，要不要回去确定一下，只是确认一下而已，深吸一口气，沿外围跑回省中后门。
　　一眼所及，后门唯有孤灯下孤零零的保安亭。林若愚弯腰咳了几下，敲着保安亭的窗问道：“大哥有火吗？借一个。”
　　保安爽快地答道：“好的，林医生。”从口袋里拿出火机递过来。
　　林若愚接过，惊讶地问道：“大哥您认得我？”
　　“认得。医院的保安系统有全院医生的名册和照片，要求我们熟悉。林医生您这般的，只要看一眼绝对忘不了。”
　　点了烟，吸了口，爆珠没咬却呛得林若愚又咳了几下，哑着声音说道：“是您敬业。”
　　这时，手机提示音打破夜间的寂静，程云鹤才发短信过来：“我也回家了，以后再说吧，晚安。”
　　才下眉头的烦乱又上心头。在大学八年间，林若愚没有为过谁这般无绪，他以为自己早已修炼得荣辱不惊、情爱无缘，然而这短短数月里，因为程云鹤产生过惊吓、愤恨、纠结、感激、佩服、信任等等一系列矛盾的、剧烈的心情变化，还伴随着见面时不定期的心跳加速，现在甚至夜不归宿地想念，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吗？不是对自己的情意表现得很明显了吗？为什么否认了男女朋友关系却接吻？为什么不在原地多等自己一会？难道一切真的只是自作多情？难道不过是想和自己打场炮而已？林若愚不但烦乱，连心都酸了，下意识把手移到心脏的位置，他不得不承认，那个人好像已经在这里了。
　　又点了一根，果断咬破爆珠，薄荷的辛味霸道得很，把口腔、喉腔、鼻腔都刺激个遍，林若愚哆嗦了一下，递回火机并送了两根烟过去，跟保安道了个别，踱步回出租屋。

　　一夜难眠，第二天又要值班，林若愚把烟带上。这黑冰爆珠虽然尼古丁含量不算高，但好歹也能提提神。
　　回到科室后，林若愚便被刘盛权拉着商量假期调班的事，林若愚看着一线值班表，呈现在脑海里的可是住院总值班表，这一调完全避开了程云鹤，他没有犹豫一下，答应了调班，亲手改了值班表。
　　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如常地跟程云鹤打招呼，汇报病情，下医嘱，上手术，林若愚觉得自己表现得无懈可击。然而当程云鹤拿着一线值班表质问他时，内心的防线无声崩塌了，心脏独守孤城，死撑着说是别人要求调的班，端着样子掩饰自己的逃避，最后被逼紧了，垂死挣扎，把新仇旧恨一下子爆发出来：“五十步笑一百步，不对，您是一百步那个才对。”
　　谁知话一出口，眼前的这个人两眉低垂，双目泛红，莹莹烁烁，嘴巴微微嘟着，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狗，委屈的，可怜的。程云鹤是何等人物，狂霸拽都是理所当然的，怎么能摆出这般模样？默默地看着程云鹤转身离去，这一击，既伤人更伤己，心脏被内疚之情五花大绑，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林若愚自己。
　　于是，两人便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最正常不过地工作了两天，进入十一假期。

　　在假期里，足足五天没见面、没联系，倒不是说林若愚与程云鹤平时经常联系，而是除了入职前那段时间外，两人自相识以来从没有这么久不见不闻过。林若愚自我安慰，这相处很正常，不算什么，但在六号早上，看到程云鹤明明发现自己却毫不理会地扬长而去时，林若愚不禁一阵心慌，意识到恐怕不是不算什么了。
　　果然，暧昧的情爱游戏，最不好玩，也最好不玩。初起程云鹤骚扰，林若愚想逃；然后程云鹤透露情意，林若愚想避；可现在程云鹤什么都不做了，漠视离开，林若愚终于可以既不用逃也不用避了，却浑身不自在，会暗暗疑惑、窃窃猜测、偷偷想念，已经陷进去了。真贱，第一次，林若愚有这种自觉。
　　“啊，程总这段时间实在太帅了！”护士曹晓纯见程云鹤走后突然感叹道。
　　林若愚不作评价，继续看病历。
　　“林医生，跟你说呢，觉得吗？”
　　被点到名，林若愚随意说道：“就这样吧，没觉得有什么改变。”
　　“也对，你没见识过以前的程总，能骂人骂到哭。我跟你说过的吧，让你小心。”
　　要小心的可不单单是被骂，林若愚没有说出口，又听曹晓纯说道：“但是，他最近都没有骂人，整个人的感觉都变和谐了。林医生，真的多亏你。”
　　林若愚不明白曹晓纯到底想说什么，放好病历，边走出护士站，边负气地说道：“他骂不骂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因为他在你入职前放话，咳咳，”曹晓纯压低声音，故意学程云鹤的语气说道：“要是林医生他真留在省中，我就再不骂人。”
　　“哼！”林若愚禁不住冷哼一声。他不是不信，他信极了，只是现在程云鹤估计已经对他失去兴趣了，所以这种话不会令林若愚感动，反而像对他落井下石一般。

　　深夜被叫醒前往急诊，路上碰到徐健雄，林若愚礼貌地打招呼：“徐总好，直接把您叫上了，估计比较麻烦。”
　　“嗯，主动脉夹层。小林，你科二线谁啊今天？”
　　听到病名，林若愚心头颤抖了一下，答道：“郑主任。”
　　“惨了，真是最不想谁就来谁。你们科老郑三小时前的朋友圈定位还在希腊。”徐健雄嫌弃地说道。
　　林若愚皱着眉头问：“那万一病情严重，急需手术……”
　　“总之先过去瞧瞧，能拖尽量拖，不能拖我们还有三线。”
　　当了解完病情后，林若愚与徐健雄默契地对望一眼，都晓得紧急手术在所难免。只见徐健雄点点头，跟急诊接诊医生和内科住院总讨论病情去了，林若愚则在一边迅速拨打梁主任的电话，汇报及请求三线支援。
　　待通话一结束，便听徐健雄问道：“来医院要很久吗？你这眉头皱得。”
　　“至少两小时。”
　　徐健雄插着腰，低声说道：“这班人就是大安旨意，无论多少线，值班终归是值班，不在医院待命就算了，跑老远干嘛！你看吧，有事只会往程云鹤身上推。”
　　刚梁主任在电话里说的最后一句正是：“如果实在等不及就叫程总。”撇开私人意愿，林若愚抿着嘴，只敢对徐健雄说道：“但程总不是昨天刚总值吗？叫他来不合规矩。”
　　“他的技术就是在不合规矩中磨练出来的。不说了，小林你赶紧写好病历，医嘱下了给我签名。病人可能随时就没了，一定要万分小心，保护好自己。麻醉和手术室先打电话再补单不迟。”
　　“好的，徐总。”于是，林若愚坐在电脑前，有条不紊地开始接新收，申请手术。
　　在急诊科的医生办公室里，病人家属围着徐健雄发出怨言：“还不送去手术室，在这里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赶紧救人啊，救人！”
　　徐健雄见惯不怪，淡定地说道：“药物都及时用上去了，术前准备是需要时间的。刚才说的都听懂了吧，先签这个病危通知书，好，这里。然后手术同意书，还有输血、自费药品和器材使用同意书，等等，写上与患者的关系和日期。”隔着人对林若愚说道：“小林，术后有可能转ICU，把这份同意书也打出来。”又转向家属说：“麻醉同意书，到时由麻醉师跟你们签。”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林若愚以为主任提前来了，抬头一看，进来的人竟是程云鹤。只见这人穿着短小的白大褂，里面是宽大的家居服，头发不像平时般一丝不苟，不符合他完美主义者的形象，但在林若愚眼里完美如及时雨，威风如盖世英雄，可靠非常。
　　不能在人前表露出来的那根绷紧的弦，现在终于放松下来了。林若愚对程云鹤诚恳地说道：“您来了，我心就定了。”
　　“好！我们把这台手术拿下来！”
　　多么美好的话语！这人说过的：“我希望我们能放下成见，好好地完成目标。”能再次对上话，朝着某个目标共同进发实在太好了。

　　手术过程进行得尚算顺利，主动阻断78分钟，体外循环140分钟，听得林若愚一阵亢奋。徐健雄作为二助吹了个响哨，笑道：“新纪录啊，我也算沾了个光。”
　　“真不错啊程总。”原来在专注手术的期间，梁主任已经来了，只听他接着说道：“你这两天辛苦了。老郑说出国前交待你替他值二线，没什么事还好，一有事就难为你了。等他回来，我可要批评他。”
　　林若愚自然是听得明白，主任这样一说不仅为郑德钧擅自离岗的行为开脱，从科室层面上说能减少不良影响，也不忘卖给程云鹤一个人情。然而这个人情，程云鹤愿不愿意接受是个问题。林若愚望了眼程云鹤，这人依旧低头做手术，倒是旁边的徐健雄对他眨眨眼，一副自诩颇有先见之明的样子。
　　最后直到手术完结，程云鹤才说了一句：“有这个记录，还是托郑主任的福。”
　　听不出情绪，林若愚原以为就程云鹤的个性定不会轻易服软的，可没想到只是略带讽刺地一句带过。看着术后低声交谈的程云鹤与徐健雄，林若愚觉得自己对程云鹤到底还是不了解。可是，该不该去加深了解，林若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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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还记得唱K那晚的情节，这一章Y的心情转了好几转，我是改了又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