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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二十二 Y

      男一线值班房里,墙壁上的对讲机传来护士的呼叫:“林医生,林医生,5床剧烈呕吐,定要你去看看。……林医生?喂喂,喂,林医生醒醒。”
      林若愚从床上乍起,心里堵得慌,满头大汗。刚在梦里,他似被噩魇缠身,耳边全是一句句的“痛不痛”、“我求你”、“你不痛我痛”,反反复复,无穷无尽。
      对讲机里继续传来急切的呼叫。林若愚惊醒过来,心咯噔一下,怕是那个先心病患儿有什么情况,连忙问道:“几床?”
      对方回了一句,林若愚安心了点,一边说道:“知道了,现在过去。”一边起床,谁知头顶撞到了上铺的床沿下方,发出钝响。
      “怎么了?”、“师兄?”对讲机和上铺睡觉的研究生立即发问。
      林若愚摸摸痛处,说道:“没事,没事。小邹你继续睡。”然后便披起白大褂开门出去了。走廊上的电子钟显示着凌晨2:45,带着血红荧光。
      待处理完5床,林若愚打开病历系统书写记录。在寂静的医生办公室里,只有断断续续的键盘敲击声,而那些梦中的,现实的,乱七八糟的景象如电影般在脑海里播放着,叫嚣着。
      在无奈之下选择来省中就职的时候,林若愚曾经想过他与程云鹤见面时的情景,以后可能会遇到的极端情况和应对之法。在想象中,再被骚扰,要求交易,甚至恶性打压,林若愚都觉得不足为奇,他卯足劲决心要抗争到底。然而在现实中,程云鹤一次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使他忘记了穿上盔甲,腻在糖衣炮弹里,产生出敬佩和感激之情。
      当被约出来,程云鹤神来一手,为骚扰之事道歉,林若愚一瞬间懵住了。那时程云鹤的表情,林若愚清晰记得:那人先是叫了声“阿愚”,而不是“林医生”,眼睛从望着龙头方向到低头盯着地面,说道“我很抱歉”,然后抬起头,皱着眉,眼神没有再飘拂,诚挚仿佛能穿透太阳镜直达心底。
      是谁说过呢,戴着太阳眼镜看到的人更真实。林若愚对这道歉没怀疑丝毫,之前对程云鹤什么职场潜规则的猜想一下子便分崩离析。顺理成章地,一个念头油然而生,模模糊糊,闪烁不定。直到昨天,程云鹤打在手术室墙上的那一拳也实实在在地打在林若愚心上,产生剧烈的颤抖。林若愚用右手按在胸口,却再也堵不住那个念头——程云鹤喜欢他。
      认为别人喜欢自己,这是个很危险的念头。因为没有挑明,双方在暧昧不清的情况下角力,就像没有胜负终点的拔河。对方手一松,现实并非如想象,便能轻易让自己跌坐在自作多情的泥沼中好生尴尬;但如果对方一直耗着,不表白,那么这绳自己是该继续拉,还是该放手呢?同科,上级,还是同性,难上加难。
      就在这时,传来敲门声。值班护士胡芷君探头说道:“我就说为什么灯亮着,原来你还在。林医生,15床、16床胸闷,双双有请。”
      忙碌反而好受点,林若愚说道:“好,我来会会。今晚要不就通了算。芷君,钱拿着,去叫点宵夜。”
      “太爱你啦,林博!”
      林若愚轻笑一声,想道要是某人像小女生般坦白也有道不尽的麻烦,摇摇头,拿起听诊器向病房走去。

      早晨,林若愚在医生办公室外的阳台处洗漱,完毕后趟开落地玻璃走进办公室,程云鹤的身影触不及防冲入眼帘,撞进心底。
      林若愚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底的震动,举起毛巾擦擦脸上的水滴,淡淡说了句:“早。”
      却见程云鹤没有回应,只是紧盯着自己。林若愚不愿退缩,两人便对视了好一会。最后是程云鹤率先开了口:“你头发,翘起来了。”还走近动起手来,非常自觉地帮林若愚顺了两下头发。
      糟了,身体没来得及反应,心里已惨叫一声。程云鹤掌握好分寸地收回手,眼神却没有马上收敛好,分明是温柔得一塌糊涂,林若愚敏感地意识到了,却不知现在的自己在程云鹤眼里是何种光景。
      突然,轮科的研究生邹俊一边闯入办公室,一边嚷道:“林师兄,早餐打了,在……程总早。”刚有个突破口,又被堵上,办公室的门关得严密,里面依旧气氛诡异。
      只听程云鹤说道:“你昨晚很黑?两点多起来后就没回去睡过?”
      这句话到底是几个意思?他昨晚不值班却留在二线值班房过夜?其他一线值班他也会这样吗?他听到自己离开值班房?并一直留意着自己有没有回去?还是他问了值班的护士?林若愚摇了摇头,故意撒了个谎:“还行,没有很黑。我可是睡到刚才。”
      程云鹤眉头扬起,冷笑着说道:“是吗?我本来是决定下午放你下夜班的,既然这么白,睡得这么好,就跟我出门诊。”
      林若愚不禁头痛起来,不是因为不能下夜班,而是因为程云鹤绵里藏针的话正好证实他知道自己撒了谎,这能否推论出他对自己过于关注?

      交班的时候,梁主任交待了一些媒体采访时的注意事项。原来医务科早已联系了几个电视、纸质和新电子媒体,以宣传这次先心病惠民行动和胸痛控制中心。查房时陆续有人来拍摄、采访,科室的人都见过世面,有条不紊地工作着;患儿家属则是事先排练过应答的,虽然临场有点结巴,但还算过关。
      手术前,程云鹤在走廊尽头被记者围住。林若愚向人群中望去,只见程云鹤长身玉立,边说话边做手势,从容自在得很。
      “够可恨的,对吧?”耳边突如其来这一句,林若愚转过头看到许道行在一旁对自己眨眼,带着拉帮结派的意味。
      每个科室总会有一些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人,林若愚见惯不怪地点头附和道:“的确是有点。”
      只听许道行靠过来低声说道:“何止有点!程家的人,自然得众星捧月的架势。”
      程家?到底是哪个程家?林若愚之前便怀疑过程云鹤的背景,现在听此一说,便坐实了猜想,可就算心里好奇也不打算多问,更何况是对许道行这种人。正在这时,程云鹤结束了采访,向众人摆摆手后径直走了过来。
      “我先走了,小林,以后再说。”许道行疾步离开。
      程云鹤盯着许道行的背影,皱着眉头问道:“说什么呢?靠这么近!”
      林若愚白了他一眼,说道:“说您丰神俊朗,报道播出后一定生意兴隆。”
      “你……有意见?”程云鹤右手作□□样对着林若愚,笑道。
      “什么?哪敢!”林若愚转头避开,压了压太阳穴,觉察到现在两人的拌嘴跟之前单纯对抗意味的竟大不相同,透着微妙的气息。
      “林医生,”程云鹤突然正色道:“你前面大路一条,可不要靠边走,少说话,多做事,心要稳。”
      林若愚一听便知程云鹤对于谁是敌是友心水清得很,他便郑重其事地回应道:“明白。”
      “懂事!”
      看着程云鹤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神态,林若愚觉得这人确实不只有点可恨而已。

      下午门诊,林若愚强提精神熬了过去,在临结束的时候,眼睑和头不可抵抗地垂了下来,意识倒尚清明。他听到有人敲门,接着是开门声,高跟鞋接触地面的声音,然后右手边轻轻地“嘘”了一声。林若愚想这女子一定不是病人,也不会是医院的,不然程云鹤不会让他穿着白大褂睡在诊室里的。
      声音消停了一会,林若愚感到有人走过身边,从身后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估计是站在屏风后了。隐约断断续续听到程云鹤说“不用”、“周五下班后”、“我们八个人”。对方问:“算不算上我?”女子的声音不高,语气却像撒娇。林若愚非常不好意思,在偷窥别人私隐的罪恶感中意识模糊下去。
      闻到米饭的香味,饥饿促使林若愚醒来。眼一睁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体贴地只开着一盏。头一转,程云鹤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饮了口汤。
      “醒了?吃饭。”
      工作台上有两盒饭,一盒已经打开了,另一盒没开的正对着林若愚,下面皆垫着张放射申请单。林若愚下意识地说道:“不好意思。”谁知一看手表,吓得弹起身。“已经八点?您怎么不……真的非常抱歉。”
      “我今晚值班,横竖都在医院过。快洗脸吃饭。”
      “我还是……”话还没说完,便见程云鹤停下筷子盯着自己。那眼神,林若愚不会形容,只见瞳孔周围发着点点的光,像黑夜的明星,像海里的渔火,喜怒哀乐都曲曲折折地揉进去了。林若愚吞下口水,不可控制地心狂跳起来,身随心动,站起,走到屏风后洗脸,出来后坐回原位,打开饭盒。
      “不清楚你喜欢吃什么,点了一样的。”
      林若愚定眼看着这普通不过的鱼香茄子饭,看着它冒出的热气,低头说了句:“谢谢。”
      只听程云鹤继续说道:“晚上有机会睡就尽量睡,保存体力和精力。你这样下去能熬多少年?”
      这种话谁不会说,可这一出口,和程云鹤之前说过的很多话重叠在一起:“心软,只会吃力不讨好”、“这台由你主刀……慢慢做”、“你不要勉强自己,不想做或是做不了就应该学会拒绝”、“我们要做的是救人,又不是为了完成指标、任务”、“别死脑筋了”、“我真的是捡到宝了”,以及今早手术前说的话,真真切切,声声念念,皆是爱护他的,仿佛绵绵情话。
      这一刻,空气中充斥着咸鱼特殊的香味,耳里只听到口腔内咀嚼食物的声音,林若愚神经绷得紧一紧,用余光偷看着程云鹤。他才发现那人是用左手拿筷子的,手指骨节分明,带着劲度,指甲修得整齐干净。那人的嘴唇色泽偏红,估计血红蛋白有13g以上。左侧嘴角有个酒窝,随着咀嚼时深时浅。
      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眼前的这个人立体了很多:不再是初见时的完美刻板,也不是印象中的衣冠禽兽,不单是传闻里的医术狂人,他会像少女般自拍,会放声大笑,会诚恳道歉,会默默等候,好像都是因为他林若愚。
      有什么东西在胸口内突然引爆,可外向的爆炸威力又被什么牢牢压抑,林若愚焦灼着把眼光上移。程云鹤正好抬头,两人眼光一触,吓得林若愚差点抖掉手中的筷子。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林若愚提醒自己不要自乱阵脚,敌不动我不动。
      然而下一秒,敌就动了,程云鹤说道:“你那个,周五晚上有空吗?”
      是指刚刚和那女子所说的“周五”吗?林若愚疑惑地问:“什么事?”
      “我们组跟手术室的几个拍档聚聚,唱个K,你看手术不是成功了嘛,大家出来放松一下也好。顺道庆祝一下十一。”
      “……哦。”
      “‘哦’是什么意思?我就当是有空可以出来了。”
      对这种过度解读,林若愚没有反驳。

  • 作者有话要说:  YY终于意识到了,前面大路一条,往前走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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