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皋》青山为诗

6、狗皮膏药

　　摇光峰上大多数人都知道，十年前叶择被秋棠带上北峰，成了尚清的徒弟。
　　而十年后，叶择出去了一年，却带回来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又上了北峰。

　　“苏哥哥，这便是摇光峰了吗？”陆晅还是由苏萚抱着的，可以说这一路上都没有自己走过路。
　　虽然苏萚之前说让陆晅随便叫，管他什么神仙哥哥，天仙哥哥，地仙哥哥的都没问题，但是听着听着苏萚还是有种莫名的羞耻感，最后还是让陆晅换了个叫法。
　　苏萚以前从不知道陆晅竟然如此的粘人，也许是以前接触陆晅时陆晅已经长大成人了，性子里多了些成熟稳重，不过喝醉酒了之后倒是和现在一个德行，感情那才是他的本性，他以前都只当是陆晅在耍酒疯。
　　“是了。”看着眼前的山峰，苏萚还是有种恍惚的感觉，这种感觉即使过去十年也未曾被消磨，“小六，记住了，我叫叶择。”
　　陆晅点点头，也没有问为什么，只安静地窝在苏萚怀里。
　　苏萚是不怕别人认出陆晅的，陆晅这个名字不算特别，同名同姓又是十分正常的事，没人见过一个久居深宫的皇子，宗门里的人又和玄冥国没有什么来往，如此一来，陆晅可以安心地待在摇光峰。
　　苏萚可以肯定，现在玄冥国的人已经判断六皇子是殁了，说不定还在给他举行葬礼，也不知道这样陆晅会不会折寿？

　　“叶师兄回来了啊？”有路过的巡山弟子给叶择打招呼，叶择浅笑着回应，有距离感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失了礼数。
　　苏萚平日里很少出北峰，偶尔出去一趟也是奉师命逢年过节去其他副峰和主峰拜见一下，走一个过场，和人相处也是淡淡的，保持着一种微妙的但让苏萚很舒服的距离感，他向来是不怎么喜欢人的，苏萚宁愿一直和灵兽待在一起，也不愿意和不必要的人多待一刻。
　　但陆晅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平衡，苏萚到哪里陆晅都是粘着的，像是扯不下来了的狗皮膏药一般，仿佛苏萚的怀抱就是他的专属位置一样。
　　于是大家都知道了，苏萚有了个粘人的小师弟，叫陆晅。
　　自从苏萚告诉陆晅他在天覆宗名叫“叶择”以后，陆晅再也没有叫过他“苏哥哥”，当然“神仙哥哥”也是不会再有的，苏萚以为他会改口叫他“叶哥哥”，不过陆晅却没有，只一个劲的叫他师兄。
　　问他为什么，他只道：“横竖都不是你的名字，叫起来跟叫其他人一样，还不如叫师兄来得舒服。”
　　苏萚闻言失笑，这小皇子还有他自己的一套独特的理论。
　　北峰很冷，对苏萚而言并不算什么，穿着单衣照样可以过，但对陆晅而言就不是了，小东西缩在苏萚怀里，冻得发抖。
　　苏萚拿出一个斗篷把陆晅裹起来，这斗篷还是当年他抓了三只雪狐才做好的，倒是便宜了这个小子。
　　陆晅整个人被裹在一团白色里，鼻头冻得通红，却还傻兮兮地对着苏萚笑。

　　“小六，最近重了，你再长大点，我可抱不动了啊。”苏萚嘴上打趣着陆晅，却也没让他下来，心道这小子成天都赖在他身上，能抱着绝不让背着，能背着绝不自己下地走路，迟早有一天连要连路都不会走了。
　　不会走就不会走吧，他苏萚就愿意这么惯着。
　　“那我少吃点饭。”
　　要知道，陆晅是个说到做到的孩子，说吃一碗饭，就绝对不多吃一粒米。
　　“那可别，你正在长身体，以后长不高还得怪我。”苏萚走到镜湖，拍拍陆晅的腿示意他从他身上下来，“你还是先筑基，我们再说其他的事儿。”
　　陆晅今年十岁，正是修炼的好时机，且天赋异禀，苏萚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是该走这一条路的，以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最开始将陆晅领上北峰时，尚清也是喜爱极了这个孩子，但最后还是把陆晅交给了苏萚这个半吊子师兄。
　　你说秋棠？那也得陆晅自己愿意啊。
　　听说师姐秋棠的功法也是自己领悟学习的，苏萚终于是看到了自家师父的不负责任。
　　然而纵然是苏萚活了两辈子，也是没有教学经验的。
　　苏萚将功法递给陆晅，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他。
　　“你自己先看看，不懂就问我。”
　　陆晅应了一声，拿着功法也坐在苏萚身边，兀自看起来。
　　镜湖里的白鹤似乎也很喜欢陆晅，一个劲儿的在他旁边转悠，还偶尔拿翅膀碰碰陆晅，也会低下头来用狭长的脖颈蹭他，陆晅突然想到，苏萚说这些白鹤通常都是他在照顾，也许是心理原因，陆晅觉得这些白鹤越看越像苏萚。
　　一样的仙风道骨，清高出尘，陆晅叫他一声“神仙哥哥”也不是没有道理。
　　而苏萚就当真坐在一旁入定修炼，雷打不动地在湖中心坐着，直到陆晅轻轻柔柔地唤了几声师兄，说他饿了的时候，苏萚才想起来，这个小鬼还没有辟谷，也是需要吃饭的。
　　之前还在说吃饭，一修炼起来苏萚就给忘了，他这个半吊子师兄当的也确实是不称职的。
　　当然，在那以后苏萚就一直挂念着陆晅的吃食，就像是他之前说的，长不高的话，陆晅将来可是会怪罪的。
　　好在陆晅天赋异禀，功法自己能参悟个大半，在苏萚这样的喂养下还是长了个高个子，最后比苏萚都高出一个头来，当然那都是后话。

　　由于苏家功法，苏萚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闭关一次，也是托苏家功法的福，苏萚顺利地结了金丹，苏萚结金丹的时候陆晅十三岁，在开光初期。
　　按常理来说，修炼之人修炼是逆天而为，结丹的时候更是该天有异象，而这套理论放在苏萚身上却行不通，他结丹的时候该风和日丽就风和日丽，该狂风大作就狂风大作，该雨雪霏霏就雨雪霏霏，天气丝毫不受影响，好像老天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个人在结丹一样。
　　别人问起来，苏萚就打个哈哈，说自己是在外面结的丹，他们看不到异象也正常。

　　陆晅不同于苏萚的清冷性子，他在天覆宗可吃得开多了，一个开朗的性格和一副好的面相足以让他拥有好人缘。
　　几个月下来，陆晅就把东南西三峰混熟了，一声陆师弟在其他弟子的嘴里都快被喊烂了。
　　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几个月内就可以蹭蹭蹭的往上长高好多，转眼间那个只能够到苏萚腰的小孩子已经长到苏萚胸膛的位置了，陆晅自然还是有脸让苏萚抱的，只是苏萚再三表示自己实在是抱不动了，陆晅这才罢休。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厚的脸皮。
　　苏萚在的时候陆晅和以前一样去粘着苏萚，苏萚闭关的时候陆晅就去苏萚常去的镜湖替他照顾那群白鹤，一个人坐在湖心洲同周围的白鹤说心事，也不管它们听不听得懂，反正他是说了。
　　其中内容无非是师兄又闭关了，什么时候可以出来啊之类的牢骚。
　　鹤群不堪其扰，一件事情听一遍就算了，偏偏这陆晅要让它在嘴里来来回回地过个十来遍才肯罢休，十来遍过完之后，苏萚也该出关了。
　　等到苏萚闭关，又是一轮新的折磨。

　　苏萚出关那天，陆晅正和东峰前来拜访尚清的两位弟子一边上山一边聊天，途中遇上从山上下来的师姐秋棠。
　　“小师弟，你师兄出关了哦。”不用秋棠指明，在场的都知道这个师兄是谁。
　　陆晅的眼睛明显亮了亮，转身对那两位弟子说：“两位师兄，下次再聊了！”
　　说完人一下就不见了，再看时，陆晅人都已经到半山腰了。
　　要不要这么归心似箭？
　　东峰的两个弟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两位师弟不必见怪，小师弟就是这样，粘人得很。”秋棠接手了陆晅之前的事，引着两人上山去拜见尚清。

　　陆晅刚刚还在同两个师兄说今年北峰风景甚好，值得一赏，下一刻就跑出去一里，再也没有看风景的雅兴，陆晅知道该去哪里找苏萚，缩地成寸的功夫他现在练得炉火纯青，转眼间就到了镜湖，说起来这功夫还是苏萚偷偷交给他的。
　　“师兄！”陆晅看到镜湖旁边立着的身影，人未到而声先至，吓得一旁的白鹤退开好几步，看到是他后又慢慢悠悠地迈着长腿踱回来。
　　那人闻声转过身来，陆晅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就像崽子见了娘一样在苏萚怀里蹭来蹭去的。
　　苏萚被他弄得痒了，抬手按住那个动来动去的脑袋，“好了，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性？”
　　“我本来就还是小孩子嘛。”陆晅回答得理直气壮，用头蹭了蹭苏萚的掌心，苏萚很喜欢他的头发，也很喜欢摸他的脑袋，陆晅是知道的，也很乐意给他摸，并不会觉得苏萚是冒犯。
　　“一个月不见倒是越来越会撒娇了。”少年就像个暖炉一样，抱着很舒服。
　　“师兄，你这次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还以为又要等三个多月呢。
　　“七日之后你不是要去摇光境了吗？我自然是要跟着你去的。”要不然苏萚才不会这么早出关。
　　“可以吗？”摇光境是给境界尚浅的弟子准备的，像苏萚这种已经结丹的自然是不必再进去的。
　　“我已经和师父说了，师父也允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主峰什么反应反正他就是要去了，毕竟主峰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全宗都知道北峰做事向来特立独行，反正又没有明令禁止金丹期的弟子进去摇光境。
　　当然，苏萚进摇光境，除了要护一下陆晅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白沉，摇光境里有碎片吗？”
　　“不知道，且去看看吧。”白沉的记忆不是很清晰，只记得灵姬在摇光峰确实有一片，却不记得在哪里了，“摇光境里有一棵万年青城树，你可以问问她。”
　　苏萚以前的碎片都是从别人手里夺来的，哪里知道它们本来是在什么地方的？况且之前苏萚也只有三片，另外的两片不知所踪。
　　“好吧，我且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