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身立命》Gerhardt

1、第一章

　　我走进一家甜品店，在这之前我反复确认我浑身湿透的样子算不上太狼狈，至少不会吓到别人，并且准备好了钱买些什么，至少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在这里捱到雨停为止。

　　店里的姑娘笑着朝我走过来，递上一份菜单，目光在我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笑容更甚。

　　她可能看我穿得整齐，也不像什么坏人，至少不是逮着大雨天来找麻烦的懒汉。

　　还算平价。我松了口气，不需要死撑着脸拿出钱也能买些东西吃打发时间。于是我挑了几个我恰好听过名字，也知道味道不错的甜点。

　　窗外的雨更大了，打在雨棚上嘣嘣的响，最后又拍在地上，击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店里的冷气开得有些低，闷在衣服上的水汽带着寒意一起缩到骨子里，我打了个喷嚏。

　　看着还在忙着做甜品的姑娘，我半分打扰她的心思都不敢有了。尽管我只想问问她空调的遥控器在哪，可我觉得这会打扰到她。

　　那姑娘看起来最多二十岁三四，大部分这个年纪的人总是有着一股子憧憬，巴不得对整个世界上每一缕微小的都敞开怀抱，哪怕被现实戳成了蜂窝，哭过闹过之后还能看向明天。

　　可惜，我没有过。

　　正当我想着，面前出现了一条白得晃眼的毛巾，直戳戳地放在我桌前。我顺着端着毛巾的那只手抬起头，撞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眼。

　　很好看的眼睛，里面自然的就融了三分温和七分善意，带了点似笑非笑的感觉。

　　“你看你湿成这样了，也不问店员要条毛巾擦。”眼睛的主人开了口，语气中的熟络让我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几厘米，避免和他打对面。

　　“店长您亲自来了！”店员姑娘端着一盘甜品来到我的桌前，巧妙的转移了我的尴尬。她的动作之间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把甜品摆到我的面前之后又朝着我对面的男人开了几句玩笑，然后才回到她自己的位置。

　　我这时才发现，他拿着白毛巾的手一直都固执的放在我的面前，像是等待我的回应。

　　“赵明尧，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他轻轻地喊了我的名字，语气里带着浓郁的失落。

　　“啊……”我只好先搪塞过去，认认真真地打量起面前的人，好在记忆里一一比对。

　　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五官端正而精致，甜品店温和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也能光影分明。

　　他似乎在等待着我的答案，但已经等不及了，“我是张承澜啊！”

　　他说这话时因为急躁，声音提了几个度，引得店员姑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的脑海里是那个躲在阴影里害羞得说不出话的小男孩，而眼前所见的确是一个青年才俊，两者之间有微小的重叠。但是重叠之处实在太过微小，需要一个提醒，才能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你变帅太多了，我没认出来。”我真挚地对我的健忘表示了歉意，同时真诚地夸奖了他。

　　张承澜这才露出一个幼稚的笑容，孩子气重得不像话，露出一口白牙。然后他掏出一张设计精致的卡递给我，用王婆卖瓜的语气跟我说，“这店是我开的，我只认为东西还不错，以后可以常来。”

　　找不到任何推脱的理由，我也只好收下。

　　没过一会儿，雨恰好停了，而我也在张承澜冗长的叙旧中吃完了我点的东西，在真心的夸赞一番之后我冲他说了声谢谢，然后推门离开。

　　窗外的钢铁丛林中藏着一道浅浅的彩虹。

　　我没有再想张承澜，久别重逢的欣喜很寡淡，很快就被大街上喧嚣的人声给冲散了。

　　十五年过去了，时间的齿轮把最美好的回忆全都碾成了细沙，有些还粘在人生的土壤里，而有些被风吹走了。

　　我不是当年那个盲目热心的邻家大哥，他也不是那个害羞到耳朵发红的小跟屁虫。他开了他的店，我就要谋我的生。

　　就凭着几个暑假的交集，我没必要因吃个甜品这种小事麻烦他，更没必要上纲上线记在心里。

　　顶多以后在街上碰到他，我会更加热情地跟他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