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疏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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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懂通红着脸坐在小板凳上，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话。
过了一会儿，罗星突然开了口:“包饺子啊，它就是包饺子。”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罗星的语气颇为复杂，轻飘飘的，像是被暖气烘开的寒意，淡淡地散在空气里。
李懂有些不解地望着他。
罗星话锋一转，盯着李懂问他：“你是不是一直想问我，当初如果不是和你搭档，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李懂“啊？”了一声，瞪大了眼睛：“星哥，你怎么知道的？”
罗星朝卧室的方向努了努嘴，李懂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个卧底呢。
他有些沮丧，低着头去弄手心的面粉。有些话，藏在心里的时候尚且不知如何是好，说出来之后就更加不知所措了。
“要是给你个机会问我，你觉得我会怎么回答你？”
罗星的声音严肃了起来，这让李懂有种回到了训练场上的错觉。
他是蛟龙一队里鲜少几乎没被罗星训过的新人。和顾顺不同的是，罗星训新人的方式直接而残酷，针针见血，李懂虽然只被他训过几次，但每次结束之后都觉得自己简直不配再待在这个地方。
这种铺天盖地的压力，如今又一次不请自来地席卷了李懂。
他深吸一口气，冷下去的暖气让客厅的温度降低了些，涌入肺叶的空气有些凉，李懂的理智被从窘迫中拽了回来。
“我……我不知道。”老实的回答。
就像当初罗星问他该不该射杀年幼的敌对恐怖分子目标时一样，李懂老老实实地给出了他的答案——不知道。
罗星将轮椅缓慢地移到李懂的面前，他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
李懂抬起头来。这是他进门以来第一次毫无闪躲地注视着罗星，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里光芒不减，依旧有着李懂熟悉的坚毅果决。
“如果当时不是你是不是结果会更好……我不能去做这样的假设。”罗星的一双手十指交叉着扣在一起，语重心长，“要去追海盗的是我，要求把飞机拉横的是我，把你挤到机舱里的也是我……这个结果不是你一个人造成的。”
“星哥……”李懂的心一揪一揪地疼起来。
“所以，李懂，这个‘如果’没有意义。”罗星拍了拍李懂的脑袋，“我没办法告诉你如果换一种选择客观的结果会不会改变。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只有我自己的想法。”
“选择你的是我，这个选择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你是个合格的军人，优秀的观察员和狙击手。”
话很直白，是赤裸裸的肯定和表扬。李懂却好像直接挨了一枪，心绪在疼痛撕扯后的余震中持续震荡。他从来没有想过从罗星那里得到这样的评价，在过往的岁月里，一直纠缠在心头的最多也不过是可以得到原谅。
罗星是明白这种感受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是李懂的药，必须快准狠，直达病灶。
“谢谢你，星哥。”李懂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声音有些哽咽。
罗星狠狠地揉了一把李懂的短发，在轮椅上揽过李懂的肩膀。这样的姿势对于他来说颇为费劲，可他还是坚持把李懂揽进了怀里。
“心里舒坦多了？”罗星的眼睛也有些湿了，他仰着脸不让李懂看到，“行了，睡觉去吧。再晚点儿顾顺那个小兔崽子该跟我急了。”
李懂站起身来去洗漱，脑袋里却还晕着。
罗星家的结构有些奇怪，厕所隐藏在不易察觉的角落里。李懂左右瞧了瞧，没能找见目标，茫然地挠了挠头，最后还是罗星给他指了方向。
顾顺这个时间已经躺下了，窝在被子里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李懂洗漱完回到卧房，整个人咚地一声栽进了弹簧床里。
床的质感坚硬却有弹性，李懂的身子在上面咣咣地晃了两下，顾顺在他身旁像蛇一样悄没声地接近，冷不丁地搂住了李懂的腰。
“卧槽，顾顺你起开！”李懂炸毛了，他伸手去拆顾顺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但是那两只胳臂跟系在了腰上似的，纹丝不动。
“睡觉了睡觉了。”顾顺一边梦呓般喃喃，一边把李懂拖进自己的被窝里。
其实罗星家空闲了三四床被褥，以备过年时亲戚小住。顾顺在整理床铺的时候就看到了堆在柜子里的被褥，他颇为不屑地把其中三床推到柜子最里面，只取了一床出来整齐地铺好。
就是现在李懂和顾顺一起盖着的被子。
被窝里热气很足，烘得李懂脸颊滚烫。顾顺带着些微胡茬的下巴轻轻地蹭着李懂的耳廓，嘴里嘟嘟囔囔哼着不知道什么话。李懂以为他睡着了，刚想悄悄地从他怀里溜走，转身的瞬间却被顾顺一把扣住手腕，顿时动弹不得。
他有些生气，鼓着腮帮子瞪着上头的顾顺。顾顺双目清明，完全不像刚才那困得跟猪一样的状态。他笑嘻嘻地反瞪回去，一双澄澈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李懂生气的小表情。
“别生气啊，跟你开玩笑呢。”顾顺说着，却还是不肯放开李懂，他整个身子罩在李懂的上方，双手箍着李懂的手腕，是个不太标准的俯卧撑姿势。
李懂偏过脑袋，不去瞧他。
顾顺问：“刚刚罗星都怎么跟你说的？你俩说啥了，也说给我听听呗。”
“你先放开我。不放不说。”李懂说。
“还会讲条件啊……”顾顺勾起唇角，笑得满是心机，“你先说，说了我就放开你。”
“……”李懂叹了口气，“星哥他……对我还是挺照顾的。”
顾顺愣了愣，脸上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他如约松开了李懂的手腕，却一头栽进李懂的怀里。一米八七的大个子跟扑棱蛾子似的，毫无预兆地扑下来，李懂吓了一大跳，差点没被砸死。
李懂侧着脑袋，看到顾顺的头搁在自己的颈窝处。一呼一吸之间，温热的气流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痒痒地扫着脖颈的皮肤。
他突然一时兴起，抽出被顾顺压着的手来揉了揉顾顺的脑袋。顾顺头顶上有一缕头发，被他睡得支棱起来，李懂用掌心把它按压下去，揉搓一番，它又很坚强地站了起来。
顾顺感受到头顶上李懂手掌的温度，一下一下地透过凌乱的短发传到身体里，他的心里忽然柔软得一塌糊涂。
一直以来，他替李懂担心，为李懂找寻出路，思他所想，忧他所虑，不知道什么时候心里那根弦竟已经紧绷到一个温柔的抚摸就能令他溃不成军。
他和李懂都是很坚强的人，坚强了太久，碰到一起却都莫名地柔软下来。
李懂幽幽地说：“还有一句话，星哥说的，我不太明白。”
“啥啊……”顾顺的脑袋埋在李懂的颈窝，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李懂被他呼出来的气息扰得心绪不稳，连带着自己的呼吸也乱了节奏。
“星哥说，包饺子就是包饺子。”李懂拍了拍顾顺的头顶，那缕呆毛久战不衰凯歌依旧，他问顾顺，“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顾顺皱了皱眉：“他这人，给人做思想工作的时候就喜欢深一句浅一句，讲些莫名其妙的话。”
李懂嘁了一声：“比你好。跟冲锋枪似的，突突突给人家喷成筛子。”
“那么可怕吗？”顾顺忽然笑了起来，李懂认真的样子让人不容置疑，可他自己却并不觉得他哪一时刻让李懂感受到了自己的凶悍。
李懂是特别的。他搭档过一些观察员，也训练过新兵，风格颇严，在下面都已经传开了，只不过顾顺自己选择性不听。但他几乎没有训过李懂。刚开始是因为李懂毛病少进步快，一点就透，后面不用想也知道，因为舍不得。
李懂煞有介事：“对啊，你看后来的那个小通讯兵，被你凶得好几天都不想训练，后来见了你都绕着走。”
“……”顾顺这下没了辙。
那个通讯兵的确是不上道。但顾顺对他严格，也是存了一份私心。伊维亚那次任务，第一个找到庄羽的人是顾顺。顾顺是见惯了生死的，但他那一次才顿悟了一个惨痛的事实——他们都是要上战场的人。
李懂絮絮叨叨地跟他讲大家对他的评价，顾顺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只明明白白地听到一句“还好当时带庄羽的不是你”。
他怔了怔，像是某块柔软的地方被触及到了，顾顺想起来陆琛。
顾顺想，也许李懂说的是对的。战场也好，生活也罢，这一辈子总归是要碰到一个人，一个特别的人。他不见得有多出类拔萃，不一定会和你相守终生，但他教会你成长，带着你前行，他是最适合你的、只属于你的灵魂伴侣。
顾顺很庆幸，自己可以成为李懂的那个人，又或许在某种意义上，李懂才是他的那个人。
他侧起身子躺在李懂的身旁，用手扳过李懂的下巴，两个人的目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起。在那笑着的眼睛里，李懂忽然看到了顾顺赤裸裸的情|欲。
“你……想干嘛？”李懂停下了吐槽，有些慌张地盯着顾顺。
顾顺一本正经：“懂儿，我们亲一个。”
“啊……啊？！”李懂惊恐。
“就亲一下。”顾顺竖起一根食指抵在李懂的唇上，“别的我什么都不干……”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沉得李懂几乎以为自己要溺毙在里面，他的脸在昏黄的灯光映衬下多了几分柔和，像是往昔岁月里的烟尘弹火都被擦拭干净。
李懂有些情不自禁，被顾顺引诱着，一点点、一点点地凑上去。
不同于性，吻不会是单纯的生理反应，它像腌渍蜜饯的砂糖，在流转的时光里一分一毫地将甘甜浸入生命的纹理。
顾顺托着李懂的脑袋，温柔而缓慢地加深这个吻。他温热的唇紧贴着李懂的唇瓣，辗转厮磨间舌尖柔韧灵活地打开了李懂因紧张而不知所措的齿列，轻轻地扫过那湿软潮热的口腔，撩拨着每一寸敏感的黏膜。李懂的唇性感而软嫩，呵出的气息裹着牙膏薄荷的清香，像极了弹软甜蜜的果冻。
李懂的手抓紧了顾顺的胳膊，在顾顺故意挑逗他的舌尖之际，十根修长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隔着薄薄的秋衣掐入顾顺的肌肉。
“别紧张啊……”顾顺喘息着，上扬的气音带着些许轻佻，呼出的气息中带着潮湿的愉悦。
他趴在李懂的耳朵边上，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吻后莫名的嘶哑：“战胜压力，李懂，相信自己。”
李懂愣了一阵，翻给顾顺一个白眼：“边儿去。”
顾顺倒在李懂身边，脑袋肆无忌惮地砸进松软的羽毛枕头，他单手搂着李懂的肩膀，把李懂卷进怀里。
啪的一声，头顶晃悠的吊灯被顾顺拉掉了开关，冰冷的黑暗沁开在房间里。
顾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睡觉了，懂儿。”他低下头用唇蹭了蹭李懂的发顶，“晚安。”
过了一会儿，顾顺的耳畔传来李懂轻微的鼾声。怀里的人已然熟睡，而顾顺自己却毫无睡意。他眯着眼睛，透过窗帘的缝隙去辨认窗户外那一轮皓月。
黑暗寂静的环境更利于人思考。
罗星的那句话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为什么说“包饺子就是包饺子”呢？顾顺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不满：罗星就不能好好地把话说开了吗？
任务就是任务，生活就是生活，没有把什么都混在一起的道理。因为过去的苦痛停滞不前，是最不明智的选择。这大概就是罗星想告诉李懂的另一件事情吧。
然而道理人人都懂，但说出来和做出来，毕竟是两回事。
李懂是习惯了负重前行的人。在漫长的军旅生涯里，压力使他怯懦，却也让他成长。
同样的，在坠入了生活的深渊之后，压力使他成长，却也让他怯懦。
顾顺翻了个身，和李懂面对面躺着。睡梦里的李懂双目紧阖，长而密的睫毛随着呼吸的频率微微颤动，双唇抿成一条线，似乎还困在一个无边的谜题中。
顾顺的额头贴上了李懂的前额。他又忍不住想去吻李懂，却又不想扰了他的梦。美梦也好，噩梦也罢，李懂的梦只能他自己去承受，不论是顾顺还是罗星，都只能解一时之困。
而顾顺唯一庆幸的是，他曾有幸参与这个深沉而精彩的梦。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疏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