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终曲》昔夏未寒

7、不可接触者

　　（7）班有个比“魔女会”三人组更难搞定的人物。名叫韩碧玥的女生因为受班主任的特别关照而被安排坐在第一排，和盛天爱差不多娇小玲珑的身材，留着蘑菇头，戴着银色边框的眼镜。她的鞋子、衣服、包，据周洁婷所说都是价值不菲的品牌。除了班主任的英语课以外的上课时间，她几乎都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睡觉；就算是可以当成自由活动课的自习课，她也常常早退回家。林郁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上课睡觉和自习课早退都得记名受罚，她却置若罔闻，连方缘晴和周洁婷也拿她没辙，更不用说其他班委了。在她的真面目露出来之前，林郁认为她就是一个普通的“首陀罗”，成绩不好，体育不好，长相一般，而且在班上没有任何朋友。别的同学在私底下都喊她“韩B”，据说这是她小学时的绰号，林郁并不知道这个绰号的来历是怎样的，也不想去追究。

　　周洁婷不仅是一个简单的花痴女孩，而是有着超强的行动力和人脉网的“八卦小天后”。她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本带锁的活页本，命名为《晨晖美男风云录》，用来记录晨晖中学初二和初三级草和各班班草的个人档案，包括生日、电话、□□、爱好等，每页还贴有照片，其中有些页数还是请班草本人亲笔填写的。潘钰彤曾经以请吃哈根达斯为报酬找她要初三级草的个人资料，她高冷地拒绝了，闹得两人之间有些不愉快。事实上，除了方缘晴和林郁之外，她没给任何人看过里面的内容。
　　然而某一天，被周洁婷视为珍宝的《晨晖美男风云录》上的锁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撬开了。她翻开内页数了数，确实漏了几张纸。她第一个怀疑的是潘钰彤，于是旁敲侧击问了问，结果潘钰彤得意地告诉她，她亲自要到了初三级草的联系方式，而且还成功地约他周末出来看电影。毫无线索心急如焚的周洁婷甚至对方缘晴和林郁产生了怀疑之心，但再三盘问之下后又排除了被朋友所窃的可能性，愧疚地向她俩道了歉。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帮你一起找。”方缘晴因为周洁婷的介绍认识了好几个初二的帅哥，经常一起参加联谊活动，她没有理由不帮助周洁婷。
　　“我也加入。”林郁应声附和。

　　方缘晴举着活页本里的空白纸张站在讲台上：“诸君，周洁婷非常重要的活页本失窃了！如果班上有谁看到过和这一模一样的纸，请立即提供线索，我们将有重酬答谢！如果有谁主动来自首承认是自己偷的，我们也会宽大仁慈处理，否则的话，休怪我们不客气！”
　　好些同学早就看周洁婷不爽，窃窃私语道：“整天就知道看帅哥看帅哥，活该。”
　　一部分男生嚷嚷道：“切，一个不值钱的破本子，有谁想偷的。”
　　“咳咳，不配合本次搜查的男生，下周就没有《篮球先锋报》看了！”周洁婷故意重咳两声，男生们这才开始相互搜查起来。
　　雷丽丽是今天的值日生，刚倒完垃圾，带着几张皱巴巴的纸走进教室，递给周洁婷：“你丢的是不是这个？”
　　“就是这个！你在哪儿找到的？”周洁婷接过那几张写满了资料的纸，又想哭又想笑。
　　“楼道的垃圾桶。我看这个纸张的颜色和花纹眼熟，就捡出来确认了一下，果然是这个对吧。”
　　“亲爱的，我明天放学请你吃哈根达斯。可是……好像还少了一张。”周洁婷仔细看了看纸上的内容，“其实，我这本里不全是初二和初三的。还有一个是我们年级的……”
　　方缘晴见状，从讲台上缓缓走下来，用狐疑的目光挨个扫视每一个人：“谁偷的，谁扔到垃圾桶的，希望你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清者自清，同学们都是一副“你来查我啊反正我不怕”的表情。但，坐在第一排的韩碧玥从一开始就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趴在桌上睡觉。
　　“你，起来！”方缘晴用力拍打韩碧玥的桌子。韩碧玥的男同桌吓得赶紧离开。
　　韩碧玥懒洋洋地起身，揉了揉眼睛：“别打扰我休息。”
　　方缘晴气得抽出了韩碧玥用来垫脑袋的书，用力一敲桌子：“你有没有一点集体意识？上课睡完下课还睡，自习课提前回家，你是猪吗？”谁知，书中抖出了一张纸——一张和活页本里一模一样的纸。
　　“给我！”韩碧玥朝方缘晴发火道，“你是警察吗？你怎么有权力动我东西的！”说完一把抢过书和纸。而周洁婷疾步走向前，夺过那张纸，确认纸上内容之后哀怨地看了韩碧玥一眼：“韩B，你喜欢我们年级级草蔡健强、你想当小三就算了，但你竟然穷到连我一张破纸都想偷吗？”
　　人赃并获，全班哗然。

　　从那天起，方缘晴对韩碧玥的称呼从“韩B”变成了“村人B”。
　　这个称呼，其实来源于之前发生的一件事。那天刚好做完早操解散回班，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挤上楼，在推推搡搡的人群当中，方缘晴不小心踩了韩碧玥一脚。她连忙说了声“对不起”，而韩碧玥不仅不领情还大声嚷嚷道：“你踩了我新买的adidas！”方缘晴当时很不悦，但只是跟林郁和周洁婷抱怨道：“穿个adidas当自己了不起了吗？”失窃事件发生以后，方缘晴又回想起来了这件事，并跟全班同学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她说：“村人B这么穷，她的adidas鞋肯定是假的啦！她家只买得起阿迪王。”说完班上一阵接一阵的哄笑。之后周洁婷又唯恐天下不乱，每天向班上其他同学报告“村人B”穿了什么牌子的衣服和鞋子，再嬉笑地断定道“肯定都是山寨名牌的啦”。此后，全班都开始使用“村人B”这个侮辱性的称呼。
　　韩碧玥偷的那张纸，是蔡健强的资料，《晨晖美男风云录》里记载的唯一一个同年级的帅哥。蔡健强和周洁婷是小学同学，在他和盛天爱交往前，周洁婷确实对蔡健强有过想法，早在小学毕业写同学录时就光明正大地找他要了资料和签名。但她之后就成了蔡健强和盛天爱的CP粉，常常投以艳羡的目光，“瞧他们俩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周洁婷对意图拆散蔡健强和盛天爱CP的那些花痴女们嗤之以鼻，更无法容忍对蔡健强怀有私心的韩碧玥偷偷撬开锁窃取他的资料。尽管韩碧玥再三道歉“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害怕其他人发现我喜欢蔡健强就一并拿走了初二几个班草的资料”，周洁婷也没有原谅她。
　　直到初三学到世界历史的时候，林郁才知道四大种姓之外还有一种贱民被称为“达利特”。贱民，换句话说，就是肮脏的、被所有种姓压迫的、被剥夺了作为人民的资格的那一类人。失窃事件后的“村人B”，从平凡无奇的“首陀罗”沦为了社会底层丧失尊严的“不可接触者”——“达利特”。

　　林郁在学校时和周洁婷、方缘晴更加亲密无间，有时候雷丽丽也会加入她们的谈话。但，雷丽丽和那个职业技术学校的男朋友耗在一起的时间渐渐超过了和其他朋友相处的时间。现在林郁放学回家的时候，只有柯叶一个人和她顺路。
　　柯叶不怎么爱讲话，而且这个年龄男生和女生所关注的话题是截然不同的，频率难以达成一致。林郁为了找话题，只得跟柯叶聊他参加过的那些武术比赛，聊他在道馆和雷丽丽的相识。
　　“你没发现吗？韩碧玥跟我们也顺路。”柯叶忽然对林郁说道，指了指坐在公交车前排的那个蘑菇头女孩。
　　“哦。我才发现。”林郁早就发现韩碧玥有时候也会乘这趟车，但她从来没有睬韩碧玥。那场轰动全班的失窃事件，她显然是站在周洁婷一侧的。
　　“她怪可怜的，你们女生都孤立她。”柯叶意味深长地说道。
　　“她偷东西，她活该。”林郁愤愤不平，“况且，她一开学就不怎么睬我们班上的女生。也没对她造成多大损失吧，你别可怜她了。”
　　“她一开始不睬你们还不是因为你们不好好喊她名字非要叫她‘韩B’？真是怪难听的。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村人B’，你们是存心的吧？”
　　“前不久看过一句话说‘只有女人才能看出来谁是真正的婊/子’，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艾薇儿说的，但对于你来说，这话再正确不过了。她上课睡觉成天早退都算程度轻的了，毕竟她还没有影响到他人。但她偷了周洁婷的东西，还妄想介入蔡健强和盛天爱之间当小三，活该被骂，你该不会真的对她产生同情心了？简直难以置信，你还真够好骗的。”
　　“可她真的不该被这样对待……不是吗。”柯叶似乎想说些什么，然后又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