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星》十月三日雨

1、chapter1 牧羊洲

　　这是我读初三那年的故事，当时由于父亲工作的原因，我转学到了牧羊洲，这个地方位置偏僻，是一个湖泊上半天然形成半人工垦殖出的沙洲。由于连年洪灾，越来越多的人搬离了这片地方，整片乡镇只剩下几百户人，山上一所中小学合并的九年制学校统共六十余人。我来到这里还有一个原因或许是由于在原本的学校过于顽劣，因此父亲决定把我抓来“劳动改造”一番，我也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定是否英明，但是在这里的一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们在夏季的末尾来到了这里，临走之前我的朋友们想要给我开个欢送会，但是我一想到将要去的地方就心烦意乱，根本就不想出门，看着群里他们讨论着趁着初三到来之前暑假里最后的狂欢，我有一种即将被原有生活抛弃的感觉。
　　走的那天起了个大早，我妈天蒙蒙亮就把我推醒了，想到马上就要跟她道别，我也只好忍着不发火，一家人低气压的吃完了早饭。去的路途我困的要命，根本无心顾及沿途风景，下车时还要帮我爸搬他一大堆观测仪器。
　　搬完这些东西我才有功夫来打量我接下来要生活的新环境。爸爸工作的保护站是一栋两层的小房子，外面贴着看起来有些廉价的红瓷砖。在保护站的对面，隔着一个新修的简陋篮球场还有另一栋楼，上面挂的钢制小牌子写着“九江市永修县吴城镇牧羊洲管理处”。正在我打量这栋房子的时候，一个光头胖子从楼里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刚刚睡醒，趿拉着一双中年人常穿的棕色牛皮拖鞋，夹着一根刚点着的烟。看见我们他立马扯起了洪亮的嗓子：“高站长？”
　　爸爸放下手里的箱子穿过篮球场去同那光头握手寒暄，他们肯定一时半会说不完，我便百无聊赖的溜达进了保护站，这里的全称是“鄱阳湖牧羊洲候鸟保护站”，全站只有我爸一个光杆司令，不知道这里前一任站长是谁，为什么要突然调走，看我爸的意思，他交接的也有些猝不及防。
　　从一楼逛到二楼，我试着去推门，却发现房门都是锁上的，而且奇怪的是，门把手上积灰很厚，好像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想必这个前任站长和对面那个光头一个德行，都是在这浑水摸鱼过日子，兴许一个星期都不来上两次班。
　　吃完饭我拿到了钥匙，我的卧室在二楼的走廊尽头，窗子外面是河湾和湖水，不知是谁走时没关窗，房间里堆积起拇指厚的虫子尸体，窗户槽里也被虫尸塞得满满当当根本没法关上，一看厕所里积年尿垢，我掉头就想回家。可是我一出门就看见老爸也蹲在门口闷着头抽烟，火气实在没处好撒，人到中年调来邻市这么个鬼地方，也算是一种造化了，他勤勤恳恳大半辈子想必没料到有这么一出。看着他有些落拓的身影，我便无话可说了，只好出门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驱虫水灭蚊灯可买。
　　走出政府院子顺坡走下去看见两排平房，大多门户紧闭，生锈的插销上挂着沉重的大锁。正午的阳光晒得人眼前发昏，这里却一片死寂，连风声虫鸣都听不到。我有一种进了鬼镇的感觉，走了百步开外就想回去了，一掉头突然看见一个人正站在我身后。
　　我吓了一大跳，满头大汗的退了两步，才发现这个人我见过。
　　中午在机关食堂吃饭时，这个带着眼镜的小个子就坐在我后面一桌。他看起来年纪很小，说话时总是低着头显得有些畏畏缩缩，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和我一样是跟着自己父母过来的，后来那个光头介绍，才知道这个“小左”也是管理处的科员。
　　他好像丝毫没有发现我被他吓一跳，冲我笑笑：“你爸说你去买东西，我怕你找不到，就带你过去。”
　　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发现他带我去的地方不过就是这条路往前再走个三四十步。这个小店里坐着三四个人，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伛偻着弓身坐在油腻腻的小竹椅上，抽着烟在聊天，这些老太婆都穿着看起来灰扑扑的纺绸褂子，瘦骨伶仃的脚腕下露出青筋盘虬的脚背，她们见我进来都不说话了，用了无生机的浑浊瞳仁看着我，看的我浑身发毛。
　　左哥用方言和坐在柜台里的中年妇女交谈了两句告诉我只有蚊香盘，问我要不要，我赶紧点头，又买了几个脸盆水桶鞋刷之类的东西，匆匆回了家。
　　后来爸爸告诉我，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迁入的，一半是成分不好所以放到这里来开垦荒地，另外一半则是家里一穷二白响应国家号召过来安家落户，剩下的就是一直在这里靠打鱼为生的原住民。近年来，鄱阳湖汛期涨水愈发严重，为了保护湿地又封洲禁牧断了牧民不少收入，当初迁进来的人们手头宽裕的都搬去了附近的县城，所以整个牧羊洲人烟稀少，仿佛荒村。当时的我，实在没有想到，这样一件看似合理的事情背后，隐藏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惊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