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一章 ...

  •   起风了。
      北风呼啸而过,吹弯了竹子的腰,竹叶簌簌而落。寒气弥漫,刺的人骨骼奇冷。残阳落到西山头,余晖一丝温度也无。
      傅寒仍然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大殿的金砖上倒映着他的身影。漆黑的衣袍显出沉沉的死气。傅寒低垂着头,双手持笏平持胸前一动不动,大殿两侧分列这文武百官,皆凝神屏气,王座上的宋祁正襟危坐,怒气埋在胸腔,目光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扫过傅寒。
      宋祁身边的内侍总管陈德平日里纵使自诩知晓这位陛下的脾性,如今这状况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傅尚书虽然年纪轻,但学识出众,办事稳重,颇得陛下赏识。从前是半分重话也不曾说,今日却....陈德在心中略微叹息,傅尚书已在大殿上跪了大半日,寒冬腊月的,只怕是要跪出病来。可陛下仍然不见命他起身。
      宋祁似乎是坐累了,站起身,他方才坐了一日,腿脚有些疲软,勉强站定,总不能在百官面前失了颜面,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傅寒,见他不知疼搬笔挺跪着,自己坐了一日尚且如此,他这样跪一日,腿脚该怎么受得住?
      心终于软下来,宋祁开口说:“爱卿起身吧,纳妃之事,往后不必再议。”宋祁的声音里七分威严,三分警告,如此态度,群臣皆是松了口气。
      傅寒领命起身,却站立不稳,直直地朝地上倒去。大殿上一声钝响,傅寒竟是昏了过去。一旁侍立的陈德连忙过去探查,还未及说话,宋祁已开口“传御医。”
      陈德自作主张让人将傅寒抬去后殿,悄悄瞧了一眼宋祁,龙颜无怒,面色平静。陈德舒了口气,遣散众位大臣,伺候宋祁去了后殿。
      听闻皇命急召,太医院院正刘太医率了底下几个太医赶来后殿,匆匆行礼后开始诊脉。刘太医资历较长,又有御医会诊,宋祁漫不经心地坐在太师椅上,玩弄手上的玉扳指。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太医们已诊完,留刘太医一人禀告。
      宋祁见太医们已袖手立在一旁,开口询问:“如何了?”
      刘太医跪下,不紧不慢地开口:“秉皇上,傅大人是双膝受了寒气,才会站立不稳。原本并无大碍,只是大殿内金砖冷硬,傅大人跪了大半日,恐怕是伤了骨骼,假以时日,慢慢调养,必能养好身子。”
      殿内静默了一瞬,宋祁才开口让他下去开方子,刘太医忙应是,领着一干太医退了出去。陈德也被打发了下去。殿内只有宋祁和躺在龙床上的傅寒。
      人都走了。窗外的风仍然刮得猛烈,已成哀号之势。
      宋祁走到床边,打量着傅寒。傅寒面皮白净,一看便是读书人的模样。两道剑眉微蹙着,平添了几分英气与愁怨。鼻梁高挺,薄唇紧闭。难怪京城里盛传傅尚书之名。
      宋祁抿了抿嘴唇,坐到床边。慢慢伸出手,探入被中,握住傅寒的手。一寸一寸抚摸他分明修长的骨节和掌心的纹路。他的手真冷啊,宋祁想。也难怪,换谁在大殿上执笏跪上半日手不冷呢?于是宋祁更细密地摩擦傅寒的手,企图让他的手生出一点热度来。
      傅寒便是在这时醒的。宋祁仍然握着他的手,没有察觉。直到傅寒开口说话:“皇上。”只有两个字,却惊得宋祁立即松开他的手。
      等到二人四目相对时,宋祁又是一派镇静自若,说:“爱卿醒了。”他眼中波澜不惊,暗潮与情愫尽数褪去,似乎仍是大殿上威严镇静的帝王。
      傅寒却毫不为他的帝王气势所压迫,眼光凝在宋祁放在床边的手上,缓缓开口:“臣若不醒,倒不知皇上如此怜惜臣下。只是可惜了后宫空缺,无人体会皇上真心。”他语气里的讽刺之意明显,蛰得宋祁说不出话来。
      只不过一瞬,宋祁回过神来,盯着傅寒漂亮的眼睛,略有些恶狠狠地说:“你我相知已久,今日又何必在大殿上冒死相谏。你就那么希望我充实后宫?”宋祁确实是动了怒,气糊涂了,竟把自称都改了。
      傅寒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上的雕花木上,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说什么呢?说他冒死上谏是受老丞相的托付?说一国天子不可无嗣?他都说不出口。只能缄默坐着。
      两人都不出声,殿内的气氛有些凝滞。他们都倔强而骄傲,谁也不肯先低头。最终是傅寒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宋祁心情大好,吩咐门外的陈德传膳。
      宫婢们鱼贯而入,却只是把菜肴放在桌上就退出去。皇上用膳时不喜人立侍,她们不敢多留。陈德往暖炉里添了两块炭,殿内更暖和了些。傅寒披衣而起,岂料双膝无力。宋祁眼疾手快,扶住他,一手揽着他的腰,至桌旁坐定。
      因着无人服侍,宋祁便担起了布菜一职。眼见着傅寒的碗已堆成了小山丘。宋祁仍欲添菜,努力把山丘变成山峰。可傅寒眼风一扫,宋祁就收了筷子,端起酒杯浅酌一小口,眼光一直胶在傅寒身上。
      傅寒出身钟鸣鼎食的大族,祖父又曾官至宰相,家教自然严得紧。所以哪怕他现在饥肠辘辘,吃饭时也是慢条斯理。宋祁把玩酒杯,盯着傅寒那双握筷的,骨节分明的手。他没有见过哪一双手比傅寒的更好看。
      撤下饭菜,傅寒望一眼宋祁,“我该回了。”可他如今寸步难行,说这话,分明是要宋祁派软轿送他回府。
      可宋祁哪里肯。傅寒难得能留宿,他又怎么会把人再送回去?
      宋祁踱步到傅寒身后“今日晚了,暂且在这儿歇下吧。太医嘱咐,你的腿要静养。一月之内,不用上朝了,在宫中将养吧。”他的声音幽幽的,在傅寒听来,像是藏了什么阴谋。
      相识相知五载,傅寒又怎么会不清楚宋祁在想什么。傅寒叹息一声,却也是任他去了。宋祁的心因为傅寒的默许而欢欣鼓舞。他也不顾尚未沐浴,打横抱起傅寒,将他放回床上,掖好被子。自己脱下厚重的外袍,也趟了进去。
      被子里早就冷透了,傅寒的身体止不住地抖。宋祁翻身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傅寒。傅寒起初略微挣扎,直到宋祁喑哑的声音传来“别动,我现在是没动什么心思,你再动,那就不一定了。”
      倘若朝堂上那帮老顽固在,定要拿伦理纲常“教训”宋祁。一国之君居然悖理违常,愧对宋氏列位先帝之灵,愧对帝国之基业。傅寒想想那群老臣目睹此情此景的瞠目结舌,就觉得心情舒畅。
      宋祁的怀抱确实暖和,加之白日里的疲惫与困倦袭来,傅寒很快陷入梦乡。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他听见宋祁在耳边轻声叹息。
      风停了,凄风的哀号渐渐远逝,竹叶铺了一地。乌云散开露出弯月,殿外漆黑一片。殿内的烛膏燃尽了,最后一丝烛火跳跃着熄灭,殿内只传出均匀的呼吸。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