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济世的方舟》歧路螺旋

13、第十二话

　　一路走走停停，行过无数丘坡，诺亚感到有些饥饿和干渴了。
　　这四周特别空旷，重重叠叠的丘坡也并不过于阻挡遥望四周的视线。诺亚没有特别去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坐下休息，反正都是千篇一律的景色。他没心思挑剔环境，席地而坐，从挎包中翻找出之前携带的两小包压缩饼干，默默地撕开包装，吃了起来。
　　虽然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不过保质期还长着呢，也不用担心吃坏肚子。
　　依靠「生命的波涛」他不必忧虑水源的供给问题，凝聚出来的水无毒无害，就算没粮，支撑个七天完全没问题。——说起食物这个问题，诺亚就感到烦忧，之前不清楚‘无铭剑坟’这个副本居然有这么一段不知何年何月停止的空白期，他是按照论坛上（比较可靠的）贴子去估计花费的天数，最后准备了折中的十天的压缩食品，但怎么说，一旦超过十七天的天数，他就要没辙了。
　　如果不巧，真的是不巧要拖到那个时候，那也就……只能这样了吧？在副本里死了就是真的死了。而且看着周围环境，也不像是有吃的，更不用说断粮的十五天到极限的十七天，估计浑身上下没力气，完全丧失行动力，和待宰的羔羊没什么两样。
　　诺亚再次叹了口气，喝了口水，将包装袋扔进自备垃圾袋里，藏到挎包的一个夹层里面。
　　一餐过后，肚子里还是半饱的状态，不过人类活动所需的卡路里量已经摄入完全，诺亚没有急着赶路，他想趁着这个时候休息休息，回复下体力，使全身肌肉放松，减少乳酸分泌，防止明天一觉醒来大腿酸痛。
　　他闭着眼睛处于休憩状态，大脑却没间断，他将事件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整理记忆，顺便发掘某些他当场没有在意的关键点。
　　一开始的旁白音有提到过，‘人外’这个词语。
　　当然同时被提起的‘人’——就不必详说，肯定是指的自己和安迷修两位参赛者了。
　　‘人外’，非人哉，即是除了人类以外的物体都能被囊括。
　　然后还有‘盛宴’这个词，十分耐人寻味，这到底是对于‘人’的盛宴，还是‘人外’的盛宴……结合卡米尔递交的情报，和大逃亡联系起来，答案已经很清楚很明显了。
　　诺亚想到这，忽然一颤，猛地瞪大了双眼，悚然而立。
　　“哎呀，我是说，如果‘人外’指的是妖魔鬼怪——比如说鬼魂啊幽灵啊什么的，这种物理伤害免疫，不知道对我的魔法攻击有没有抗性的灵体的话，那么……”
　　诺亚苦恼地皱眉，他可没有对付灵体的经验啊，他倒是听说过，有个叫什么呼啸平原的地方游荡着等级不高经验积分可观的灵体类怪兽，却从没提起兴趣去游历一番，毕竟呼啸平原没有活水源，离塔（Tower）的选址又很远……
　　这样看来，不管是怎样的怪兽，都要去试一试练练手才行。
　　正思索间，头顶又传来嘶哑难听的喊叫声。
　　“嘎嘎嘎——嘎嘎嘎——”
　　一声拖拉得更比一声长，一声提高得更比一声响，仿佛时时刻刻在人头顶盘旋，令人不快。
　　诺亚抬起头，看着那群飞舞的成片的乌鸦，面色淡定。
　　他拍拍裤子，站起来，已经休息够了，继续朝着某个方向前进。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他感觉是蛮久了的，他再度抬起头看向头顶的乌鸦群。
　　嗯，不是错觉，那群乌鸦、那群在教典中象征着不详的漆黑者，正在悄悄地逐渐靠近——或者说，逼近。
　　这个距离，诺亚能看到，它们油光发亮的黑羽在天上夕阳照射下仿佛与地上斜倚在黑色墓土的沉眠者一般，它们眼底的红色纹路仿佛从眼中流出的凄厉泪水蜿蜒两颊，它们遒劲有力的钩爪看上去就像黄水晶雕刻而成的工艺品那般精致易碎，然而隐隐的破空声却绝不会让任何正常人掉以轻心。
　　乌鸦们的外形与普通品种的同类一般无二，但浑身萦绕的黑色不明烟雾以及周身莫名的嗜虐血腥气质，却明明白白昭示着不同寻常以及……极端危险的本质。
　　那并不是诺亚在外头见到的友好生物，那是更为危险的、邪恶的、嗜杀的物种……完全脱离本物种的存在。
　　诺亚瞧着它们的势头，总感觉它们是想要攻击自己，他想了想，勾了勾手指头，几只水箭猛然射-向对方。
　　制造那些水箭时，诺亚特意控制住了力量，使得它们击中目标的时候，只是轻柔地、无害地、试探地，如同水花扑面。
　　乌鸦们受惊一般分散开来，它们彼此绕着转了几圈，喊叫了几声后，仿佛已经下定决心，于是宛如战斗机一般俯冲而下，携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运用鸟喙、羽翼、钩爪……每个部位都是它们最有力的武器。
　　诺亚心里已然有了决意，他双手食指竖起，左右手同步分别顺时针逆时针圈画出圆形，符文石闪烁着代表战意的光芒，只见高速移动中的乌鸦两侧倏忽出现两面小巧的水镜，有多少只乌鸦，便有多少对水镜。
　　而后他两手平行移动直至两指交抵成‘X’，水镜镜面一阵奇妙的波动，只听见“噗嗤噗嗤”接连的两声，镜面中凸出形成的尖锥在一前一后的位置同时刺穿了乌鸦的腹腔，有血水顺着锥头流下，一滴滴的接连不断，形成一片小型的名副其实的血雨腥风。
　　乌鸦们立时跌落在地，宛若流星砸落。
　　敌人……有点出乎意料的弱啊？
　　是小喽啰吗？
　　诺亚退了好几步远离了屠杀现场，盯着死得一个不剩的鸦群百思不得其解。
　　无铭剑坟，这个副本如此循序渐进的吗？
　　他却没看见，血滴落到黑土上时，一刹那就消失不见，说是渗入，速度也太快；说是消失，土地却实打实变深了颜色。
　　黑沉沉的泥土突然裂开一条条不大的缝隙，悄然而又迅疾地接住一个个从天而降的乌鸦尸体。
　　诺亚没有发觉这一诡异的事实，他的目光全都被天空霸占了。
　　——乌云压城城欲摧[1]。
　　大片大片的鸦群从极东拍打着羽翼飞来，千万计不能数的黑色鸟类凭借着怖人的数量硬生生营造了鹏一展翅遮天蔽日的景象。
　　是车轮战啊。
　　诺亚感到心里一大块石头落地，他就说嘛，副本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
　　等一下，他是不是有点儿不对劲？
　　难度变高不是坏事吗，为什么自己要这么高兴啊？
　　他有些郁闷地嘟囔着：“这样下去我该不会因为这游戏患上被迫害妄想症吧？或者变得有些神经质？”
　　诺亚摇了摇头，回过神来。
　　分神不过几秒钟，鸦群却已经行至面前，诺亚下意识地在上方竖起防护罩，听着身体砸在防护罩上“pang”的声音就觉得牙疼，他瞧着露出几丝裂缝的防护罩，心里讶然于它们的力道，同时源源不断地输入补充元力使防护罩更为坚固。
　　自不必说，那些身先士卒的，全都在相对作用力的作用下变得血肉模糊，不成原型。
　　这一波袭击过去了，鸦群的计划并没有成功，它们改变了方向，绕着诺亚转圈，企图在铜墙铁壁中寻找到一丝破绽。
　　诺亚是不怕的，他拍了拍手，水龙卷张开獠牙，大口大口地吞噬着鸦群，每一次张开与闭合都能极大地削减鸦群个体数量。
　　那些被吞噬的乌鸦，要么是被淹死，要么是被压强弄破脏器。
　　诺亚就这样一边维持着防护罩，一边通过水龙卷利利落落地清除着敌人。
　　没有去计数总共来了多少波，总共杀了多少波，只知道最终因元力消耗太大差点摔倒在地，却正好躲过最后一只乌鸦的拼死一击。
　　诺亚顺势以水刃捅穿乌鸦的心脏，彻彻底底结束了这次的车轮战。
　　他就地坐下，大口大口喘息，汗水打湿了他的金发，模糊了他的双眼，嗅着鼻尖若有似无的淡淡血腥气味，诺亚感觉很不对经。
　　不可能啊，就算没有几百，几十头总有吧？血的气味不对，太淡了……
　　他勉力睁开眼睛，向地面望去，惊异地发现此处一片平静，就仿佛刚才的一场单方面屠杀没有发生过一般，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哦不对，还是有变化的，黑沉沉的地面上突然多了好几抹绿意，那是绵绵春雨后冒尖的小芽，是野火焚烧后残留的草种，在黑与红与橙的天地中十分惹眼。
　　诺亚发觉了这个不同寻常，他稍微弯下腰，仔细地盯着苗芽，当然同时也抱有适当的谨慎，距离苗芽有不远的距离。
　　左右上下前后观察，苗芽本身好似并没有异样，他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打了个响指，立刻又泉水喷涌而出，滋润一方寸土。
　　苗芽的反应和诺亚想得相同，它们并没有变得更加生机勃勃，反而是焉了吧唧，两片娇嫩嫩的肥厚子叶也垂头丧气地耷拉着。
　　“……”
　　诺亚于是伸出手指头，让原本状态的钥匙（Key）在指腹微微一划，钥匙（Key）许是太过锋利，他甚至没有感觉到有多疼痛，他用拇指使劲儿按压了一番，逼出两三滴血液，随后他将血液稀释，浇洒在难得一见的植物上。
　　效果立竿见影，植物就立马活泼地抬头了。
　　“吃血生长吗…？不，或者说不仅限于血液，乌鸦的尸体消失了，一根羽毛（蛋白质）都不剩…连骨头都能分解包容吗…？还是说转化为纯粹的能量团直接吸收？不明白……”诺亚盘腿坐好，眼神复杂，“邪气的东西……但是现在的我，却不得不供养这些苗芽，只因为它们可能会给我提供下一步的信息…。”
　　诺亚抹了一把脸，收拾好心情。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么多的尸块给投喂下去，就只是让它们发芽，距离开花或者结果还有很长一段进程，意思是说，将来还要面对更多更多的敌人——可能不是鸦群，但自己总归是要打败杀死的，然后再让苗芽吞吃尸体化为生长的营养。
　　想到这里，诺亚已经有预感是要打一场艰难的持久战了，他赶忙闭目养神，调整好自己的气息，恢复消耗的元力以及精神，准备下一场战斗。
　　安迷修这么急切地想来这个副本，有没有想过它是这么邪恶的？莫非……
　　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个念头，随后他便失笑地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太可笑了，我认识的安迷修，可不是这样的人啊，他是我的朋友，我为何要怀疑他呢？这可不对，诺亚你需要反省反省！
　　……呼，不行，放松下来就有点困倦了。
　　给自己套了层警戒用的防护罩，诺亚强迫自己进入浅眠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