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夜命谋·雨雪》胡思诺

14、两个真凶

　　“只不过这种叫断魂香的东西，不但能致幻致晕，长期使用还可致人疯癫，量浓的情况下，更是能致死。”

　　徐伯的话让石阶凉后背发凉。那日她被凶手锁在翩若宫中时，凶手果然想致她于死地，可是，若凶手既然选择用断魂香，又何必多此一举，再要点火烧殿呢？

　　而且，凶手在点火前泼酒，说明是有备而来。她那日去翩若宫的行踪连沈鹥洲都不曾告诉，难道说，她在紫萝苑时…其实一直在被凶手监视着？

　　还有，她又是怎么在晕倒后，从紧锁的殿中跑到殿外去的？凶手又是放火又是点香，这么想要置她于死地，怎么可能又救她出来？还是说在她晕倒后和被沈鹥洲等人发现的这段时间内，翩若宫还有其他人来过？

　　怪不得凶手要把萧美人的尸体带走，原来是害怕从萧美人尸首中验出断魂香。

　　“相公。”银螺见石阶凉神色凝重，不禁想要说些开心的事给她听，“别不开心了，我们有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石阶凉回过神来。

　　“你信中让我们查的事，我们查到眉目了。”银螺道，“虞美人生前在镐陵，果然有亲人。”

　　那日石阶凉放白鸽回去，信中交待的正是让银螺去查虞美人有无还在世的亲人。从她之前在变离所拿的名单来看，这么多年过去，除了王嬷嬷外，虞美人其余的贴身宫人在永巷中死的死残的残，这便让她有了从宫外入手查的想法。

　　“石头，我们来看你啦。”银螺正要细说，游亨达的声音在房间外响起。石阶凉此时正是披头散发的女子样貌，她忙让银螺关门。银螺也不用她教，熟练地和徐伯出去应付，给石阶凉一个人在房内着装穿戴的空间。

　　“游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银螺向游亨达迎了上去。

　　游亨达在看到银螺时其实有些害怕。朝中人都知道石府有个会功夫的主母，由于是外族女子，不似中原女子般温柔体贴，虽长得漂亮苗条，性子却骄悍。而这个石郎中呢，一看就是个小白脸娘娘腔，被府中内人管得服服帖帖的，惧内的名声在整个镐陵都是响当当的。

　　其实不止石郎中，刑部衙门四个主事的，除了尚未娶亲的沈郎中，其余三个都有这方面的毛病。

　　游侍郎只有一门正妻，当年成亲时就是被家里逼的，他老婆高大壮实长相喜庆，为人厚道孝顺，却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入门第二日就把游亨达养在家里那些年轻貌美的丫鬟和乐姬给遣散了，游亨达虽然在外面装的一副当家主子的风范，可是朝中人都知道他老婆的厉害。

　　至于辛尚书就更不用说了，惧内的名声传了几十年，他年轻时要面子，在外还会装一装，如今已经放弃治疗了。

　　由此一来，刑部便被人私下取了个惧内府的称号，这也导致了大家对剩下的这个沈郎中的婚姻大事关注地更加密切。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我也不是什么贵客。”游亨达见银螺朝他走来，灵巧地躲到沈鹥洲身后，他这辈子最讨厌悍妇，一想起被这类女人支配的恐惧，他就觉得耳根发痛。

　　银螺见他这副样子就觉得好笑，她招呼游亨达和沈鹥洲入座，与二人聊着天等石阶凉出来，聊着聊着，银螺的注意力就不自觉地被沈鹥洲吸引过去。

　　佛堂那夜的情形她从沈鹥洲口中听说了个大概，她知道那夜是沈鹥洲把石阶凉带回紫萝苑的，她第二日收到消息，去宫里接石阶凉时，石阶凉那身尼姑装扮十足的女人模样，而眼前的男子从谈吐看来不像是粗心之人，若说他在把石阶凉抱回去时毫无察觉，她是不太相信的。

　　“石头，你额头上这伤不轻啊。”石阶凉在这时穿戴整齐地出来，游亨达一见她额头上的包扎就幸灾乐祸，“那晚佛堂那么多人，就你被掉下来的佛像砸了，你说你倒不倒霉。”

　　“其他人都没事吧？”她不跟他斗嘴，问起正事来。

　　“慎嫔娘娘受了轻伤，没有大碍，那群尼姑就更没事了。”

　　“凶犯呢？凶犯抓到了么？”她马上问起她最关心的问题。

　　游亨达这下得意了，“不但抓到了，还抓了两个！陛下可满意了！”

　　“两个？”她疑惑。当时佛堂应该只进来了一个人啊。

　　“一个是我们在外面抓的。”游亨达解释，“你进去没多久，外面就有动静，我看见一个人影闪过，就让大伙去追，果然追着了。你猜，我们抓着的是谁？”

　　石阶凉听完，不想猜抓着的是谁，她只想骂游亨达。怪不得当时她在佛堂中迟迟等不来他们支援，原来是被凶手调虎离山了。

　　“你是不是猪头！也不想想是不是凶手调虎离山，竟然让所有人都去追一个人！”她生气道，下巴往游亨达边上坐着的沈鹥洲的方向抬了抬，“他呢？他当时干嘛去了？”她打死都不相信，沈鹥洲会批准这么愚蠢的行动。

　　游亨达没想到她这么问，一时懵了，愣愣地道，“他、他当时如厕去了。”

　　石阶凉在这瞬间真的有点怀疑沈鹥洲是不是凶手派来的内奸。她幽怨地往沈鹥洲看去，然而这个人也不解释，端着茶杯岁月静好，完全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认真地对石阶凉举了举手中的茶杯。“石大人此茶甚好。”

　　沈鹥洲这次来石府，脑中想的也确实不是有关案情之事。那夜确实是险，他与刑部的人冲进佛堂后，一眼便见到石阶凉如一只刺猬般蜷在案几下，脸埋在双膝之中，只能看见额角流着的血。他赶在六皇子有任何行动之前挡到了石阶凉身前，一张外袍裹上去将她遮的只露出两只眼睛，留下游亨达应付余下的状况，自己连忙端起石阶凉抱走了。

　　“真凶是谁？皇上打算怎么处置？”石阶凉终于问起来。

　　“哼哼，真凶可有意思了。”游亨达卖着关子，神色像个街角的说书人，“就是我们之前抓到的刘嬷嬷！”

　　“不可能！”石阶凉惊讶至极，脱口而出，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刘嬷嬷她在放走后还不放心地仔细查过，她确信她没有说谎。

　　“凶手就是刘嬷嬷，她自己都招了。”游亨达道，“佛堂里抓的则是一个没被阉干净的太监。刘嬷嬷说她记恨江宝林和皇后，想下手又害怕被发现，刚好认识了这个太监，这个太监在宫里憋久了忍不住，见有色可图，二人便联手了，虞美人的谣言也是他们散布的。江宝林和萧美人是刘嬷嬷杀的，李采女和张才人是那太监杀的。”

　　石阶凉不信，这理由也太荒谬了。说刘嬷嬷想杀江宝林就罢了，说她想杀皇后，她绝不信刘嬷嬷有这个胆。还有那个什么没被阉干净的太监，既然他要图的是色，又何必杀这么多人呢。

　　“那景宸宫一案怎么解释？”她问。

　　“景宸宫那案子说是压根就无关，是那宫女自己谣言听多了害怕，削水果的时候失手把自己捅了，所以刀是插在腹部，和江宝林和萧美人死的不一样。”

　　这个说法石阶凉更不信了，使劲地摇着头，在厅中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不，不对，凶手绝不是他们。就算是，他们背后肯定也还有人。”

　　这样一场盛宴般的疯狂剿杀，光凭一个嬷嬷和一个太监，怎么能成如此气候？

　　“你信不信不要紧，关键是陛下信。”游亨达见她还不信，不满地道，“他还夸我们这个局设的好，两个真凶现在正押在天牢，就等着问罪了。”

　　皇帝的态度更加让石阶凉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皇帝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事情尽快平息，他肯定知道此事不是那么简单，只不过眼下既然来了两个“真凶”，死的又不是高位的嫔妃，宫里自萧美人死后也没有再出命案，与其说皇帝信这个结果，倒不如说这是皇帝与此事的幕后之人的一种妥协。所以，即使抓到了所谓的“真凶”，皇帝也并不急着处置，究其原因，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太恨抓到的这两个替罪羊。

　　可是，这样的结果，石阶凉却很不高兴。

　　她辛辛苦苦的查了那么多天，还差点丢了自己的小命，现在随随便便就要糊弄过去，她实在是为自己不甘心。而且，她更为那些无辜惨死之人不甘。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离奇死去，难道就因为她们无权无势，就因为她们不够皇帝重视，就要让真凶逍遥法外么？

　　“石大人。”沈鹥洲叫住了不安的她，柔缓的语调如一股清泉抚平她心中的燥热，“身体要紧，石大人还是先好好休养吧。”

　　案情暂时告一段落，雨水却依旧连绵，石阶凉每日在家安心休养，她并非是无事可干，而是在等一个消息。没查出真相，她心里不舒服，刑部虽停了手，可她不愿停。

　　石阶凉不知为何，休养期间老是收到游府的邀请，虽然她很乐意去游家蹭点吃喝，可游老爷子的这份热情实在有点奇怪，她心中隐隐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于是特意去沈府拉上沈鹥洲一道去，打算有什么事先推他出去挡枪。

　　游府位于镐陵最繁华的一条街上，在拥挤的商铺见闹中取静，辟出了一大带的地方，建起一个偌大的院落。游家不愧是大齐巨富，游府虽不及宫中贵气，也不及官家儒雅，富丽堂皇、金碧辉煌之态也是一般百姓家远不能及的。

　　“石大人！沈大人。”游老爷一见石阶凉，笑眯眯地亲自迎了上来，请二位入座后，摸着胡子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了石阶凉半天。石阶凉被看得不自在，尴尬地躲着游老爷的目光。

　　一阵寒暄后，游老爷终于道，“石大人年轻有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府中只有一房正妻，会不会觉得少了点？”

　　果然！她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俗话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本官与夫人缱绻情深，一房足矣。”她马上拒绝。

　　“可是在下听说石大人与夫人成亲已快六年，家中还无子嗣，再娶一房，为石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也是好的。”游老爷道，“小女宝扇今年正值佳年，尚未婚配，不如由在下引石大人见一见？”

　　游宝扇是游家最小的女儿，游老爷一心想把她嫁入官家，不过游家毕竟是商户，给高官做正妻有难度，游老爷掂量着把女儿嫁给朝中的一些糟老头子做个七房八房，不如嫁给石阶凉这个年轻俊俏的后生做个二房。最重要的是，他看中了石阶凉十六岁高中的佳绩，这份才气，若能传给他的外孙，他做梦都要笑醒。

　　“不行！”还不等石阶凉说话，游亨达弹簧似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嫌弃道，“这么个小白脸，家里还有个母老虎，小妹怎么能嫁给他呢！不行不行！”

　　石阶凉虽然很谢谢游亨达解围，但是对于游亨达对她这嫌弃的态度可不太爽，“令郎说的是，本官家中夫人有些霸道，不会高兴本官再娶别的女子回去，相信游老爷也不会希望看到令爱成婚后被正妻欺负。”

　　游老爷却依旧不死心，训斥了游亨达一番，还想说些什么，石阶凉先发制人，马上指向沈鹥洲，“游老爷，您看沈大人怎么样？你看沈大人，不但年轻有才性子好，长得还这么好看，最主要的是，沈大人还没娶妻，令爱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绝对不用担心受人欺负！”

　　游老爷无奈，嘴快道，“哎呀，沈大人这姿容，连邑安公主都倾慕于他，贤妃娘娘没办法，就等着沈大人孝期满了给公主提亲，许丞相的千金都排着队想嫁他，我们哪儿高攀得起啊！”

　　石阶凉从前只听说公主和高官千金想嫁沈鹥洲，以为都被他以守孝之由推拒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不死心的眼巴巴地等着他孝期过去，真是桃花不断艳福不浅。

　　在石阶凉百般推拒后游老爷终于肯放她走。回到家中，还没喝上口茶，银螺急匆匆地跑了过了，面带喜色，“相公，宫里来信了！”

　　石阶凉接过信，迫不及待地拆开一看。很好，她终于等到她想要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