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负》sssuyyyu

4、肆

　　随手草草将自己凌乱的短发梳得整齐些，十四岁的殷汐休被满满当当全是书的书包压到双肩微驼，她身着学校不知为何订下的上衣可以当水袖衣、裤子已完全提到胸口的所谓校服，据说是根据已有身高为每个人未来初二初三会长高做了打算。
　　短发，略高，小圆脸，双眼因为近视而没什么神采。
　　真是不是讨喜的样子吧。
　　唯一能谈得上的成绩有不留神掉了不少，耳边天天充斥着责问与批评。

　　“殷汐休怎么回事？”

　　“殷汐休你也该用点心了。”

　　“殷汐休你还想不想上学！？？”

　　“殷汐休，这道题答案是多少？”

　　殷汐休凝神望着黑板却无动于衷，同桌撞了撞她的胳膊，她才回神迟疑地站起来抬眼望向老师，面对他愤然的面孔有些懵。
　　“望我做什么，看黑板上的题目，报答案。”
　　老师用木尺敲了敲黑板上的黑底白字，整个黑板摇晃得殷汐休总觉得黑板要掉下来了。
　　她表示自己没有听课很为难，老师您的字迹敢不敢再整齐一点？

　　“这都不会，怎么听课的，真想把你耳朵给你揪下来！那个谁，你来！”

　　斜前方座位上的男生很自然地站了起来，把步骤一一讲了一遍，殷汐休这才恍然大悟是一道什么题......
　　“对，把我刚刚的步骤又完整地重复了一遍，。答案也是对的。殷汐休，你看看人家，还亏得你们是同班同学，坐下！”

　　男生坐下时不动声色地瞄了她一眼。

　　课间，殷汐休从包里拿出四个面包，分给前面两男生和自己的同桌。他微点头结果，很礼貌地道了一句“谢谢”，她也回了句不客气。
　　因为数学竞赛，学校给他们过了初赛的人加了一节晚自习，几个班的混在一块，时间紧得大家都没空吃下午饭，大部分人都挨饿到晚上。
　　殷汐休这个家楼下是面包店的，主动承担的帮班里几个同学买面包的活。

　　“唉，刚才老师问你的题你真的不会吗？”同桌很好心地问。
　　“不是的，”殷汐休不好意思地捂起脸，“上课发呆又发过头了。”

　　两人又打趣了一会儿，殷汐休发现他正满脸黑线地看着自己。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哽咽了一下，继续咬面包。

　　“签字。”

　　他将今天的英语作业摆在她面前。
　　她捉起笔一笔一画认真写好。当年初中英语老师要求作业签字，也不知道他是因为真的家长不在，还是懒得找家长签，她作为英语课代表，几乎承包他所有英语作业的签字。“作业已完成，课代表代查”

　　她也问过他为什么不自己随便写一下，毕竟自己也是这样做的，他只是摇头说不好，没再说什么。
　　她就帮他签了许久许久的字，不想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写出了情深，她一个人的情深。

　　签好将本子递回去，只见他同桌看了一眼开始大笑——“I like the seas.嘿那个谁，seas是海么，海还有复数？”

　　有的学霸不见得英语好，有的英语不好的学霸不一定任人取笑。他皱起眉头，和那位多嘴的同桌打起来。这边打得不亦乐乎，殷汐休也已经笑得满脸褶子。
　　他望见殷汐休有些傻气地笑脸，才作罢。

　　“其实是可以有复数的。当指海水时不可数，指海域时可以有复数。”
　　殷汐休一本正经地科普起来，替他伸张正义。他笑得更是张扬，又拍了一下同桌的脑袋。

　　从此殷汐休心里他又多了一个是称呼，Seas。

　　多少往事驻在教室里，有一块坐在角落里永远反光看不清的黑板，有一个吱呀不休总以为要掉下来的风扇，有一面记录了所有人黑历史的照片墙或者写着对梦想憧憬的希望墙，总有一个挂着五颜六色各种雨伞的窗子。老班会偷偷在门口或窗沿偷看，同学的书堆总是在有人的打闹间壮烈牺牲，我还是会在桌子上、草稿本上、黑板上趁着无人写下你的名字。
　　时光锈迹斑斑，曾经的欢笑不复，但是你推开那扇回忆的门，你还会发现，时光不复，亦不负。

　　“初二那年参加数学竞赛的那些晚自习，每次你帮我占座，我帮你买面包，望着黑板的空隙看着你侧面俊朗的模样失神，那是我觉得最美的时光 ——殷汐休记”

　　阿殷收回了回忆。
　　她望着面前摆着的茶具。
　　不懂茶道，更不懂什么“山茗粉含鹰觜嫩，海榴红绽锦窠匀”，不过父亲是个爱茶之人，家中各种茶颇全，她没事也喜欢泡上一壶尝尝清香。
　　虽然父亲说自己活生生糟蹋东西，但如此来一杯清清爽爽，也不失情趣。

　　边喝茶，边想着近来，殷汐休乐得不行。
　　Seas周周都有和自己通话聊天，渐渐成了习惯，听着他的声音入眠。意想不到的熟稔，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冷淡而礼貌的人，却在近来发现了他逗比而可爱的一面。

　　比如每次自己唠叨完后还是会发短信，说“谢谢”。
　　结果这厮秒回“No problem.”
　　殷汐休笑骂什么鬼，结果人家又来了一句“难道是No,thanks？”
　　她一口茶捧出来。英语不好就不要胡说好不好？

　　她忽然想到宋代才女李清照，李清照和赵明诚夫妇俩都喜好读书藏书，李清照的记忆力又强，所以每次饭后一起烹茶的时候，就用比赛的方式决定饮茶先后，一人问某典故是出自哪本书哪一卷的第几页第几行，对方答中先喝，可是赢者往往因为太过开心，反而将茶水洒了一身。
　　泼茶赌书，殷喜欢这样无拘束的生活，喜欢这样一个不被世俗所缚女子。无论是当初“沉醉不知归路”，还是后来的“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她无论是有所依，还是一个人，都挺直脊粱，走过一切。

　　殷汐休拍下杯中沉浮的茶叶给他发过去——“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

　　阿戴坐在吧台前擦拭着酒杯。
　　她知道，无论自己站在多么光怪陆离的地方，只要回头，阿殷都在那里。

　　吾心安处是故乡，阿殷便是她的故乡。

　　至于身边这个少年，她却不想讲给阿殷听。一点点小私心，总觉得两人是同一世界的，一旦知悉对方，便会抛弃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荒唐的想法，同时又恐惧它的来临。
　　自己是多么小肚鸡肠的人，连阿殷都要揣测三分。
　　但是，有些东西太难拥有，偶然间得来的，才会患失患得，不敢放手。

　　“阿戴。”有人从背后将她搂入怀中，修长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的温度顺着肌肤一直温暖到她的心底。

　　“今天是什么曲子？”
　　“小红莓乐队，Dying in the sun.我们队长特别喜欢他们的歌，最近打算走另类摇滚的路子。”

　　他终于来到我们面前，干净利落的短发，衣着十分抢眼的宝蓝色运动卫衣，阳光下漂亮的浅褐色眼眸探出明朗的目光，棱角分明的脸上，高挺的鼻梁增添了特殊的欧美风格。不过三毛说，浅褐色眼睛的男人终会流浪。
　　正是这明朗的感觉，阿戴忍不住想要接近。
　　自己是地下的腐朽不堪，呼吸着黑暗里永远压抑的空气。他好似一道炽烈的光，把自己照得无处躲藏，看见最最真实的自己。

　　“傅泽阳。”

　　她唤着他的名字，他抬眸，笑。

　　“从此熙熙攘攘，不知梦醒何时尔。 ——《浮生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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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赋茶》——元稹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超爱这首。
最后表达一下对李清照的喜爱与对小红莓乐队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