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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伤情 ...


  •   “这件事情就不劳二哥费心了。”慕容雪一句话冲口而出,竟然是和先前云熙敬一模一样的口吻。

      云熙敬料想慕容雪之前生的气怕是未全消,这会子赌起气来倒像极了小孩子脾性,因而也甚不在意。慕容雪完全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正打算告辞,却听云熙敬以一种愈加温慰的语调继续道:“你适才也说了,朝堂之上波诡云谲,一个姑娘家的,我不想你卷进来。”

      云熙敬的话语里满是温柔关怀。任何一个女子被这般守护,只怕都会禁不住动容,可是慕容雪心下却满是黯然和失望。

      不要过多卷入朝政,觅个良人作依靠好好过日子……这些话这些年她已经听了太多太多,从驳斥到放任再到麻木,她已经不想不愿也不必再作任何答复了。

      然而今天,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是云熙敬,那个从小一处长大,牵衣相随的二哥哥。那久远到模糊的过往里,他读书,她便在一旁习字;他抚琴,她便在窗下凝听;他笑她偷学剑术,她佩他秉烛论策。虽然后来他娶了夫人,她婚事难谐,但二人一同辅佐先帝,风霜与共,多少年来一直彼此信任,亲密无间。

      她的苦,她的怨;她的情,她的念;她无奈,她落寞;她踌躇,她执着;她以为,他能懂。

      慕容雪觉得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已几乎完全塌了下来,再也维持不住,忙俯下身子福了一福。她既不愿与云熙敬再起争执,也就趁此机会表示告辞。云熙敬见天色向晚,便也未作挽留,将慕容雪送走后,自回书房继续批阅公文不提。

      良夜恹恹,月华如练。

      此时的慕容雪已卸去了满头的凤钗珠翠,换上了平日惯常穿的窄袖轻袍,负手立在郡府正堂的滴水檐下。

      奔忙了一整日,换作旁人只怕早就累到动弹不得,可是慕容雪现下也只是稍稍觉得有些困乏。不同于白日里宽袍缓带、雍容端华的模样,清辉光影映照之下的她,茕茕孑立,远远望去,只余一个孤峭的剪影。她微仰着头,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从头至尾一件件地在脑海中又重新过了一遍,方才放下心思,抽出腰间一管九节紫竹洞箫,细细吹奏起来。

      慕容雪幼时于闺阁之中就曾学箫,也经得名师指教。尽管只是闲时聊遣雅兴,未曾真正下过苦功,但她聪慧颖悟、一点就透,故此于箫艺上虽算不得精通,却也颇有根基。乐韵在心不在指,在情不在技,这是慕容雪极早便听闻的道理。因而她的吹奏虽缺乏华丽的修饰和炫目的技巧,却缘于心中一缕愁情而益发曲折哀婉,百转千回。这声声幽咽之中,低昂互节,虚实相生,凝神辨去,恰是一曲《关山月》: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月夜吹箫,慕容雪的原意是想纾解一下自己郁结的心绪,不成想曲未过半,反而使得自己感到愈发地窒闷。

      紫竹洞箫的调子悠悠扬扬,而后就毫无征兆地在一个高音上戛然而断。与此同时,慕容雪灵巧地纵身一跃,已经来到了院子中央的空地上。她以箫为剑,皓腕翻飞,衣袂旋环。恍如萍踪缥缈,仿若鹤影翩跹。

      作为一个女子,慕容雪的剑术却要胜过她的箫艺数倍。也因是一个女子,她的剑法刚柔并济,自成一脉,与练硬功出身的武士或各家诸宗的剑客尽皆不同。

      踏着满地斑驳如霜的清光,慕容雪剑势转疾,越舞越快。她并未按着剑谱使出成套的剑法,而是兴之所至,剑随心指。正当她舞至酣畅淋漓之时,却和骤然起舞一般,遽然定住了身形。她以箫触地,矗立不动,又因方才的剧烈活动而面色潮红,胸脯上下起伏着。在她身畔,一树白梅簌簌而落,犹如初春的新雪。

      她就这样伫立良久,直到微觉一丝凉意方才拂了一拂衣襟上的落花,转身回屋。

      侍女写月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悄然立在慕容雪方才站过的地方。见主子走过来,赶紧将臂弯里搭着的一件外袍披在了她身上。

      慕容雪跨进屋内,随手将刚披上的外袍从肩头扯下,扔回给写月。忠心的侍女再一次将外袍给主子披好:“夜里凉,主子又才出了汗,可别冻着了。”

      “偏你这样絮烦。”慕容雪虽是埋怨了一句,却没有再甩开衣裳,自顾提步进了里屋。

      写月回身掩上屋门,方来到慕容雪身边,低低道:“都已安排妥当了,主子放心。”

      慕容雪满意地点点头。写月跟随她多年,是她的左膀右臂,有时只需一个眼神,她便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而不必句句细嘱。所以早先在郑太妃面前,尽管慕容雪只是遣她将那两个巫医带出宫去,但写月自然明白除了明面上的吩咐,她还应该做些什么。

      屋子里暖意融融,唯有炭火哔剥的声响,衬得周遭格外地静穆。夜色已深,慕容雪精神倒还不错,便命写月拖了矮凳坐在身边,看她剥核桃。

      慕容雪歪在榻上,摸着腕上一串牙白砗磲雕花手钏,淡淡地飘过一句:“今天的事情,你怎么看?”她口吻随意,也没有看自己的侍婢,而是抬起另一双手,细瞧食指上一枚鎏银墨黑玛瑙戒指。

      写月低着头,正用小铜锤砸开一枚核桃,听得主子问话,一边继续手上的活计一边答言:“奴婢说不好。奴婢奉命去提那两个巫医,本还担心那二人受惊得狠了,言语行动上露出马脚来。不想他两个倒也不是等闲之辈,竟没有吓得半死。奴婢觉着他们不像乱臣贼子,但也绝不是一般的江湖术士。”

      慕容雪一哂:“有能耐进宫,还惹出这样大的乱子,自然不是一般的江湖术士。还是那句话,寻常骗些金银玉帛的倒也算不得什么,只怕背后另有图谋可就麻烦了。这样的事情还是仔细些好,多个心总是不错的,让暗堂去查吧。”

      “是。奴婢才知会了暗堂,那边就已派人跟上了。一有消息,会即刻传讯回来的。主子放心就是。”

      慕容雪轻嗯了一声,端详着戒指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伴着隐隐的一丝危险的气息。暗堂是她手下最堪听用的,也是她的依傍。这些年,也只有暗堂最得她的信任。

      虽说先帝封她郡主,位比军侯,可是若没有暗堂,她位比军侯的荣宠便只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无军可辖的军侯……

      慕容雪想到这儿,拇指摩挲着食指上的黑玛瑙戒面,鼻尖逸出一声冷哼。想来朝堂上的那些人都是这么看她的吧,以为她有名无实,以为她只是个摆设。在这大齐的朝局中,虽然她地位尊崇,无人敢不敬她,但是也没有人真正忌惮她。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她并非孤家寡人,她的手中握有暗堂。这一支暗中的力量如同黑夜中的魅影,带着幽晦的冰冷和血光。

      写月看主子没说话,略顿了顿,还是带着犹疑的口吻感叹道:“郑家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冒着株连九族的大罪干这样没谱的事儿。”

      慕容雪放下抬在半空中的臂膀,伸手接过写月递来的核桃仁,“你是说这事儿办得有胆子没脑子?其实倒不尽然。郑太妃果敢敏慧,原是不输旁人的,才能得先帝多年宠爱。说来她也是可怜,若不是为了儿子,断不至于胡涂至斯,出此下策。”

      “只是主子您向来与钟合宫没什么来往的,又何必趟这潭浑水?”

      “先帝子嗣单薄,统共也就陛下、淮王、济王三个皇子,靖和一个公主。就为着先帝于本宫的知遇之恩,本宫也当多多看顾一些。再说如今政局不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慕容雪长叹一口气,拿起方才撂在手边的洞箫,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道,“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没有,很是顺利。奴婢原本还暗自提着一口气,后来见主子不来奴婢就明白了,无事最好,不然只推做不知,有什么麻烦自然有太妃娘娘担着。”

      对于写月的话,慕容雪不置可否。“禁军能出这么大的纰漏实在是出人意料,该好好整肃整肃了。回头得和青城说说。不过就这么直言也不大妥当,找个什么由头呢……”慕容雪的语声越来越低,已不是在和写月说话。她一径思考着,左手握着洞箫,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敲击着右手掌心。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顺势将洞箫递给了侍女。

      写月忙拍拍手,伸手接过,一边将箫安置妥当一边道:“退一万步说,即使是要行祭仪为淮王殿下祈福,也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何必非得从宫外带人进去?太妃娘娘为什么不找礼部操持?”

      “这个么……”慕容雪一脸了然,“礼部尚书近来只怕顾不上一个太妃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单机的作者君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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