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上帝齐名的人》云栖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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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听到《Lascia Ch'io Pianga》（《让我痛苦吧》）时的感受，明亮之中又带着压抑，像是在抽泣，在哭诉。爱情的失意、命运的不公，都用非常高超的演唱方式表现出来，让人在不经意之间泪流满面。后来老师推荐了一部电影，里面就有这首歌。
　　电影叫《Farinelli: il castrato》（《绝代妖姬》），讲述的是十八世纪意大利最负盛名的阉人歌手Farinelli（原名Carlo Broschi）的故事。他拥有世界上最动听的嗓音和一个非常伟大的哥哥Riccardo Broschi。他们从小就约定要完成一部歌剧，Riccardo来写，Carlo来唱。Riccardo想写出最优秀的作品，所以这部歌剧迟迟没有完成。
　　可是在十几年的演唱生涯中，Carlo似乎已经厌倦了这样过于华丽的演唱方式，尽管Riccardo告诉他，“这是专门为你的嗓音而创作的”。而Carlo告诉他哥哥：“忘记我的嗓音，想想音乐。我希望你的音乐，能唤醒人们身体里沉睡的片段。”
　　这和他当初的想法是完全不同的。在早些年，他曾趁Riccardo小憩时偷偷把谱子扔出马车外，在被发现时笑着告诉哥哥：“它需要更多的装饰。”当时的社会就是这样，观众希望可以听到无止尽的炫技，以及在常人眼中不可能唱到的高音。他们认为剧情、歌词都不重要，他们就是来听主角的声音的。歌手对原曲进行的那些随意的、过多的、华丽的修饰，已将歌曲变得面目全非。
　　这些，在Carlo看来是对音乐的不尊重，可他对此无能为力，兄弟间因此产生了分歧。Carlo找到著名作曲家亨德尔，希望能够演唱他的歌剧。而亨德尔认为他那种不正常的高音只会“让女观众痛哭流涕”，并不能打动他的内心。从而拒绝了他。之后亨德尔发现Carlo拿走了他乐谱的原稿，他找到Riccardo,希望可以让Carlo归还谱子，却意外得知了Carlo被阉的真相。亨德尔在演出间隙告诉了Carlo这个真相。在悲痛过后，Carlo再次返回舞台，演唱了那首著名的咏叹调《Lascia Ch'io Pianga》，这首歌使他获得了比以往更热烈的掌声，全场的观众都站起来为他欢呼。而对这一现象最合理的解释，大概是因为他将自己的情感完完全全的融入了演唱中，像是他作为主角在演唱，又像是他作为他自己在演唱。恰到好处的断气，哭诉命运的歌词，从他的嘴里唱出来，直击每一个人的内心。那些小心地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痛苦，在一瞬间被撕开，多么地难受，多么地心痛。即使在唱完后，那因哭过而微微泛红的眼角，依然在诉说着痛苦。
　　他不应该难过吗？哥哥精心编制的谎言就这样被他人戳穿，他所面对的真相是那么残酷。他不想，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Carlo都不肯见他哥哥，这不是因为没有原谅他，Carlo知道这是迫不得已，只是他不知应该如何面对Riccardo。所以在三年后Riccardo带着写好的歌剧来找他，在楼下喊他的名字时，他只是靠在穿便默默地流泪，良久，轻声说：“让他走吧。”可他又趁Riccardo睡着时拿走歌剧的手稿。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坐在桌前，熬夜看完了他哥哥写的所有谱子。
　　《奥菲欧》。Orfeo.

　　可这之后，Riccardo还是走了，他烧掉了这部花了二十多年才完成的，“是所有作品里最优秀”的、呕心沥血完成的巨作，因为除了国王，Carlo已经不会为谁而唱。整部影片在Carlo看到Riccardo写的信之后戛然而止。很难想象，Riccardo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烧掉这部歌剧的。他们最终都放弃了那个约定。也许因为释然了，也许因为他换了一种方式来补偿Carlo，将兄弟俩重新联系在一起。在这个时候，对于两个人来说，真相和谎言都已不再重要了，只要他们彼此幸福，就足够了。

　　用“伟大”这个词来形容Broschi兄弟真的一点都不为过。Carlo本可以拥有更多上台演出的机会，被更多的人赞美，但他却接受了西班牙王后的邀请，用歌声治愈了患有抑郁症的国王，并将这样的演唱持续了十年。同时，他也是非常出色的外交家、政治家，并与1750年获得西班牙王室授予的最高爵位。而Riccardo，他一生所创作的歌曲都是为了弟弟，他其实非常爱Carlo，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使他坚持完成了那部歌剧，也使他用一把火轻易地烧了它。大火烧掉的是过去，尽管过去很温暖，很美好，但他们还有更美好的未来。
　　这像是一部电影，又不仅仅是一部电影。透过电影，可以看到那一段历史，那一个个温暖又令人悲伤的故事。
　　而Carlo，就像Orfeo,用他的歌声感动一代又一代人，他被历史所铭记，也被人们所铭记，他就像是一个传奇。

　　愿做你忠实的倒影。
　　只因你曾经是和上帝齐名的人。
　　One God, one Farinelli.
　　天上有一个上帝，地上有一个法里内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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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018.10月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