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尘传》予阿

1、第 1 章

　　我叫念尘，是清远寺青修的尼姑。
　　今日，来了一个小姑娘，是我们的香客。扎着可爱的双髻，鬓角还吊着一对可爱的玲珑兔，毛绒绒的煞是可爱。
　　我听到了她向佛祖小声的祷告。
　　大概是保佑心仪的如意郎君考取功名吧，只可惜这世间多是这样的痴心人儿。
　　其实，世间情爱只怕是应了那句，痴也好恨也好 。到头来不过是虚无飘渺茫茫人海徒添苦恼痴。
　　我来这里多久了？我没什么印象了……为什么来？只怕是我心中还有怨吧……我想是的。
　　哎……“南无普光菩萨摩诃萨，南无普光菩萨摩诃萨…………”我低头小声念着，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木鱼。
　　清远寺建在半山腰上，远山在香炉吹起的袅袅青烟映衬下显得若即若离，我有些怔神了。
　　“念尘师兄，”新来的小丘尼走了进来唤我，“静尼师太找您。”
　　我道了一声号，跟着出了大殿，冲一旁的寺舍走去。
　　其实，师太寻我也没什么大事。我猜测个一二便也知道了些许。静尼师太是清远寺的主持，慈眉善目，也不像市井中传的那般师太都是严肃至极的货色。她笑眯眯的，总是用亲切和诱哄的语气同我讲话。
　　我来清远寺也已经两个年头零是一个月了。
　　“念尘”静尼师太笑眯眯的看着我，一手温柔的执起我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笑着慈祥。“过两日，便为你剃度可好？”虽说是询问的语气，但我知道，这不过是一个通知，一份认可罢了。
　　“是。”我应了。
　　正如你们所见，我是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不也不算俗家。不是我贪念红尘不肯剪去这恼人的三千烦丝。是静尼说，
　　“你未脱离红尘，你这心中满是怨。”
　　是啊，念尘，念尘，不就是留恋着凡尘？
　　其实，我也不甚明白，那让人苦让人涩让人一不留神就踏入无望地狱的红鸾漩涡到底有什么好？除了心中隐隐的痛，我什么也感受不到。

　　我的家，在遥远的京都。
　　我可是天之骄女。
　　是吧，我可是天之，骄女！
　　想着眼角不禁又有些湿润，我抬手有些小心的去擦抹眼角，
　　一片干燥。
　　是啊，早已哭干了。
　　我得父亲是镇国大将军，是顶厉害顶厉害的官呢。我自小便是完全宠爱于一身。可谓没有我要不到的东西，那宫里头的宫女呀，都没我活着开心。她们有太多规矩要守，自然过得不那么痛快。我的母亲是个温柔贤良的女子，只可惜，我从没有见过她。
　　我还记得，那院里的杏儿可好吃了，是父亲亲手种给母亲的。
　　我没有旁的母亲了，父亲从来没有续弦。
　　小时候，我想要什么，只要撒撒娇就好了。
　　我一直认为，没有我得不到的。
　　我还有个跟屁虫，他啊，可烦了！
　　真的……可烦人了……总是粘着我……呵……
　　哈啊，他总是叫我“小小，小小……”
　　“小小，你要不要吃梅子？”
　　“小小，你看我带了什么给你？”
　　“小小，庆满楼里的桂花膏可好吃了，要不要给你带一些？”
　　像一只粘人的苍蝇，特别的烦人。
　　父亲说，他是我未来的夫婿，可笑，我的夫婿怎么会是这样的软脚虾？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我的夫婿……又怎么会是软脚虾呢……

　　认识他……那个耀眼的锦衣少年是一个冬日的午后。暖阳映着雪融融融化。
　　他的眉间迎着笑意，连眼角都是弯弯的。
　　我喜欢他，他是我的！
　　我绣了荷包给他，阿青那个傻子帮我递给了他。
　　我说什么阿青都会听的。
　　“小小，为什么不给我秀呢？”阿青总是委屈的。
　　我当时做了什么？又说什么？
　　我记不清了……

　　我给景缈，对，景缈就是我喜欢的那个少年呀。
　　我给景缈写了诗，他还给我回了。我为此欣喜了好几天！
　　阿青说，他也会作诗。
　　我不屑的撇撇嘴，只是欣喜的将那页情诗挂在床头。它呀，现在还在我床头呐，我笑了。
　　就这样书信来往也有一年有余。
　　就这样过下去……多好？
　　她不该出现的……
　　她该出现。
　　那个女生……那个女生是谁？
　　我记得她，所有人都说她傻，说她痴。她明明喜欢的是三皇子呀！
　　可为什么……为什么要与我抢他？
　　仿佛一夜之间，她变了，不痴了，不傻了……
　　景缈与她出双入对，上元节我看到他们一起出街了，我拉住景缈，我唤他，他仿佛不认识我一般，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可是为什么？
　　都是因为她！
　　我想，是的！都是因为她这个狐狸精。
　　我约她去了川湖，我使计，让景缈看到她推我入水，这样……这样他就会看透她吧？桃蓝蹭与我讲过，后宫的温娘娘就是这么被陷害的，陛下三年都未曾再见她。
　　可是，景缈看也不看落水的我一眼。是阿青抱我上来的。
　　我生病了……我写信求他来见我……
　　直至我病好，我也没再见他。
　　开春了，我听说，她被父亲打了，奄奄一息。
　　说实话，我的内心竟然有了些窃喜。“活该。”声音中的恶狠狠着实将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可是，当我听说景缈抱着她四处求医，还将尚书府的李大人，也就是她的父亲狠狠骂了一顿，我就开心不起来了。
　　皇后娘娘生辰，所有京中有名的小姐都要到场的，我看到了她，肤白如凝脂，气色红润。哪有一场大病的样子，倒是我，却是实实在在的大病初愈，肤色暗黄的用胭脂怎么遮也遮不住。
　　我气极了，京中贵女的生活本来就无聊至极，我挑唆大家与她对对子。
　　我想，她像废物一样活了那些年，定然是会出丑的。
　　但是她对上了，并且极好。
　　我不甘心。
　　景缈来了，我有些痴痴地看着他。
　　我从来没想过，她也会用心计。
　　她落水了，
　　我推的。
　　不，不对，我愣住了，我没有推她，真的没有！这一次……我没有推她。
　　但是没有人相信我，景缈恶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去你性命！”
　　那一刻，我觉得，天崩地裂，什么也没有了，我成了言论中心那最可笑的笑话。
　　皇后娘娘那责备的眼神，我……
　　现在想来，我也止不住的颤抖。只是当时的我并不懂，若是不爱怎样都是不爱，若是爱了……那也便是聪慧过人吧。
　　我知道，因为我父亲的身份，没有人在我面前嚼舌根的。若有，便拔了她们的舌头。
　　哈哈，当时的我也只能逞逞这样的能了，幼稚的可爱，若是真让我去拔了那些人的舌头，只怕，这京中都是无舌鬼了。
　　不过，我却拔了秋露的舌头，一个扫洒的丫头，我听见她背地里说我“有爹生没娘养。”可是大家都不理解我，我变成了脾气败坏娇纵的大小姐。
　　阿青看着我叹气，教育我不能这么任性。
　　我气得骂他，“觉得我恶毒你滚呐！有多远，滚多远！”
　　阿青只是叹了口气，揉了我的头发。

　　我抬手摸摸我这一头秀发，仿若多年以前，那个不知从何时起比我高大的少年摸我头发的样子，柳树下，他笑的灿烂“小小，这头秀发养的真好。”
　　可惜了，我摸了又摸，就要剃去了。

　　景缈倒是真的厌恶了我，
　　我成了京中人人厌恶的娇蛮小姐。
　　她因为才智，被陛下封了郡主。
　　当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呢。

　　西域来了一波胡人。
　　是父亲手下败将！
　　来了一个绿眼珠子的怪人。他找到我，说有一种蛊，种下了，就能让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我已经不知道我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恨，我说我要下蛊，让景缈喜欢我，让她不得好死！
　　他取走了我的血。

　　我听说她失踪了，被西郊的马匪掳了去。
　　景缈没有去寻她。
　　我以为……我的蛊起了作用。
　　我开心极了，我是开心的。我努力忽略掉我内心的惶惶不安。

　　来了一波士兵，说我意图谋害皇家子嗣。
　　我蒙了，我不知道……我没有……
　　说西域来的毒师都招供了……是我，给准王妃下了毒。准王妃怀了景缈的孩子。
　　孩子……没了。
　　我愣住了，这是个圈套……
　　我被关进了天牢。

　　我听说，父亲战死了……
　　那一刻，才知道，天塌下来到底不会有人顶了。什么是痛，什么是……痛彻心扉。
　　我被放出来了，到底，陛下是想为父亲留下我这一条血脉的。
　　陛下是仁慈的。

　　没有了家，都怪他们！都是他们！！！！凭什么，我要经历这样的磨难？他们却能……却能和和美美？
　　阿青来接我了。
　　我笑着问他“阿青，我美么？”
　　哪里会美？不过是逃过一死的死囚罢了。最后的记忆我只记得，我晕倒在阿青怀里。

　　阿青去了，是在第二年。
　　一帮南蛮混进了京中，说是父亲害他们，他们的亲人站死了。
　　树倒猢狲散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我认命的感受他们拿耙子打在我身上的感觉，疼和痛，早就麻木了。
　　阿青他傻，真的，我早就说过他傻。
　　他非要将我护在身后，你说，他傻还是不傻，护我这个失去灵魂的皮囊做什么呢？
　　南蛮走了……散了……将军府的财物一抢而光，家徒四壁。
　　我怔怔地看着阿青捂着流血的额角，笑着对我说，“小小，莫哭，哭了，就不美了……”
　　我哭了么？
　　我不知道，只是嘴角泛了一丝咸。
　　“灼灼其觞，渭水之思。有女昭兮，吾之念兮。”他笑着念着，伸手又摸了我的头发。
　　我愣住了……那是，我床头挂着的最后一句情诗。呵呵，我哭着笑了。

　　阿青走了，我将他烧了。
　　静尼师太收了我，明日，我就要剃度了。
　　听说，牧原王娶了清幽郡主。
　　明日大婚。

　　我摸着床头的瓦砾罐，终于，有了一丝释怀。佛说，三是一个轮回数，明天……我就脱离这红尘青修满三年了……我就能正式踏入空门了，这前尘往事与我无关了。
　　罪也好，恶也罢。我犯的过错，我对她，对他，对阿青，对爹爹……都可以得到救赎了吧？
　　用我的往后，一遍遍的像佛祖忏悔，祷告……
　　我是否能得到救赎？
　　是呀，善恶终有报，苍天又曾饶过谁呢？

　　“师太！”小丘尼慌慌张张的闯进静尼师太青修的厢房。
　　“莫急，慢慢说。”静尼看着窗外，手指慢慢转动着佛珠串子。
　　“念尘师兄，念尘师兄去了……”
　　“哎，终究……阿弥陀佛……”静尼没有说完，只是叹了一声“将人与那瓦砾罐一起烧了，葬了吧。”说着闭上双眼，小声颂起了不知名的经文。

　　「原谅我终究是当了逃兵。
　　我的业障终究是还不清了，如若来世我定不……不，我本是俗人，只盼我不再受这障壁蒙了双眼。」
　　静尼将手中这页宣纸烧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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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随便写的。希望看的懂。念尘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