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给你的情书》潺潺北纬30

4、第四章

　　自打估分的那个夜晚，我就再也没有当面见过雨，直到今天，8年了。
　　高考结束的那年夏天，我经过一个月的短暂休假，便去学校办理了补习的相关手续。不过让我惊讶地是在报名处，我碰到了锋。
　　“你竟然也报名补习？”我很是惊讶地问他。
　　“不，我的分数够了一本线，打算还是去上海。”他边用报名表扇着风边说。
　　“那你还来这报名？”我反而更惊讶了，十分不解。
　　“嘿嘿，其实也没有什么啦，我妈说我的英语不是太好，上了大学肯定吃亏，所以不想让我在暑假堕落，让我跟着补习班把英语复习复习。”他云淡风轻地说，就像做的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一样。
　　“What?”我惊讶地都眼珠子都快掉出了眼眶。心想：“我真是没有见过如此几近“变态”的家长，甚至高考完了，自己的儿子都已经以很好的成绩考上了大学，还要利用暑假时间来复习弱科？有没有搞错？确定你不是利用你儿子来学校嘚瑟，或者是羞辱我们这些考得不好的学生么？”不过转念又一想，怪不得之前的高中，每个周六周日时间，锋总是雷打不动的去学校像周一到周五学习日那样认真的去学校学习。原来是背后有个极其严厉的老妈。
　　“你傻啊你，都高考完了还复习？你妈让你来你还真来？真是个‘妈宝’，你确定自己不是来搞笑的？”，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愣了一下：“我觉得我妈说得也挺对的啊！”
　　“好吧，不过你和你妈的眼界，那真的是相当的高远啊！”我半开玩笑着说。
　　“……。”
　　八月份的时候，补习班终于分班开课了，让我更为惊讶得是，锋竟然和我是一个班，理一班。
　　学校为了尽可能地出清华、北大生，所以把高考中部分分数很高但是因为录取学校不太理想所以选择留下来补习的学生组成理一班，号称“清华北大班”，所以锋被分到理一，大家都不足为奇，而我，其实高考分数也不是很差，虽然没有达一本线，但是还是超出了二本线几十分，所以也被分在理一。
　　然后我们就开始了漫漫的暑假补习。由于班主任一开始不知道锋上补习班的真正目的，所以一直以为他是这种“不上清华北大不罢休”的学生，然而不久之后锋终于在老班的“逼问”之下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因为他迟迟不办理相关学习资料预定的手续。班主任知道以后大为恼火。因为自从补习班招生以来，好学生流失的现象十分严重，经常是在暑假补习期间，事先不知道录取结果的补习学生在收到还算是不错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后，便立马改变补习的决定，马不停蹄地卷铺盖走人。
　　老班于是对我们这些留下来的学生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同学们，既来之，则安之。”
　　有时候一天说好几遍的警告：“则安之，则安之，……。”
　　于是知道了锋的目的之后，老班生怕锋会动摇军心：
　　“要不补习，要么立马走人，我们这不提供英语复习的补习！”
　　然后锋就走了。
　　自那天锋被补习班老班轰走之后，我也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锋，直到6年以后。
　　我开始了寂寞孤独的高补生活，那真的是一段至今回想起来不堪入目的人生时光。
　　加入补习之前，我觉得补习生活无非就是重新过一遍自己的高三生活，之后才发现我的想法简直就是幼稚。理一由于招收的学生分数都比较高，所以学习压力是想象不到的大。
　　我还是那个我，可是我发现我身边的同学老师却永远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些老师同学们。老班和代课老师们的心中只有成绩，成绩好，他们则对你虚寒问暖，否则总人数几近100多号人的理一，老师连你是谁都不会清楚。而我，虽然很幸运地进入了理一班，却很是不幸地成为了理一几近分数倒数的同学。
　　本来我是属于极度拥有“打不死的小强”学习精神的一个学生，到了补习班，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在以前老师和同学们的庇护之下多么的天真。补习班有一项极为残忍、不近人情的规定，座位根据学生的成绩来定，所以每次考完试之后，老班都会把同学们赶出教室，然后由第一名开始，一个个的往进走自由选择座位。我不知道别人关于这件事情是怎么想的，但是每次轮我走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几近所有的同学们都已经坐好，我在满满人头的讲台上甚至都一眼望不到最后留着的稀稀拉拉的几个座位在哪里。我额头开始大滴大滴地掉汗，一种很是恶心的味道从胃里一直升到了胸腔，我头晕目眩，不知方向、跌跌撞撞的往前走，直到看到留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空座位。
　　我开始像发了疯一样想要摆脱这种生活，于是更是努力地学习，早上还不等其他同学们起床我便开始了晨读，中午同学们都回家回宿舍午休睡觉了，我在空空荡荡的教室里伴着隔壁厕所水龙头滴滴答答的声响写作业，累了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一会。我的头发开始大把地脱落，扁桃体频频发炎到咳嗽出血，忽的在某天，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苍白而憔悴。可是我的成绩还是不见得有多大的提高，可能是我再也没有可以问问题的同伴。
　　尽管锋会时常在□□上询问我近来的情况。
　　但我还是开始变得孤独而沉默，以至于晚上做梦总是梦到自己以双手紧紧拽着飞机着陆轮子的形式被飞机带着飞，只要一松手，我就会从万米高的天空坠落身亡，经常是在我坠落的那一瞬间，自己突然地从梦中惊醒，泪流满面。
　　我真真正正从高三一个平凡的我变为了高补一个更为平凡的我，淹没在狠命追求分数的人群当中，大家头也不抬疯狂地刷题，而我坐在这样的教室里，感觉自己的灵魂没有寄存之地。因为即便是我曾经引以为傲的作文，次次老师也总是敷敷衍衍地打一个“阅”字；数学课晚自习我擅自做理综被代课老师发现，事后主动去和老师认错，老师连我是谁都想不起来；碰到以前教我的老师，或者强忍着心中的绝望告诉他们我很好，或者在走近之前仓皇而逃。我以自己最不想要的方式活着，存在着，在绝望的生活中找不到一丝柳暗花明的方向，找不到前进的动力。
　　我以为只有自己最为痛苦，直到某一天的早晨，理五班的一个男生的尸体在楼底被发现。
　　身边一切的一切，强烈地冲击着我的内心让我做出选择，无数次的挫败让我无数次的想要和跳楼自杀的同学做出同样的选择，但是，每次从宿舍到教室经过高考金榜栏的时候，雨的名字还有他的大学强烈地刺激着我的心，指引着我往前走，带着浑身的伤痛往前走。
　　高考来临的前几天，我们补习班的同学收到了升入大学的同学们专门为了我们而拍摄录制的祝福短片，那么多的优秀学子侃侃而谈“我在某某大学等你”，他们真挚的祝福带给教室里即将参加高考的补习班的学生们无上的激情与振奋，而我却觉得自己和他们好遥远，仿佛在还没考试之前我就预测到了自己的失败。直到他，雨，出现在了视频镜头里，那一瞬，世界仿佛都不存在，只有教室大屏幕上的他，笑得如一缕春风：
　　“我在南大等你。”
　　仿佛是有一道光打在了我的脸上，照进了我的心里。那一刻，我的眼眶满含泪水。
　　我坚持了这么久，唯一支持我的就是为了一个人，一件事，这个人就是雨，这件事则是有一天我能去见他。
　　锋在高考前的一天也给我打来了电话，安慰我不要紧张，好好发挥。
　　我带着雨的祝福和锋的嘱托走进了考场。
　　高考结束，我的分数比第一年增加了50分，但是也只是比一本线高出了10分而已，远远不够南大的分数，为了去更好的大学，我没有选择去南京，也没有去上海，我去了重庆。
　　暑假，为了消磨闲暇时间，除了和锋聊天之外，通过□□我加了一大批原来高中三年的同学们为好友，为了让他们知道是我，我专门把自己的网名谐音注册为自己的名字。那个夜晚，我犹豫着要不要把雨加为好友，最终下定决心用颤抖的手发送了加他为好友的申请。
　　分隔也许真的是世界上最为遥远的事情，因为我发的好友申请好多都被同学们拒绝，拒绝的理由为：
　　“你是？”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惆怅，貌似所有人都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除了我。
　　但是还是有一个人也许没有忘记我。
　　我记得第二天，雨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
　　“好久不见！”，这是我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真是太久了。”他说。
　　我愣住一愣。
　　“考得怎么样？”他接着问，
　　“可能一般。”我说。
　　“报哪的学校了？有来南京的么？”他说。
　　在屏幕这边的我泪流满面。也许是因为我在高补，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想向他倾诉，可是真的联系到他的时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他。
　　“哦。”他说。
　　沉默，这期间可能包含太多的失落、遗憾与绝望、忧伤。他的失落、遗憾，我的绝望与忧伤。但为了安慰他，我还是装作有着一副很开心的心情和他说：
　　“我才不去南京，因为有你，所以即便是我到了南京，我的光芒也总会被你的光芒所遮盖。”然后我发了一个仰天大笑的表情笑脸。
　　“……。”
　　自那之后，那个暑假，我经常偷偷跑去他空间，看他空间内的一切动态，他的头像，他的信息，他的日志、他的照片，他的音乐盒，他的动态。我会先看完他所有的日志，仔细地想知道他写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篇文章背后所包含的情感；他听得每一首歌，我都会去评论然后单曲循环好久；每次他去哪玩了，我总是会去点赞评论。
　　“你的头像为什么是动漫女孩的头像？你不是个男生嘛，用女孩的头像。”
　　“我记得教我小提琴老师也问了和你同样的问题。其实我只是因为喜欢动漫。”
　　“你还是有点高中时候的屌丝样，能不能正经点啊。”
　　“我很正经的！”
　　“……。”
　　“你开始学小提琴了？”
　　“嗯嗯。”
　　“小提琴拉到哪个档次了？”
　　“锯木头，我们宿舍已经开始集体想把我轰出去了。”
　　“付出总有回报。”
　　“嗯，无奈我只好跑到天台上去练琴。不过我已经过了4级了。”
　　“牛。”
　　“……。”
　　“你空间的名字是你自己起的吗？”
　　“一首歌名。”
　　“忧伤还是快乐。好有感觉。”
　　“瞎写写而已。”
　　“你日志里写得那一篇日志是什么意思？”
　　“哪一篇？”
　　“诗歌的那一篇。”
　　“哦，那是一个动漫主题曲的歌词。你可以看看这个动漫，名字叫《CLANNAD》。”
　　“嗯，我去看看。”
　　“……。”
　　“你空间的一首歌真好听。”
　　“哪一首？”
　　“海楠的《星之所在》。歌词写得真好。”
　　“是吗，那都是青春时期所听得歌了，现在老了。”
　　“你的审美水平还是挺高的。”
　　“你听听这首曲《潮鸣り》，是之前我推荐你看的那部动漫《CLANNAD》的主题曲，这部动漫我看了好多次，以至于在大街上的某个地方，听到《潮鸣り》，想起动漫当中的故事情节，我都会想流泪。”
　　“想不到你的内心也有如此柔软的时候。”
　　“那当然。”
　　“……。”
　　我关注他的一切，他的生日，他的星座，他的爱好，他的习惯。当然了锋知道我和雨的联系，他在大学有了女朋友，很少再联系我，我也真心为他而高兴。
　　我也到了大学开学的日子。
　　“你们的大学真漂亮！”他说。
　　“那当然，虽然实力上我的大学比不上你，但我们大学也不至于处处不如你们南大啊，比如我们学校的风景，好山、好水、好美的姑娘。”
　　“啊啊，有美眉啊！”他发过来一个花痴的表情。
　　“不过我们医学系男生女生4:1，女生也挺多的。”他接着说。
　　“有没有你喜欢的啊？”我在这边别有心机的问。
　　“还没有，因为我不久之后要转专业！”他说。
　　“啊，医学不是挺好的，本硕博连读，这么好的机会你放弃？”我惊呆了。
　　“我爸他是医生，所以他也希望我当一个医生，但是我不想当一个医生。”
　　“你想当什么?”
　　“我想学物理。”
　　“好吧，只要你喜欢。”
　　“……。”
　　“在干嘛？”
　　“没干嘛，有事？”他问。
　　“我想问问你计算机考过了没，因为我暂且不知道报二级还是三级的学习班？”我说。
　　“so easy，我当时都是自学的。”
　　“……。”
　　“我最近换了把小提琴。”
　　“哇，你真土豪，我们学校音乐学院的一个女老师家中被盗丢了一把价值30万的小提琴，你的小提琴几十万啊？”
　　“我的小提琴只有几百，”他发过来一个哭脸的表情。“不过，我这几天又迷上了空手道。我暂时还是白带。”
　　“真牛。”
　　“……。”
　　“我们南大的图书馆好大，全中国第三大图书馆，有的保存的书都已经成了古董，要是有需要看的话，进入图书馆去翻看的时候还需要戴专门的手套。”
　　“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就比较的普通了，但是藏书是足够我看的。”
　　“……。”
　　我与雨的联系日益密切，我们聊生活，聊爱好，聊理想，聊人生。
　　尽管我们只是隔着屏幕在聊。没有视频聊过天，没有互发过彼此的照片，没有约出来见过一次面，甚至手机通话也仅仅只有一次。
　　有一次，我收到他的一条节日的祝福短信。舍不得删，所以这条短信就一直以置顶的形式存在于自己的手机当中。有一天自己终于失手拨了出去，不过我马上挂掉了。
　　晚上的时候他回拨了过来。
　　“嘿嘿，今天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我惊奇地问。
　　“不是之前你给我打的电话么？”他反问道。
　　我真是太久了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紧张的不知道怎么用手拿手机，用普通话还是方言和他说话。
　　“实在对不起，其实我是拨错的。”我尴尬地说。
　　接下来我明显觉得我们俩的通话变成了一次尴尬的相逢。因为我们突然地通话，尴尬到不知道聊什么。
　　我忽然意识到我们其实已经分开太久太久了，他和我都有着不同的生活圈子，我们彼此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导致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我一直都在追随着他的步伐，当他考英语四级、计算机二级的时候，我还在备考高考；等我考四级、计算机二级的时候，他在备考六级、计算机三级。我永远无法保持与他的生活节奏同步，那就意味着我们永远在成长的路上分隔着。
　　我终于想明白了，自己或许和他的故事从一开始我就应该知道它的结局。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柏拉图式的恋爱，超越了时空，却无法超越现实的分隔。
　　我想是时候我应该找个时机好好和他道个别了。
　　因为在我大一上学期过生日的时候，雨寄给了我一只玩偶熊。所以之后的一个学期，为了感谢他之前的礼物，同时也是和他好好的道别，我送了他一份礼物。
　　我把他的照片，一张高中时候他的照片，做成了一个生日电子相册。
　　封面是一把小提琴和散落的满天星，背景音乐是周华健的《朋友》和孙悦的《祝你平安》。
　　我记得发给他的时候正值江南的雨季，窗外大雨滂沱的时候我收到了他的回复。
　　“谢谢你，我从来也没有收到过这样的礼物。”他说。“你一定做了很久吧？”
　　“没有，很简单。”我说。“生日快乐！”。
　　这个电子相册我确实做了很久。
　　那天，他很开心。我没有告诉他这份礼物背后的初衷。怕他难过。
　　我选择默默地离开。
　　他是属于这种表面极为活泼内心极为内向孤独拥有双重性格的典型双子，而我则是极度自卑、悲观、消极的处女。关于我们的未来，我看不到任何希望，因为我的自卑。我总是觉得在他身边应该有一个更好的女孩陪伴着他，而我，则没有信心做这样的女孩。因为我害怕自己给予他希望却给不了他承诺，让他由一个充满希冀的少年瞬间跌入万丈深渊，进而带给他无尽的伤害。
　　与其这样，不如默默守望着。
　　也许分隔开来是我们俩最好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