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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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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晏今天出门前特意看了黄历,黄底红字四个大字——不宜出行。
可他有什么辙呢,你信不信邪没人管,反正你跟老板说这些,老板会搭理你才是信了你的邪。
风里雨里,工作就在那儿等你。
要不是戴月给他介绍的综艺通知了今天开会,他肯定当个听徒弟话的好唐僧,决不踏出家门这个金箍圈一步。
节假日的人流量让人一眼望过去都喘不过来气,工作日里就已经声名狼藉的“死亡一号线”,在节假日里再度升级为“死去活来一号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号线”。
苦熬了一路才盼到到站开门的沙丁鱼庄晏,没有灵魂的被人群裹挟着上上下下。
最终随着人群在站口就地解散,他获得了新生。
衬衫也挤皱了,眼镜也蹭糊了。
庄晏皱眉拽了几下衣摆,掏出眼镜布摘了眼镜仔细擦。
一迈步砰的就撞上了地铁口旁边立着的巨幅广告牌。
“嘶——疼死……哎哎哎别倒啊!”
庄晏顾不上揉脑袋,赶紧手忙脚乱的扶稳广告牌,大热天惊出一身冷汗。
这么大个广告牌扣地下得赔多少钱啊,他现在一穷二白的,裤衩都当了估计也只能抹个零头。
“这谁啊这么碍事,放哪儿不好放门口,真是倒霉!”
庄晏嘟囔着走过,眯着眼睛仰头看了一眼巨幅广告牌。
和他平齐的就是两条大长腿,广告上人的脑袋对他的视力来说那就是在遥远的天边,能看清是坨头都好不错了。
名字也是三坨马赛克,费死劲了也只能看见好像是什么且什么的……
算了。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看不见拉倒,反正他对小明星也不感兴趣。
庄晏回忆了一下出门前看的地图,过条马路,沿着希音寺的庙墙一直走,走到尽头右拐就行了。
他顶着大太阳走过了斑马线,希音寺边的树排还都是小小一棵,枝叶稀落,也没什么树荫可供他躲凉。
庄晏认了命往前走,眯着眼睛看了看前路,朱红的庙墙在阳光下红的晃眼,偶尔有一株带花的枝丫从院内伸出来,煞是好看。
他上辈子也来过这儿,从时间上来推算,大概是四五年后。
那个时候他妈妈不知道在哪儿听说希音寺求姻缘灵的不得了,就非说什么“封建迷信怎么啦?我看等你比等鬼还靠不住!”、“你这老大不小的了,管他男的女的,你总得带回来个人吧?”,硬是闹着来上香。
他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就没跟着进去。更何况那时候他也不信这些,心不诚拜也不灵。
在门口等她老人家的时候他就倚在这墙上,犹记得枝叶纷繁,红墙绿蔓缠连,就像活生生从城市中隔出来的世外桃源。
现在大概正是这树才刚刚栽种的时候吧。
平时八百米不值一提,盛夏中午的八百米那就是小美人鱼脚下的刀刃,铁板鱿鱼身子下面的铁板。
走到庙墙尽头的时候,庄晏就已经烤出了一层油汗。
所幸气派的玻璃面大楼和金光闪闪的台标就在转角处闪闪发亮,他就像是到了西天要取经的猴儿,三两步就跑到电视台院子门口。
嘴还没张开呢,就被保安室里盹觉的老大爷掀起眼皮打量一眼。
老大爷手里蒲扇一比划,就把他给指到了这座气派高楼——后面的五层无电梯老破楼里。
这老楼是真老,破的跟周围这高大上的环境格格不入,让人一眼就能瞧见,东凸出个走廊西加盖排屋子的,修修补补,一看就不是一回盖成的。
庄晏绕来绕去绕的晕头转向,呼哧带喘地趴在楼梯扶手上,费解地看着手机短信上写的1506号。
1506,不在一楼也不在五楼,这就跟张姐和王哥生了孩子,他不姓张也不姓王一样。
随机的吗?这像话吗?让人闭着眼睛猜啊?
九九八十一难还剩一难的庄小猴左等右等也没碰见个人问,估计是后楼人本来就少,放假了就空了。
于是自暴自弃的决定先去刚路过那拐角的厕所里放个水,省的迷宫里兜久了,真憋急了他一时半会再找不到。
老楼的厕所也很破,吱嘎一声推开晃荡的门页,里面又小又暗,就一个隔间敞着门,两个小便池挨着挂一边。
庄晏路过隔间偏头看了一眼,恶心够呛,赶紧走到小便池前边解裤子。
他一边放水,一边百无聊赖的低头看自己的鞋。
不看不知道,一看心疼的一跳。
咬牙买的zoom kobe白色的鞋面儿上,这一打眼就不下五种鞋底印子,生生把白鞋给踩成了灰色印花。
庄晏毫不怀疑,就冲地铁这一路挤的脚不沾地的情形,他的鞋底儿说不定比鞋面都干净呢。
不宜出行,真的是不宜出行啊!
他正深呼吸,安慰自己这样也挺好啊,本来的爆款给diy成限量,出门儿肯定不会再跟人撞款了。
就听见空空荡荡的走廊里,突然响起一双皮鞋走路的回音。
清脆的扣响一步、一步的接近。
庄晏环视了一圈阴暗背光的周围、逼仄破旧的厕所、窗外影影绰绰的树叶,不禁一溜鸡皮疙瘩从尾骨窜到脑后,屏着气僵着身子,瞪大眼睛看着厕所门口的方向。
此刻他的心里浮现了他初中看过的一百来本鬼故事,高中看过的数不清的恐怖片……
他大胆猜测!接下来!皮鞋的主人一定会……
“吱嘎——”,推门进来。
是,是个人。
庄晏松了口气,吓到断流的xx也重新续上,他正待向对方露出一个和善礼貌的微笑,却倏地张大眼睛定住。
只觉得火星从对方低垂的眼睫、眼角的泪痣中生出来,又窜出漫天大火,烧的周围都卷曲起来。
他像回到了那条看完电影回家的路上,一边在车里恨恨的骂着电影里的男主,是多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多么脸上光鲜脑袋草包,把他注满了心血的故事糟践的一塌糊涂。
编剧没有逻辑乱改乱写,导演沉迷特效镜头浅薄,男主角的表演更是把他心里的人物毁的半点不剩。
他被红灯截停,愤怒的锤了方向盘,抬头却看见十字路口右面,一辆卡车突然侧翻,惯性之下将对面一辆小车滑铲过来,迎面就撞上了他自己的车。
三辆车连环相撞,他车头瘪了人却没事。
忙打了120,又从车上下来去帮腿别住了的货车司机把腿拔出来,扶他到路边坐着。
庄晏看见小车里昏迷的人的时候,心情其实是很奇妙的。
他没想到会遇上这种前一秒在骂你后一秒就得救你的狗血事件。
电影里的男主角,此时正闭着眼睛,被安全气囊死死挤住。
“咳”
徐且行绕是大明星当惯了,对引人注目习以为常,也还是被这种在简陋厕所里遇到的、直愣愣又灼热到仿佛能真切的感觉到烫的目光给盯的浑身上下不自在。
庄晏听到提醒的声音,知道自己冒失了,却跟被梦魇住了似的,一下子从情境里拔不出来,只下意识侧了侧脸,就继续想起来。
他不是没常识的人,知道最好等到救援人员来再挪动对方,可货车司机拔的嗓音都变了调,一个劲嚷着他的车油箱漏的厉害,车上的货易燃,再耽误下去很危险,让他们赶紧躲远。
庄晏自认还不至于睚眦必较到把他扔这儿自己跑的份儿上,于是只能加紧了速度使劲把他往外拽。
货车司机催命一样吼着催他们,拖着带血的伤腿往路边爬,他急的猛的一拽就把人拽出来,正答应了一声,把人往外拖。
就听见轰的一声,眼前火光一片。
从烈烈的红,到死寂的黑,再到……
五年前,他22岁,刚刚大学毕业那天的
艳阳天。
他如同重新经历了一遍,沉沉了叹了口气。
就听旁边的声音突然响起:“怎么着,看的还挺不满意?”
他被沁凉的声音一激,回过神来。
然后就发现自己视线的直线尽头……卧槽!是个小兄弟!不不不,是个大兄弟!!!
惊恐的把视线弹开,庄晏嘴里都磕巴的拌蒜了:“我,我,我……”
徐且行气的都乐了。
想让他记住的人多了,还真没见过这种新鲜路子。
先大喇喇的盯着人家脸瞅个够,又赤裸裸的看人家小兄弟。
徐且行硬着头皮不搭理他,若无其事的上自己的厕所,就是想看看这人还有什么花样,告诉他这都是徒劳无功屁用没有的,少费这个心了。
结果没想到对方还真臭不要脸的看到他上完,末了末了还很遗憾似的叹了口气。
是人吗?啊?
看了就看了,还有啥不满意啊?
他一个见多了大风大浪的人,还是有信心自己风景独好的行吗?
他虽然叫且行,但他很行、特别行、非常行ok?
要不是公众人物不能不要脸了,真想按着这人的头让他说出个一二三四五。
什么玩意儿。
徐且行臭着张脸,微眯眼睛,沉沉的盯着对方,就看看这人还要打什么组合拳。
庄晏觉得四肢的血一瞬全抽上了头,怎么就这么尴尬这么倒霉啊,他出门怎么就不知道看个黄历……不,他看了,不宜出行原来是这么个不宜出行啊!!!
他急的把手摆成了无影掌,赶紧辩解:“我没看!”
可看着对面一副“你当我是傻b?”的嫌弃脸,自己也觉得现在再说自己没看实在说服力太低。
只能急中生智的补了个字儿,退一步真诚地说:“我没看清!真的!真没看清!”
徐且行还是绕不过他叹的那口气,还待不依不饶的给自己男人的自尊心问出个答案。
门外就传来他经纪人钱多宝的声音:“且行,你和谁说话呢这是?”
那人手忙脚乱飞快地系好了裤子,啪的给他鞠了一躬,嘴里叨咕着“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就转身推了门页往外跑。
再然后就撞在了刚走到门口的钱多宝的大肚皮上,duang地弹的后退三步。
又是头也没抬的连念了好几句对不起,绕开人就连走带跑的朝走廊里去了。
钱多宝一头雾水的伸着大手揉了揉自己的大肚皮,看着自家主子锅底一样的黑脸,纳闷地问:“这是……咋了?”
难道这祖宗现在的脾气已经狗到上个厕所还很路人茬架么?
徐且行哼了一声,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皮带空甩了两个响,用力扎好。
就听到走廊里刚刚跑远的人又噔噔噔跑回来,刹停在大肚子经纪人面前,看也没再看他一眼,只不好意思的问钱多宝:“大哥,您知道1506在哪儿吗?”
钱多宝在电视台是常来常往,特别熟悉,一听就耐心给庄晏指了路,容易走错的地方还特意在墙上用手比划了两下。
庄晏千恩万谢的跑走了,钱多宝颇有些日行一善后的满足与欣慰。
骄傲的肚皮还没吸回来,就被徐且行擦肩而过撞了个趔趄,还不等他抱怨两句,就看徐且行信步向前,眉眼一派云淡风轻,凉凉说了句:“钱老板真是古道热肠以德报怨。”
钱多宝嘿了一声,瞪着眼睛看徐且行的背影。
这怎么还骂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