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忆当时眉黛颦》隔世经梦

5、十年生死两茫茫

　　建炎四十一年，暑热还未曾散尽，建炎帝回到了离开三个月的寝宫，他的精力早已比不上年轻的时候了，此时只想在殿中歇息几日再去处理那些无休无止的政事。殿内燃着安神的香料，随侍多年的宫监在殿外候着，寝殿中悄无声息。
　　薄雾迷蒙，年迈的帝王从睡梦中醒来，透过重重幽合的殿门，见着天色极是幽暗，一时分不清是日暮还是黎明，他起身坐卧在榻上，出声想将内侍唤来，却无人应答，只见一阵风将寝殿的大门微微推开，在迷雾中，渐渐显出一抹纤细窈窕的身影，陛下为那推门声所惊动，将帐门推开，想看清楚那抹身影，那身影却先出声道“太子殿下”，音色年轻温婉，应该是个正当年华的少女吧，太子殿下，这个称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那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在幽暗寂静的宫殿里，她立在那里，卧榻上的帝王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面容，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四十多年前，太子娶妃，国公嫁女，一门鸾凤，天家显赫。
　　“阿鸾，是你吗？”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自己的结发妻子了，那是她的容颜，四十多年前，她初嫁为太子妃时的容颜，二八年华，青春正盛，高门贵女，东宫正妃，她是他的表妹，出身后族梁氏，是他美丽温婉的太子妃，也是他悲凉凄怆的皇后。
　　他又想起了数十年前，东宫迎妃的那一夜，喜烛成双时，他呢喃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誓言。
　　“你是不放心我们的女儿吗，她是我们的小公主，我一直都护着她周全，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没有入梦来见我，我的阿鸾还是那么美丽，不像朕，都华发苍颜了，我是快要见到你了吗，那样也好呀，这个位子，我也坐腻了，能和四十多年前一样，和阿鸾你一起琴瑟和鸣该多好呀。”
　　那抹身影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有自顾自地说道“陛下”，其声悲凉，寒怆之气顿起。
　　他又记起了作为皇后的她，受尽了冷落，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后族梁氏的败落，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看着自己的希望一次次地破灭，颓然地任山盟海誓烟消云散，以一个皇后的身份凄凉的死去，那些阴谋在午夜梦回时总会悄然出现，折磨着深宫中的每一个人。
　　“阿鸾，你还是没有原谅我吧，让我好好看看你好吗？”
　　那女子渐身影幽然，白衣缥缈，又缓缓隐没在幽深的宫殿里，寝榻上的帝王急忙去追，触手所及的却只是虚无的迷雾，“阿鸾，阿鸾，你回来了，就不要急着走呀，阿鸾，阿鸾。”
　　“陛下，陛下，快醒醒呀！”
　　在御前侍奉多年的内侍正在寝榻侧焦急地唤着他，他颓然地睁开眼，由着内侍把他扶坐了起来，眼神又焦急地在殿中寻找着什么，半晌，才颓然出声向内侍问道“凤阙宫空了多久了。”
　　那陪伴他多年的内侍一时震愣住了“从梁皇后娘娘故去，凤阙宫已经空了快三十年了。”
　　帝王的眼神失神地望着空寂的殿阁，突然笑出了声来，“呵，三十年了，她才肯来看朕一面，三十年了呀！”
　　皇城的日子恢复了平静，还宫后，时任银青光禄大夫的驸马崔笛上表弹劾勋卫太子亲卫的郭翰滥用职权、私蓄兵士的罪状，前些日子，郭翰依仗权势，对公主和驸马不敬的事亦被翻了出来，一面是嫡长公主和博陵崔氏，一面又是太子母族郭氏的人，建炎帝在御案前思索良久，才悠悠地说道“此家事也。”并传召旨意让东宫太子来处理此事。消息传到东宫后，太子即闭门不出，让内侍们回绝了郭淑妃的传召。
　　一乘轿撵自皇城外入了东宫，自轿上下来位头戴幂篱的女子，皇孙身旁的近侍早早便迎候着了，见着女子下轿，堆出了满脸的笑容奉承道“可算是把娘子您给盼来了。”
　　柔颜由着内侍的指引走进了东宫的德归殿，抬眼便见着桌案上泼墨挥毫的人，立马出声唤道“纯邺哥哥。”今上的太子虽然庸常，却有个聪慧灵敏的皇孙，被建炎帝赞道“好圣孙”。
　　柔颜自顾地走上前去，见着东宫贤德的皇孙正画着一幅侍女图，虽还未完工，但情态已初显，在长辈们的面前，这位好圣孙可不会画美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