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界秋风起》溯栩山人

10、神战前回忆——素离（下）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仿佛听到了什么类似金属撞击的声音。

　　………

　　素离慢慢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及腰长发，以及仍如旧时的黑色长袍。落玉双手结印挡在在他面前，用阵法凭空挡住了袭来的爪子。

　　“你就不会躲躲吗？！”

　　素离身后有羽狐偷袭，她手腕翻飞，干脆利落地一匕首一个挑飞，反手又去削首领，那首领向后纵身一跃勉强躲过，爪子在地上留下深深沟壑。

　　他又跳上前来意欲速战速决，一爪抓向落玉脖颈，然而落玉早已不是当年空有远大志向的柔弱少女，撤回结印双手持匕首迎上，两下相撞，一声巨响，那首领竟飞出几丈远。

　　“我不喜欢偷袭。”落玉话音未落，手中匕首拉长变形，竟成了一把手杖。她将杖向身后一指，伴随着偷袭的御风羽狐坠落，熊熊烈火立即燃烧在这冰原之上。

　　“别以为我只会一个个砍呐，我可是魔灵师。”

　　首领听到了族人在火中翻滚的惨叫，也看到了落玉眼底的寒意。那是真正的寒意，四周忽然炽热的空气甚至助长了这种寒冷，他能感受到来自面前少女沉重的威压，无可挑战，只能臣服。……

　　待到一个火球擦过他身侧点燃了一缕发丝，他方才反应过来，本能地展翅，冲向天空。御风羽狐，生而御风，翱翔长空，是为本能。

　　跑。

　　四周羽狐一族见首领逃跑，群龙无首，一下骚乱起来，四下奔逃。

　　落玉将匕首掷出，又在半空爆炸开来，却只见几片羽毛飘落。她也不想自己能不能追上，拔腿便要去追。

　　这时有什么拉住了自己的衣角。落玉低头一看，小小的男孩瑟缩成一团，一双眼睛噙满了泪水，头上化形未完全的耳朵不停颤抖着。

　　不管他活了多少年，说到底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而已。落玉心下一沉，俯身抱起他。

　　“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

　　时隔多年想起当年雪狐族对自己的邀请，发现自己竟然还是蛮怀念雪域，本想趁这次外出回来看望看望雪山上的各位，谁知竟让她赶上灭族之灾。

　　如果自己能来得早一点，是不是就能……

　　怀里的素离挣扎着跳到地上，跑向堆积如山的尸体，从中找出两具，落玉看见他的耳朵还是一直在抖。

　　一直抖一直抖一直抖……

　　可他却纹丝不动了，跪在那里仿佛一座雕塑，落玉也没有动，站在那里看着变成雕塑的素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素离将手放在两具尸体上，只见两具尸体周围迅速结成了厚重的冰层，冰层越来越厚，逐渐有了轮廓。

　　是一具冰棺。已死的纯洁灵魂啊，亲手将父母安葬。

　　又过了半晌，素离抬起头，天上开始下雪，越下越大，越堆越厚，很快一切都覆上一层虚幻的光。素离站起来，走到落玉旁边。

　　“走了？”

　　“……走吧。”

　　雪愈发的大了。落玉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个曾经罪孽的地方又会重新覆盖皑皑白雪，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一个精心布置的生辰会场，成为了一切的坟墓。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回去的路上素离一直很安静，安静得像是根本没有这个人。除了第二天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

　　“玉儿，是不是如果我一直很努力，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都是我的错对不对，如果不是疏于修炼，从小就被称为天之骄子的我，不会看着他们在眼前死掉的对不对。

　　落玉闻言一僵，低头看了看素离，他的神色并没有多大的不正常，但是就是让人感到莫名的不舒服，那双眼睛直视着前方，却又仿佛什么也没有看。

　　落玉就也直视着前方，似是不经意般道：“纠结这些有什么用啊。”

　　她似乎感受到素离的眸光移过来望着她。“要我说，不如快点变强，要报仇的话，全都杀掉好了。”

　　到底是一只比自己大了不知多少的狐狸了，总不能永远是个孩子。

　　后来素离一直跟着她，一路走来，成长速度是落玉也没有想到的，他终于有能力找到当年的羽狐，让他们重蹈灭族的悲剧。

　　只是原本的单纯快乐一去不复返了。

　　落玉再没能从那张似乎永远忧郁着的脸上看出达到眼底的笑容。

　　精灵族森林，生命泉水。

　　“小心！”

　　巨大的阵法中央飞出一团黑色浓雾，电光石火见击中正在专心启动阵法的落玉。落玉身形一晃，口中甜腥涌上，硬是被她含在嘴里，定了定心神，完成了最后的一步。

　　封印阵法落成。落玉看着耀眼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扯了扯嘴角，却终是没有笑出来，一口血喷出，连带着人被反冲作用影响似的倒地，就再也没能起来。

　　素离、碧游等皆感到身上的契约瞬间消失了。

　　“玉儿！”“落玉！”“主人！”

　　素离急唤了龙天前来，他是一个高大俊勇的男子，眉宇中透出帝王的刚劲霸气，彼时手中托着一团光芒，那是墨雪的魂魄，因着聚魂及时，承载记忆的轮回之链未散，只等寻到与之契合的躯体。

　　唯有龙族王者才精通聚魂之术，也唯有龙族王者才能直面生灵的灵魂。

　　龙天走到落玉身前，低头确认了一番，他的眸子一直沉着，这些时日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让他有些麻木了。

　　半晌，他略略抬眼：“你们有与她契约在身，想必已经感觉到了吧？只有聚魂了。”

　　然而龙天等了半天，却并未见落玉魂魄升起，他眉头一皱，蹲下身来。

　　“糟了！”

　　其余众人见他神色慌张，都多少于悲戚中抽身，紧张地看向他。

　　“刚刚藜……炎魔之王最后的一击并不只是致命而已，那上面附着着她的灵魂！”

　　“什么？！”

　　“炎魔之王本就是一个可以适应任何躯体的灵魂，此时阿玉已死，但魂魄被她牢牢压制在躯体中无法凝聚，几乎马上便会被蚕食干净，那时不但阿玉永无再生之日，炎魔之王也会再世。”

　　“我们拼尽全力封印的，只是一具空壳！”

　　落玉身上自伤口处有黑丝迅速蔓延开来。众人彻底慌了，折损两名半神的代价，换来的却是那魔物借落玉之身重生。

　　然而他们无能为力。

　　站在落玉身边的素离突然跪了下来，将左手放在落玉伤口处，白色光芒闪过，他的手瞬间变成了黑色。

　　“素离，你在干什么？！”

　　“净化。”落玉身上的黑丝慢慢褪去，仿佛数条细蛇自她的身上攀至素离的身上。他没有与那东西对抗的实力，但净化之术中有一禁术：不可化者，引祸上身。

　　“给她聚魂。”声音仍是冷冷清清，并未听出太多情绪。

　　“你……”

　　“不用管。”他的左眼已然变成纯黑色，净化术的消耗，加上受到落玉强行破坏契约的影响，炎魔之王攻占他的身体要快的多。

　　“呵。”他将右手按在胸口，运起周身灵力，自左胸口处赫然生出一层薄冰，而后迅速变宽变厚。那冰扩散之处，黑丝竟如忌惮一般褪去，直到素离周身恢复往日纯净。

　　“我等她。”

　　话毕最后一处冰块封上，形成了一副华美的冰棺。他以自身为祭品，将炎魔之王封印在了这冰棺之内。

　　时世人皆以他明天下大义，可谁又真的知道，他在意的到底是大义，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