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途》末夕苏

4、十五芳华

　　十五芳华

　　唔，湿黏的感觉涌上来，可以听到潮水阵阵拍打着岩石。她虚弱地蜷缩在海水之中，早已消耗所有的体能，只能由这暗潮涌动的海水支配着，她身体里所有的血都纷纷融入海水之中，渐渐弥散开来，血腥味引得几条嗜血的小鱼群聚在她的周围，鱼群并没有立即冲上来，啃食她的身体，而是在享受浸浴于血水中的快感。

　　隐隐的危机感使她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充满了警惕，可她却没有丝毫方法逃离危机。

　　这时，她的身后感应到一股陌生的气息，那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凌然压迫感，使鱼群疯狂逃窜，掀起海底的泥沙，流水也显得不太安分了，化作一个个小漩涡打着转儿。她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望去，隐约是一个锦衣男子的身影，在模糊的眉眼中，似乎还能拼凑出熟悉的神情。

　　她张开嘴做了个口型——沐。

　　什么流到她的嘴角？是泪还是海水涌了过来，一滴一滴，似乎也没有苦涩的咸味，或是温湿。

　　密集的寒冷将她消逝的意识聚拢回来。

　　沐—沐—沐……

　　刺透灵魂的叫唤每每在张口之际化为虚无。

　　滴—答——滴—答——

　　水珠打在她的脸上，终于将熟睡的女子吵醒了，女子望着屋顶上稀稀疏疏的秸秆，不禁叹了一口气，脑子里还在捕捉着方才做梦的内容，她皱眉思索了许久，终究还是记不起来了，便伸手在屋顶上随意布了个挡雨的术法，又沉沉睡去了。

　　经过一宿淅淅沥沥的秋雨，初旭终于从旸谷升起，来到碧之东海，普照整片大陆了。

　　几缕阳光照入室内，床榻上的女子眯了眯眼。

　　小青，快点，我们一起走。一个皓齿分明的男孩对着一间小茅草屋大喊。

　　我这就来啊，凌风你再等我片刻就好。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探出了窗口。女孩背着一个小布包手里拿着两个大饼一边跑一边回头。幻姐姐，我先走了。

　　女孩把一个饼放在男孩手中，两个人大啃着饼，越走越远。平坦而又温和的海滩上留下了两串金色的小脚印。

　　小茅草屋内走出了一位妙龄少女，身穿一袭紫衣，腰边别着一把细长的剑，在光照下竟被一层淡淡的紫雾包裹，刀鞘上闪过一道光华。

　　海平面上初升的太阳洒下缕缕橘黄色光芒，少女缓缓抬起头，神色恍惚，若有所思，仿佛是在望天边变幻多姿的朝霞。清晨真美，希望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少女喃喃道。

　　阳光为她笼着愁思的脸庞，洒下了一层柔美的红晕。突然，紫衣少女神色一瞥，她仿佛看到了什么，一只青鸟映入帘，通体羽毛透着青色的光泽——难道是他们又来信了？女子急急喊道，青鸾。那鸟便稳稳地停在了窗头，紫衣少女取下信笺:公子夫人至今被囚于东海之中。另外，江湖□□人在追踪小青下落，务必小心。

　　十五年前，十五年前。女子自语，陷入沉思。

　　大红的帏帐依旧如大婚之时，装饰在床头，床帘垂下的流苏却是显现出了日子流逝——不知被何物钩挂，拉了丝，绵绵续续地落至地面。

　　漆黑的弩箭直直插在床缘，箭杆上血色的漆字仿佛在嘲弄着满床的喜色，让人熟悉而又不安，待少女细细察看后，刹那间，她清丽的颜容变得呆滞，这不就是——

　　王…召……

　　也是了，到了约定的时候了。

　　正当她理清百转思绪，欲抬头劝诫之际，却望见了面前两人对视的神情。

　　公子的剑眉此时聚在眉心，平日里从容的神色已悄然无踪，嘴角紧闭，仿佛将万千万句话都封锁在喉间，也是了，在这样紧急的关头，无需将时间浪费在无用的关切话语上，只静静的相望，便将依恋不舍的独白坦露无遗。

　　姑娘正处月里，本就面容消瘦，却强打着身心俱疲的憔悴，告诉对方，生死同赴 。

　　她嚅了嚅嘴，却终究未曾开口。

　　报紧怀中他唯一的寄寓，未等关门的声音传来，她便早早逃离。

　　于她，这何尝不是一次博弈。

　　她是见过族长的手段的，千年来为肃清异心整顿族规，他亦是毫不留情的。她身为剑奴，本就身份低微，若再被发现不忠之心，必难逃一死 。

　　腰间的六棱铜挂牌是楼上楼的通行证，亦可以成为她的归宿，是琅珑姑娘亲手交于她的。只是这楼上楼的目标着实过大，终究容易被人发现暗里的关系，寻着蛛丝马迹找到她们。

　　同时，她并不愿意因这琅珑姑娘的面子得到他人的庇护。

　　日暮沉沉，浮起一片倦意。她在离繁都千里外的乡郊驿栈歇了脚，怀里的孩子早就不知为何地哇哇哭喊。

　　幸是驿栈的大娘心善，将孩子哄了又哄，才将她内心的烦躁抚平。

　　于是她便在这渔村路的落了脚，一呆便是十五年的光阴，当年的婴孩也成了俏丽的姑娘。

　　眉眼尽是与记忆中的琅珑姑娘的样子相仿，而笑起来的模样又与公子像是一个模子里刻下似的。

　　如同当年传得沸沸扬扬的繁都吏册的悬案，终随时间被世人遗忘。幻儿也是渐渐不再挂念起当年的分别，不再回忆江湖纷争。

　　只是这眼前的碧色时常隐隐扰乱她内心的平静。望着眼前的碧之东海，海潮一声声有节奏地拍打着海岸。总会让她想到千帆渡后隐藏的逐湾，以及那时的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