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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山海楼(9) ...

  •   无所事事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华阳和姜婉的婚事就临到跟前了。
      山海楼上上下下终于有些坐不住了,虽然华阳在蔚城有自己的府邸,成亲也用不上山海楼这边,但好歹是国师大弟子的婚姻大事,用他们的话说就是“这成亲的可是沧浪第一将军华阳”,不管怎么说,他们作为同门,怎么着也该表示表示。
      于是一群人忙里忙外,赶在最后两天扯了各式各样的红布把山海楼给重新装饰了一遍。

      这日清晨,外边一群人又吵吵嚷嚷准备出门买些应景的花果回来。
      神川被吵得睡不着,只好穿衣洗漱。在屋里看了会书,算算时间该是绯渊起床练剑的时候了,于是他慢悠悠地抱着书挪到院子里,院子里却空无一人。神川一愣,正准备到其他几人房间看看时,才想起绯渊和敏度受师傅之托,到蔚城北郊给他取酒去了。

      两天前。
      山海楼被一群师兄弟折腾得格调全无,四处挂着红绸,窗户上都贴上了剪得歪歪扭扭的红窗花。坐在一堆扎眼的红当中,绯渊心里慌起来,她先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柳浪,又转头看向敏度:“敏度,你说这种情况我是不是该准备点礼物?”
      敏度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没有准备吗?”
      绯渊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他成亲我为什么……”
      “那是你哥啊,你,哥啊!”敏度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你亲哥,娶亲啊!”
      绯渊被他吼得发窘,一拍桌子就要反击,这时一边的神川立刻将书放到两人中间的桌上,笑道:“心意到了即可,绯渊同大师兄关系那么好,送不送都……”
      “你……”敏度气结,他瞪着神川半晌没说出话。
      “不过既然是婚姻大事,你作为家人理当送点贺礼的,” 神川继续道,“我买礼物的时候替你准备了一份,你那份做个样子,不落人话柄即可。我知道你肯定想送点不一样的给大师兄,之后私下再送就行。”
      敏度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他看了看神川,又看了看绯渊,深吸了口气道:“你想得倒周到。”
      绯渊点头称赞:“没错,神川办事一向稳妥。”

      敏度的嘴角又抽了抽,忽然瞥到不远处坐着发呆的姜婉,不怀好意地看向神川:“你今天怎么舍得丢下你那小青梅,过来跟我们闲聊?”
      绯渊循着他的目光往远处一瞧,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倒是神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解释道:“她既然到了山海楼,日后也要拜师读书的,不可能时时同我一处。前几天是怕她不习惯,怎么听师兄说得这么怪?”
      神川说这话时眼睛就那么盯着敏度,眉梢眼角都写着“不爽”,敏度笑道:“难得看你有个关系这么好的姑娘,连着几日这么待一块儿也没见你烦,我随口问你两句不行?”
      绯渊一直盯着姜婉待的那边,若有所思的样子看得神川心里一阵慌,开口要解释的时候,又猛然发现自己没有解释的立场和理由。谁要听呢,她在意吗,自己这么赶着解释是不是显得心虚?
      敏度瞧他那着急的样子,终于觉得大仇得报,拍拍袖子起身走了。

      剩下两个人就那么坐着,谁也没说话的意思。好半天,神川才终于忍不住道:“绯渊?”
      连叫了两声她才回神:“嗯?”
      神川跟她对视片刻,轻轻地叹了口气,刚刚挤到嘴边的话就那么散了出去,他只好改口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绯渊一愣,正要说话时,容玦忽然出现在院门口:“绯渊。”
      这边的两人扭头看他,容玦走过来道:“我也给华阳准备了一份贺礼。”
      绯渊眨眨眼,不知道他专程过来告诉她这事是什么意思:“嗯?”
      容玦低声道:“我少年时在蔚城北郊埋了几坛揽月仙,算算已有二十余载的年头。现在碰到华阳成亲这大事,必然得挖一坛出来庆贺一番。”
      绯渊跟他对视片刻,犹犹豫豫道:“只值一坛啊?”
      容玦和神川俱是一愣,连在旁边听墙角的敏度都扭头看向她。
      绯渊立刻摆摆手:“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师傅,真的。我替兄长……”

      容玦平日里不怎么喝酒,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人嗜酒,尤嗜好酒。
      每年都会到扶风走一遭,为的就是扶风那以香醇闻名的揽月仙。埋了二十多年的揽月仙,他肯拿一坛出来已是极看重华阳了。绯渊忙不迭在心里骂自己怎么就说秃噜了嘴。
      “对,就一坛。”好在容玦并没跟她计较,对绯渊暗示他小气这事也毫不在意,冲绯渊比了比食指,“我最近脱不开身。你明儿就去北郊挖一坛回来。”
      他说了个地方,绯渊听得迷迷糊糊,什么第几个路口转进去第几棵树,旁边有块什么什么石头,石头往右几尺的地方……
      容玦看着她一脸迷茫的样子,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在几个徒弟身上逡巡了两圈,指了指敏度:“你俩一起去。那里一共四坛揽月仙,少了一坛我拿你们是问。”
      没等两人辩驳,容玦便拂袖走了。
      绯渊和敏度有苦难言,嘴上互相嫌弃着,第二天还是起了大早,任劳任怨地出了门。

      碧海阁除了常年不在的容玦和华阳,一共住了四个人。
      绯渊练剑最刻苦,每日早起。神川初来山海楼不适应,每天一听到她练剑的声音便爬起来到院子里坐着,久而久之他也养成早起的习惯。敏度稍晚些,但起得也算早,只有柳浪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数十年如一日。
      现在绯渊和敏度不在,神川一个人在院子里枯坐好一阵,书看不进去,柳浪也没起。
      他只好放下书,准备到外边走一圈,还没踏出院子,便被墙角的一抹红色吸引。
      神川立刻凑近,将外边的杂草扒拉开,发现这小角落里竟长了一丛红芳菲。

      红芳菲比蓝芳菲开得晚些,也没蓝芳菲那么娇贵,花期从春末夏初一直到仲秋,一入了夏,沧浪便四处可见这红芳菲。
      不过蔚城的达官贵人嫌这红芳菲随处可见,不够名贵。夏天本来就热,一抬眼满目火红,心里更烦,于是蔚城上下达成一致,将城里的红芳菲拔了个一干二净。整个沧浪都开红芳菲,唯独这都城不见一支。
      神川初来沧浪时正是红芳菲花期结束的时候,路上零星见了几株,惊喜不已,等到了蔚城却又再没见过。他一直以此为憾,现在冷不丁竟在山海楼里看见了,心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立刻一扫而清。
      红芳菲啊,山海楼里开了一株红芳菲,今年的第一朵红芳菲!

      蔚城北郊。
      敏度和绯渊到北郊后没急着去找酒,好不容易名正言顺地出来一趟,怎么也得玩够了本。容玦埋酒的地方离芳菲湖很近,芳菲湖是蔚城唯一一处没被达官贵人们祸害的地方,在这里能看见两色的芳菲次第开放,是绯渊一直很神往的地方,可惜每年这个时候蔚城热得能平地摊鸡蛋的天气牢牢把绯渊关在了山海楼,任谁叫都不出门。
      这回好容易“被迫”出来,她下定决心得玩痛快了才回去。
      敏度被她拉着在北郊的小镇上逛了一天,选了个离芳菲湖最近的客栈。客栈背后就是芳菲湖,绯渊选的那个房间一推开窗,不仅能看见整个芳菲湖,还能饱览芳菲湖四周漫山遍野的芳菲。

      次日,绯渊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就搬了个凳子坐在窗边,郑重地将窗户推开。现在正是红芳菲花期的开始,蓝芳菲也还没凋谢,一明一暗的两种花色交叠在一起,美不胜收。
      绯渊趴在窗边一脸满足地欣赏着还泛着雾气的芳菲湖美景。看着看着就觉得罪恶感涌上心头。她盯着那大片大片的火红色,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神川一脸向往地说:“我最喜欢红芳菲了。”
      她甩甩头,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出门的时候没想着带神川。
      绯渊给自己找借口:师傅说地方的时候只说了蔚城北郊,也没说芳菲湖边上啊。
      这借口还没想全,另一个声音就说:芳菲湖不就在蔚城北郊吗,路上的时候你自己怎么想起来说这回一定要到芳菲湖走一趟?可见你对芳菲湖在哪是一清二楚。
      绯渊又准备给自己开脱,谁知脑海里又响起神川用努力压抑却忍不住上扬的语调对她说:“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偷偷溜去芳菲湖吧,我给你装一马车的冰,肯定不会热着你。”
      她最终放弃了找借口,蔫蔫地撑着下。没一会就觉得兴致全无,有些愤愤地将窗户拉过来虚掩着。还是赶紧叫上敏度去挖酒了,挖完就回去了。

      不行,她还得偷摸着到湖边给神川摘一大把红芳菲回去。她又转念一想,神川知道她自己来了芳菲湖看红芳菲,岂不是很失落。没见着红芳菲就算了,她还示威似的给人家掐一把死花回去,神川不会生气吗。
      正纠结着要不要给神川摘点花回去的时候,敏度敲响了她的门:“起了吗?”
      绯渊正烦着,随口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敏度在外面冷哼一声,轻巧地推开了她的门,绯渊立刻道:“什么毛病,姑娘的闺房是你能随便……”
      话没说完便停住了,绯渊望向敏度身后的那个人,一下没反应过来。
      敏度仍然冷笑着,进门不客气地坐在她对面:“你小师弟来了。”

      绯渊站起来,盯着一脸风尘仆仆的神川,还是没反应过来:“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没等神川说话,敏度便答道:“我出门买吃的,路上碰见他了,说有急事找你。”
      神川进门坐下,绯渊劈手将敏度刚倒的水抢过来塞给他:“出什么事了?”说着,她还围着神川转了一圈,确认完好无损后道,“你一个人过来的?”
      神川一大早从蔚城那头跑到北郊来估计一路没歇着,这会还满头大汗,轻喘着气。

      好一会,他才盯着绯渊道:“绯渊,”绯渊特别紧张地应了一声,生怕他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山海楼的芳菲开了。”
      绯渊一愣:“啊?”
      神川笑起来,眼睛亮亮地,他睫毛很长,因为笑起来眼睛微弯的缘故,睫毛将眼里的光分割成细细的零散的一片,让人无端想起“水光潋滟”这词,他的声音像极了刚刚绯渊记忆里说要看红芳菲时的语调,每个字都被勾起来似的:“山海楼里长了一丛红芳菲,我觉得一定是今年夏天开的第一朵,所以想立刻告诉你。”
      绯渊心里一动,不知道这前所未有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她形容不上来。非要说的话,大约像是今早吹进窗户的那阵还带着露水凉意的风,轻柔却难以忽略。

      见绯渊迟迟没反应,敏度嫌弃地又给他倒了杯水:“你一大清早跑这么远来找你师姐,就是跟她说这个?”
      神川听着敏度的数落,觉得自己这事干得确实有点蠢,谁一大清早跑这么远就为了说声花开了?再说了,蔚城没开红芳菲不代表其他地方就没开了啊,谁告诉他山海楼那丛瘦小得可怜的红芳菲就是今夏第一朵呢。是不是有些自作多情了?
      “知道了,谢谢,”绯渊一说话神川便抬头准备看她,谁知一抬头脸上便被扔了帕子,“一脑门汗,擦擦。”

      神川接过帕子低头擦汗的时候,绯渊才不动声色地抬起手将身后虚掩的窗户关严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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