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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林双站在往日卖豆腐的地方,却没有心思吆喝,低着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世界在他的眼睛里变的模糊,眼看控制不住的泪水就要滴下去了,似乎地也离自己越来越近,太阳特别的耀眼,有一双手拦腰扶住他渐渐瘫软的身体,耳边嘤嘤有人唤他:双!

      慢慢的睁开眼睛,熟悉的床头,熟悉的被褥,连床上的味道都是这般熟悉,好似那个人,没有走远。

      忽而听见厨房有动静,光着脚赶紧跑下床冲进厨房。

      却正碰见红衣的少年手里端着一碗药走了出来。

      “怎么光着脚下地,快回去”方平扶着林双的肩头,将他扶回床上。

      盖好被子,一勺一勺的喂他吃药。

      这种事情,殿汐他从未为他做过。

      他却为他做过千百遍。

      “他走了……”林双悻悻地说。

      “早该走了”方平听到哐当一下放下碗。

      看着眼前这位清秀英戾的红衣少年,林双轻轻的说:

      “你该去赶考的”

      “我不愿”回过头又继续拿起药一勺一勺的喂他。

      “你该去更大的地方”林双说

      “京城有什么好的”语气轻松自然。

      京城有什么好的,不过是灯红酒绿,万千繁华,不过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但京城,没有你。

      夏季闷热至极,不知道因为什么,殿汐前脚一走,林双后脚就病倒了,刘大夫来看过几次,说是暑气过盛,开了好几服药,却一直不见好。

      整日呆呆的望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拿在手里的白瓷茶杯,也不泡茶,就这么在手里搓揉摩挲。

      这怎么能好?

      “要不,你出去走走吧”方平说“我陪着你”

      想了许久。

      “我自己去吧”林双淡淡的说。

      方井村还是那个方井村,打从出生起就生活在这个村子里,村子里的一砖一瓦都牢牢的刻在了心里,哪里有道沟,哪里有条坎,哪里有棵红枣树,哪里有条大黄狗。

      这些林双都深深地印在脑子里,却脚下不由的停在了醉平楼。

      “客官,要喝点什么?”店小二过来殷勤的问。

      “要一坛酒”林双坐在二层外面的小桌旁。

      给自己斟满一杯,一口饮下,不由的皱上眉头。

      这酒是很难喝,怪不得每次殿汐喝酒的时候都会跟着呸一口。
      “呸”去你去过的地方,学着你的样子。

      林双也呸了一口,却学的一点也不像,没有那个放荡不羁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温柔的呢喃。
      望着楼下的茶馆,不见道长很久了,自从上次林双问过他:

      道长,你可曾放肆过一回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不知道道长的故人寻到了没有,听方平讲,道长已经走了好些日子了。

      漫无目的踱步,不由自主的竟停在了春风楼。

      老鸨还是一样殷勤的上来,一过来看到熟脸,便半开玩笑的说

      “今日还是来寻你家相公的吗?”

      林双也不恼,微微一笑说“今日来寻另一个人”

      进了春风楼点名要上次见过的小倌。

      那小倌一身青色纱衣,散发着淡淡的檀香,见到林双也不奇怪,不恼,不嘲笑,慢慢的走到林双面前给他斟了一杯酒。

      看林双慢慢的饮下,随即说“这的酒是比醉平楼的好喝,难怪他喜欢来这里”

      喝完,再斟一杯,随即仰头饮下。

      几杯之后,林双的眼睛开始模糊不清,轻轻的用手扶住头,手肘支在桌子,直直的盯着小倌看。

      小倌也不恼,微笑着慢声说“他也是这个样子的”

      再给林双斟上一杯酒,“他总来找我,每次也不说话,就这样一杯一杯喝过之后,便撑着头看我,偶尔会用手摸着我的眉眼,笑着说:你很像他”

      临走的时候,小倌从妆奁里拿出一块羊脂玉玉佩交给林双,是他最开始当掉的那一块。

      “他赎回来了,有一次喝醉了,便给了我,说是让我买件新衣服”小倌说的时候嘴角微微一笑“应该是给你的”小倌把玉佩放进林双的手里。

      这玉佩给他赎几次身都可以了,他却把它还给了林双。

      自古天下爱财之人甚多,却重情之人更甚。

      林双拿着玉佩不知该说些什么,小倌却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说:

      “我还不想赎身,你拿着吧”

      林双走时,小倌告诉他,他叫幺儿,也许以后他们还能遇见,但愿不是在春风楼里。

      月朗星稀,天高水长。

      方井村邻村的镇子叫海石镇,这里大约沿海,或者因为是镇子的缘故,繁华多了,相比之下方井村如同与世隔绝一般。

      殿汐走到这里说什么也不肯走了,殿子期大致明白他的心思。

      他这糊里糊涂的弟弟还没有想明白。

      或许是舍不得走,或许是舍不得那个一穷二白的小村子,更舍不得那个凡事先说不得呆子。
      若不回去还有办法可以想,若真的回去了,便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哥”赖在海石镇的第十天,殿汐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我想在这里多住几日”哀求一般。

      “好”

      没有过多的询问,只是淡淡的允准。

      殿子期疼弟弟,这是殿家上下都知道的。

      傍晚,微风清爽,两人坐在房顶上,殿汐看着海石镇万家灯火眼睛发涩,怀里抱着一壶上好的女儿红,却怎么喝都没有那个馊酒好喝,嘴里心里都不是滋味。

      身在曹营心在汉大概就是这么个感觉,海石镇虽然热闹,比上京城还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殿汐现在偏偏脑袋里想的都是那个不远的小村落,村口的大黄狗瘦了没有?卖菜的大婶和卖糖葫芦的大哥还会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吵得脸红脖子粗?风淡云轻的道长寻到他那故人没有?走时听说二狗子家的新媳妇怀上了,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时候生?方平那个臭小子能不能照顾好……

      照顾好谁呢?

      说到底还是放不下,那个瘦小的呆子吃了没有,会不会还是成天为了省钱吃那个味如嚼蜡的小葱拌豆腐。睡的好不好?会不会因为记恨他而不愿意睡床,用那破凳子搭块破地儿就睡下。夏季闷热多雨,那个傻了吧唧的呆子会不会卖豆腐又忘了打伞。老实巴交的天天自己的事都管不好偏偏要管东家长西家短的事。

      殿汐觉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低头看看手里的酒,仰头又饮下一杯,想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像个市井妇人一样操这些琐碎的心。

      凡事玩世不恭的殿家二少爷第一次知道,原来思念一个人是这么揪心的痛。

      “哥”最终还是悻悻地叫了一声,“你想陆凌哥哥吗?”,殿子期的眉心突然颤动了一下,然后斜眼瞪他一眼。

      “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你有多久没见到他了?”

      殿子期抬手饮下一杯酒,轻轻叹息:

      “九年了……”

      “你是怎么熬过来了的?”

      “……”

      怎么熬过来的,九年的相思,日日蚀骨,夜夜入脾,殿子期比任何人都更懂得这种相思有多痛,多苦。

      越是在旁人欢天喜地的时候,这种痛就越强烈,从心底慢慢爬上眼眶,不湿润,就是涩,涩的眼眶生疼。

      殿子期转头看到殿汐,仿佛一瞬间这个调皮捣蛋,只知道插科打诨的弟弟好像长大了。

      “哥,你最近好像还是很忙”

      “是啊,要不是跑来找你……”

      要不是跑来找你,京城里王亲国戚的门槛都快被殿子期踏穿了,鬼魅一般高傲的人,跪在吏部邢大人的紧闭的朱漆门外,如同阶下囚一般,撇弃尊严和门世于不顾,一席长发散落,认刮风下雨,炎暑寒冬,为了那个牵肠挂肚的陆三鞭,如此骄傲的人也扔掉膝下的黄金。

      九年了……

      “要是陆凌哥哥救不出来怎么办?”殿汐小心翼翼的问。

      “拼了命也要救”

      殿子期望着远处的灯火,淡淡的说。

      这话殿汐从前问过他无数遍,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一样的。

      他陆凌是什么人?有多重要?值得你堂堂殿家大少爷为他拼命?殿家七十六口人都不重要?我殿家的门楣不重要?父亲母亲的名誉不重要?要你殿子期跪在大街上替他求情?你不要脸,我们殿家七十六口人都不要脸面了吗?

      一脚踏碎琉璃屏风,摔着家中的玉如意,殿汐曾经怒火攻心,没大没小的大声呵斥着殿子期。
      可如今九年了,再次听到这从未变更过的答案,殿汐开始渐渐明白,开始慢慢佩服殿子期的果敢与坚定。

      只要是为了那个人,什么都敢,什么都值得。

      “哥”殿汐轻轻地叫了一声。

      酒劲上头,微风吹过,酒意更浓。

      或许是冲动,或许是放肆,或许是殿子期坚定的眼神在他的脑海里撞了一下。

      殿汐缓缓他抬起头,看着殿子期深邃的眼睛,字字清晰地说:“弟弟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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