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风云录》王重阳

3、她叫杨千雪

　　永州州城外，一黑衣男子带着一群同样穿着黑色麻衣的人伫立在护城河的桥边，男子的目光微眯起来，似乎在收敛着满天的春光，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尽收眼底。这时，几道迅疾如电的身影在青天白日下从桥直通向的密林中突然定在了众人的眼前。男子看了看眼前的这三个人：两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者一身灰袍，身材魁梧，女者身着青衣，扶着一位中年的女子，这个女子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受了很重的伤，但却并不见半点伤痕，尽管她受伤却分明可以感受到她的身上不同于另外两个青年的气质，寒气逼人，让普通人不得不臣服在她的冷艳外表之下。
　　男子睁大了双眼注视着眼前的三人，这就是凌空漫影，只有深厚内功的武者行路时才能达到如此程度，不过这种行路方式倒也常见，一般中年的武者都能达到这样的程度，然而这两个青年显然没有这种能力，可见是由那名中年女子带着行路的，这就尤其难能可贵。男子不禁感叹自己何时才能有如此神通。不过这种想法只是闪现于一瞬间，男子上前，拱手行礼，说道：“师叔，弟子李腾远专程在此等候师叔。此行有师叔在定是无虞，那宝物带回来了？”
　　女子冷若冰霜的的脸上动了动，“东西没带回来，本来我们已经从慕华派和高嵩派的围斗争夺中抽身，却莫名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蒙着面的蓝衣少年偷袭得手，东西也被他抢了去。”
　　李腾远顿时感到惊讶，这女人是本宗鬼灵堂堂主江素霜，虽不是顶尖高手，武功也算一流，足可在东华江湖中行走。她说是被一蓝衣少年夺了那天外陨石，要么这少年确有其人且武功了得，要么就是她故弄玄虚，把宝物藏了起来。巨大的怀疑顿时涌上了李腾远的心头。
　　他问道：“师叔，以您的功力，一般人也难以偷袭得手啊，那陨石真的不在您的身上？”江素霜听后顿时厉喝道：“怎么，你怀疑我把它藏起来了不成？”李腾远赶忙赔罪，“当然不是，师叔请。”江素霜冷哼一声，吩咐随行的两个青年，“韩蛮，秋月，我们走。”三人先行离开了桥上，向桥南的大道上走去。
　　李腾远望着这三个人离开的背影，目光再一次聚敛，随即带着人跟着三人返回位于宁波镇的五圣宗总坛。
　　三个月前，位于永州和继州边界的翠微山有一颗天外陨石降落，同在东陆离翠微山最近的除永继两州的门派外还有独霸昌州的高嵩派。云海宗、五圣宗和高嵩派、继州的慕华派几乎同时得到了消息，分别派出本门高手及弟子前去寻找翠微山陨石。云海宗宗主莫中书认为与其公然派人前去倒不如派武功精妙的可靠弟子前去伺机而动，同时也考虑到自己和清风、奔雷二旗旗主若有人前往恐无法镇得住本门，暴雨旗旗主肖玉凤和疾电旗旗主陈恭礼暗中和朝廷及五圣宗来往已不是一两天了，这两人一直不满顾青云失踪后莫中书继任宗主，一直在本门笼络人心，在外面结交强援，一旦有机可乘便要做反覆之事。细想想看，莫中书觉得派自己的嫡系亲传弟子沈穆奇前往会好些。尽管东陆门派高层都知晓了翠微山陨石一事，但这事却仍是一个公共的秘密，云海宗各地情报机构直接对宗主负责，肖玉凤和陈恭礼自然无从查知，莫中书于是让奔雷旗旗主欧阳沧海的女儿欧阳湘灵跟着沈穆奇以采药为名前往翠微山，临行前单独告诉了沈穆奇此行的真正任务。
　　沈穆奇于是带着欧阳湘灵及其侍女蔷薇下山，一路上秘密前行，三人骑着上等的马匹以很快的速度一个月便从永州的腹心来到了永继两州的边界。
　　三人来到翠微山脚下时，天空中布满了阴云，仿佛一块不可测出边际的灰布将整个大地包蒙起来，起初，从灰布中不时掉下几滴水珠，再往后，天开始像往蒙了布的罐子倒了一打的清水一样渗漏出越来越多的雨水。沈穆奇决定先在附近的小镇上找个店住下来再做进一步的打算，于是三人进了附近的一家客栈。
　　一进客栈，沈穆奇就感到了一种沉静的气氛，尽管偌大的客栈中人很多，但却显示出一种别样的静。沈穆奇开始扫视四周，客栈中有四五张桌子边坐着的都是携带着兵器的江湖中人。见有新人进来，这些人同样也在观察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沈穆奇注意到一张桌子上有六个楚楚动人的美丽女子，其中一位更是冰清玉洁，有倾国之姿，其美貌与欧阳湘灵相论也不遑多让，却比之平添了几分成熟。这女子也在观察着沈穆奇，沈穆奇这是第一次下山，长这么大除了湘灵外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女子，心中霎时泛起了波澜。但二人只是平常的相视一瞬，而后沈穆奇便收起了心思。看来这些人来的比自己还要快啊，穆奇暗想。
　　“呦，三位客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啊。”见有客人进来，店小二热情招呼道。“这天也快黑了，当然是住店了。”“住店的话，您是要两间房吧？”小二说道。接待的客人久了，店小二自然有了眼力见，这三人中，少年少女年纪相当，一般是小两口，而另一名少女看上去显得拘谨，应该便是丫鬟了，故他如此说道。
　　听小二这么一说，沈穆奇立刻领会了店小二的意思，迅速暗想：眼下这么多其他门派的人在这里，我若与师妹假装成夫妻会更安全一些，于是便回答：“当然，麻烦给我与我娘子还有丫鬟分别开两间上等的客房。欧阳湘灵听后当下脑子炸了锅，一把揪住沈穆奇的后腰，低声说道：“喂你胡说什么。”沈穆奇非但没有理睬，反而一手搂住了湘灵，笑着说:“小二哥，那就带我们上楼看看吧。”小二连忙上前引路。湘灵推搡着穆奇，想要挣开，可沈穆奇搂得更紧，看的一旁的蔷薇都不禁偷偷失笑 。
　　客栈中的其他武林人士原本都在暗中观察这少年，不过看到这一幕后便安下心来，原来是夫妻两个住店而已。
　　安顿好蔷薇之后，小二领着穆奇和湘灵来到了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打开房门进去，穆奇便注意到了有扇窗户直通客栈外的街道。湘灵吩咐小二弄些吃的，小二于是便要下去，穆奇说了声慢，从褐色的棉衣中掏出了一两银子递给了小二，小二连连称谢。穆奇趁机问道：“小二哥，最近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异常啊？刚才我就看到好多拿着兵器的人在楼下。”小二低声说道：“公子真是慧眼如炬，实话说，这些人啊都是在公子来之前的两三个时辰以前陆续来到本店的。看着一个个都是高手。” 穆奇又故意问：“那这些人高手来是为了什么呢？”小二答道：“嗨，十有八九是为了山中的灵物来的。公子您有所不知，从半个月前开始每到半夜我们全镇上的人家都能看到这翠微山中的灵光。这灵光啊，听人说好像是半个月前从天上掉下的祥瑞发出来的。您是不知道啊，现在每到半夜，这山里就出现了五颜六色的光，开始时我们还比较惊奇，时间长了也就不在意了。嗨，说是宝物，可找到时是灾祸也不一定，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对这个自然就不怎么上心了”沈穆奇点了点头，小二见无事也就出去了。
　　湘灵对此倒不在意，只对穆奇说：“师哥，你问人家那么多干什么，师伯这次来是让咱们采药草的，咱们早去早回就是了嘛。”穆奇说道：“师妹，今天晚上我可能要出去一趟，要是我明早回不来，你明天和蔷薇直接去翠微山后山那里采药就行了，不必等我。”湘灵说：“我就知道你对这件事上心，可是你一个人去有了危险怎么办，师哥还是让我跟你去吧。”看着师妹灵秀动人的脸上关切担忧的神情，穆奇笑着说：“傻丫头，你跟着我又能怎么样啊，听我的话，先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带蔷薇出发。”湘灵想了想，自己武功不高，跟着他反倒可能拖累他，于是便听了沈穆奇，先睡着了。
　　沈穆奇在房间的桌上打盹。到了半夜时，他突然被一束不同于烛焰的光芒刺目惊醒，他打开了临街的窗子，只见客栈前方的翠微山处于一团祥光笼罩之中，那光芒绚丽夺目，由于从小在岐山长大沈穆奇这次是第一次外出办事，他顿时被眼前的奇景所吸引。正在神游间，他恍惚听到了几声马叫的嘶鸣声，沈穆奇当下换了身随身携带的蓝色袍衣以免被人认出，然后从窗户上跳了下去，暗中跟着这些骑马的人一路到了翠微山山腰。
　　随着众人在翠微山山腰上停下，他们发现这里正是那团奇异的光芒所散发出来的地方。沈穆奇潜藏在草丛中，收敛内力，减轻鼻息，以免被这些人察觉。通过偷听他们的交谈他明晓这些人是两伙的，分别来自继州的慕华派和昌州的高嵩派。这些人继续往前，直到看到了一颗巨大乌黑的石头，在石头中心的部位有一种红色的光辉向外扩散，看来那团祥瑞就是出自这光了。
　　高嵩派和慕华派此次来的都是本门中流高手，高嵩派远道而来，有十几人，为首的是继州分舵的副舵主宁则，其余均是其分舵弟子；慕华派离翠微山最近，此次派出了在东陆武林中人称“慕华六雪”的年轻弟子，这六人大致都是二十出头，但武功在整个东陆年轻一辈却算是佼佼者。除此外也有本门弟子六七人。
　　众人驻足在这块陨石前但无人上前。然不一会儿，慕华派的梅傲雪，‘慕华六雪’的大师姐，号召众师妹一同上前。这六人个个宛如出水芙蓉，形貌昳丽，其配合亦是完美无瑕。宁则看到她们先对陨石下手，并未阻止反而退让一旁。
　　梅傲雪先是对准陨石用尽全力使出一掌，那石头却丝毫未损，梅傲雪于是带领着五位师妹上前，六人各手持一柄长剑，一起挥动，同时将自己的内力运在了各自的剑锋上，向陨石猛然合力一击 ，那顽石当即才粉碎爆裂，一块桌面大小的赤色铁石便显示在了众人的面前。梅傲雪上前去拿，一道身影却抢在了梅傲雪的前面拿到了这块矿石。见到这人正是宁则，梅傲雪正声道：“宁师伯，这铁石可是我等姐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陨石上分离出的，师伯出身高嵩派，名门高手，德高望重，不会是想以大欺小，坐享其成吧？”宁则先是眉峰一聚，接着朗声大笑，“贤侄可莫要怨恨我，我也是受掌门所命，为完成任务而已；再说，这宝物乃上天所赐，自然是有能者持之，你们要想得到它，不妨从我的尸体上夺回去！”
　　话已至此，无需多说，两派人便开始了一场厮杀。慕华六雪同时对抗宁则，由于这六人从小联手练剑，配合自然十分默契，且六人内力并不弱，宁则很快落了下风。“风雪满天！”六人使出了合击，刹那间空间仿佛被凝固住一般，宁则的周围顿时出现了大量的冰霜，这些冰霜仿佛要将宁则锁住，彻骨的寒气直接打入了宁则的五脏六腑，宁则的内力迅速被寒气封住无法使出。六人又是一击，宁则当即口吐鲜血，梅傲雪挺身上前，“师伯，将宝物交出来吧，不然晚辈们真让你变成一具尸体！”宁则顿时感到一阵的羞辱，但这六个女子联合起来着实厉害，甚至是一流高手也不见得能占得半分优势，于是将铁矿凭空扔向了梅傲雪，然后凌空一跃坐在了马背上，带着剩下的高嵩派人离开了。藏在暗处的沈穆奇不禁称奇：这六个慕华派的女子好生厉害，自己若是单独和她们六个人斗，恐怕不是对手。唉，没办法了，正面豪夺不行，那只好偷袭巧取了。
　　正在暗想间，穆奇突然听到了梅傲雪大声道：“是哪个不要命的难道又要来抢么？”穆奇顿时一阵惊慌，这下糟了，看来只能先逃了。正在惊慌间，黑暗的天地间传来了一声女人的狂笑，黑暗中一道巨大的掌力向梅傲雪袭来，感受到巨大的掌风，那五名女子中的一个女子迅速向梅傲雪扑来，“师姐当心！”这女子替梅傲雪挡了下来，顿时殷红的鲜血从朱唇喷涌而出，这女子迅速陷入了昏迷。隔着夜色，穆奇注意到这女子正是傍晚自己在客栈对视的那个人，一种莫名的担心和焦虑瞬间涌上了他的脑海中，十七年来，这样的一种异样感觉，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梅傲雪虽被师妹为自己抵挡了这掌，但这掌力仍然有部分打在了自己身上。同样是一道黑影向梅傲雪袭来，但她却再也无能为力，只能任凭对手从她的背上夺去了宝物然后看着对方从茫茫夜色中如一阵黑烟般逝去。然而紧接着她的眼前又闪现了一道蓝色的身影向那道黑色身影远去的方向追去。
　　江素霜带着矿石来到了翠微山脚的一处密林中，等待她的正是她门下的弟子韩蛮、秋月。“师父果然武功盖世！”二徒连声称贺，江素霜的嘴角亦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你们赶快回客栈收拾东西，我带着宝物在镇口等你们。”二徒离去。
　　江素霜也正要离去，数十道杀气腾腾的寒光突然从密林深处的多个角落划破夜的黑暗与死寂向江素霜直射了过来，江素霜应接不暇，吃力地躲避，几乎同时刻，江素霜的胸前立刻被两道真气封住了气脉，一道蓝色的蒙面身影自上空落在了江素霜的面前，这人正是沈穆奇。趁江素霜无法调动周身内力，穆奇又点住了江素霜的穴道，让江素霜无法动弹。穆奇捡起了周围被江素霜躲避的的飞云镖，当着她的面从她的身上拿走了宝物，冷哼一声，“小爷我不想杀女人，今日索性放你一马。好自为之。”说罢消失在了将明未明的夜色中。
　　沈穆奇来到了山下，想着此时已经快天明了，师妹她们应该要出发去后山了，而且现在回客栈定然不安全，于是他先把矿石埋在了山下的密林中。不知怎的，现在他满脑子装的并不是完成师父任务的喜悦，更多的却是对那个还未知姓名女子的挂怀。鬼使神差的他摘掉了面罩又往山上行去。
　　慕华派的人马正在往山下走，那名女子正在骑着马的梅傲雪的怀中。沈穆奇突然来到了他们的身前，慕华派的这十几个人人迅速摆开阵势，纷纷拔剑对住了穆奇，穆奇向马上的梅傲雪说道：“阁下不要惊慌，我没有恶意。”他从身上掏出了一瓶丹药，这是临行前莫中书给他的定心丹。穆奇将药瓶扔向了梅傲雪，梅傲雪打开一看，望着这个看起来比自己都小五六岁的少年，惊奇地说：“阁下为何如此好心，为何如此仗义相助？”穆奇笑道：“干嘛就一定要有理由？放心，这药不会有毒，否则我大可以不管，任由你怀中的这位姑娘心力交竭死去。”梅傲雪谢道：“那就多谢阁下美意了。”
　　“不必客气，冒昧问一句，这姑娘芳名叫什么？”
　　“她是我师妹，叫杨千雪。”
　　“杨千雪......”穆奇嘴角上扬了一丝微笑，“谢过了。”
　　梅傲雪正要问少年姓名出处，这少年却又消失了。
　　沈穆奇施展凌空漫影迅速来到了后山，和湘灵碰头后采了一上午的药草，然后又连续采了几天，临行前暗自来到翠微山脚下拿回了宝物，包上了放药草的包裹，便终于带着湘灵和蔷薇踏上返回云海宗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