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七七姑娘

1、昭阳

　　红日西沉。
　　落日的余晖将天空染成血红色，像一头猛兽张着它猩红的大口。
　　在这可怖的天幕下，一座高大的城楼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空旷而荒凉。城楼之上，伫立着两个同样落寞的身影。
　　“殿下，天色已晚，请您快回去休息吧。”一个一身戎衣的老者低声说道，几丝银发随风散落在他的额前。
　　老者面前正站着一个年轻女子：
　　大红色的披风在她身后猎猎作响，一身银白色的铠甲，腰间别着一把长剑，剑鞘是银灰色的，剑柄上镶着一颗祖母绿，泛着莹莹的绿光。她一头墨玉般的长发用发箍高高束起，简素清淡，气势十足。
　　“殿下”老者又唤。
　　“岳老将军，”女子眼波流转，望向远处起伏绵延的群山，幽幽地说道：“越过长恨山，就是燕国的领地了吧。”
　　“是啊。”
　　“明天，会是一场恶战呢。为什么非是明天呢？明天是我的生辰啊，奶娘说生辰这日见血不吉利。”
　　岳孔山心下一惊，猛一抬头。落日的金光打在女子的身上，在她的周身染出一层薄薄的金雾。岳孔山有些微微的心疼，他们这些老将总是对这位临危受命的新主帅有着各种不满，却忘了她也不过是一个将将满十七岁的小姑娘。他的鼻子酸酸的，愧疚、苦涩、担忧种种感情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们都在我背后议论，说林家的儿子不行了，只剩下女人能带兵了”
　　“郡主，属下······”岳孔山上前一步，急道。
　　女子摆摆手，打断了岳孔山。
　　“你们的担心没有错，林家是只剩女人能打仗了，可女人做的不会比男人差！”
　　“我林昭阳会证明，林家的女儿也能撑起大齐的天下！”
　　林昭阳缓缓转过身来，眼里窜动着腾跃的火焰，灼烧着岳孔山的心，他甚至不敢直视那双炽烈的眼，不禁低下头去。
　　“所以，无论明日之战何等凶险，我都会与凌云军坚守到底，如果败了，我不会活着回去，这也是我们林氏的荣耀！”
　　言罢，林昭阳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了，只剩岳孔山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日落日升。
　　林昭阳麻木地举起剑，落下，又举起，又落下她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机械地杀死每一个冲到她面前的人。她暗自叹道，自己十四岁就跟着长兄上战场，可这三年来杀的人恐怕还没有这一日里杀的人多。
　　周遭嘶吼声此起彼伏，放眼望去，尸横遍野，十步之内，血流成河。凌云军和大燕铁骑混战在一起，甚至看不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能看清的, 只有一个个士兵浑身是血地倒下去，又一个个浑身是血的士兵冲上来。空气中弥漫着浓稠的血腥气，死亡的丧钟加快了战场上的互相残杀。
　　不杀光，就没法活！
　　林昭阳明白，从她抽出凌云剑，决定亲自上阵的那一刻起，凌云军就已退无可退了。她更知道，她没有更好的选择，她不能先行突围逃回轩辕城。她一逃，凌云军军心立散，死伤只会更加惨重；她也逃不掉，因为这一战本就是为她准备的。
　　大燕新任国主拓跋宇狼子野心，他摸准了林家家主林向遥年事已高，而林向遥的四个子女也唯有长子林启?长女林昭阳尚可托付，所以只要废了这两人，林家断断无人再能率领凌云军。没有了合适的主帅，再优良的军队也会失去支撑的脊梁，战斗力大为削减。
　　如此大齐边防空虚，燕国便可乘虚而入。
　　呵，多好的算盘。
　　这样一来，林昭阳也就想明白了后面的事情：
　　燕国暗中调集一支狐骑潜入北氓城，在内奸的照应下烧光了凌云军的大部粮草。在粮仓火光冲天之夜，燕国□□、豹骑、狼骑从南、西、东三面夹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北氓城围了个水泄不通。由于北氓城地处极寒之地，居民本少，平日里与外界更少联系，因而外面的人根本无从知晓城中危急，城里的人也无法向外送信。如此一来，凌云军无处可求外援。
　　为解合围，林启亲自带兵作战。混战之时，燕国派出三名来自刺客组织“天罗”的杀手在大燕劲旅的保护下围攻林启，林启拼死抵抗，在两名副官的牺牲下保住了性命，却也身负重伤，武功尽失。
　　林昭阳就是在此时举起了凌云军的大旗。
　　在万军之中，踩在无数人的尸骨上······
　　“郡主！”
　　林昭阳回过神来，手上一紧，凌空一跃，躲过了“天罗”偷袭。
　　六名“天罗”杀手将林昭阳团团围住，她愣了一下，仰天大笑几声，道：“拓跋宇当真看得起我林昭阳啊，天罗杀手全部出动，本郡主还真是荣耀！”
　　“你当然该荣耀，能让我们天罗全部出动的也只有你和那位宋将军了。”
　　林昭阳眉毛一横，眼睛一瞪，冷笑道：“若是我知江哥哥在，你们几个早成了他的剑下鬼！”
　　“老二，休得无礼。”一名“天罗”微微一笑，上前两步，拱手道：“郡主莫要气恼，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不过若是郡主肯引剑自裁，我大燕可立刻退兵，想来郡主也不忍心看着你的兵士为你白白牺牲吧？”
　　“笑话，我凌云军从来都不是为谁而战，而是为家为国而战！尔等蝼蚁鼠辈岂能明白？！”
　　“废话少说，看剑！”
　　林昭阳手执长剑，脚下生风，横空一劈，那名“天罗”一个下身堪堪闪过。林昭阳一击未中，借转身之力足尖轻点，翻身跃至半空，剑尖向下一刺，速度之快令那名“天罗”惊异极了，其下腰之势尚未收回，凌云剑已直逼他的命门。
　　电光火石之间，另一名“天罗”同样伸出长剑格挡开了林昭阳的攻击，林昭阳被巨大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险些脱剑。她心下一惊，翻身跃回地面，急退数步，内力运于左掌掌心，一掌推出，周遭疾风即起，第三名“天罗”一跃而上，单掌对出，两掌相合，双方均被震出数米之外。
　　三个回合下来，林昭阳心里明白，“天罗”六杀手单独比论武功，并非她的对手。但他们各有所长，取长补短，配合天衣无缝，想要击破“天罗”，只有打破他们的合作节奏，可这又谈何容易？
　　“大家一起上！”
　　林昭阳挥剑应对，刀剑碰撞之间，她渐感体力不支，眼前不断闪动的人影渐渐模糊。忽然，一阵凌厉的掌风呼啸而来，她闪躲不及，被一掌击倒在地。林昭阳瘫倒在地，猛吐了一口鲜血。殷红的血好似盛放的罂粟花，正开在她的黄泉路上。
　　“郡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