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夏》婉兮清扬

2、chapter 1

　　她和夏天有缘，不是吗？
　　十二岁的叶品夏摊开双手，作一个无奈的表情，面前站着个嘟着嘴的小姑娘，清澈的大眼睛望着她，偏要她解释为什么要取个品夏这样的名字。品夏在心里暗笑，名字呵，不是父母给的吗，她如何能知道？再说，她也不是没有问过父母，他们丢给她的回答，也是这一句话啊。
　　“品夏，你和夏天有缘。”
　　遥遥开始时是不依不饶，想要纠缠出个究竟来，但终究也释然了。
　　品夏的确和夏天缘分颇深，她和她的认识，不也在夏日？

　　而品夏和叶品端的相识，同样是从一个夏日开始的。

　　那是一个夏天的早晨，空气中的热气还没来得及浮出，蝉鸣才刚开始响起。
　　叶品夏的父母有早起晨运的习惯，今天当然也不例外。然而品夏嗜睡，早上父母出门的时候是不会打搅她的，但她今天的好梦，却早早的被屋外传来的嘈杂声音搅得一塌糊涂。她头天晚上就听父母谈起过隔壁要搬来一户新的人家，不会是这么早就开始了吧？品夏一把捞过床头的闹钟，嗬，才六点一刻！
　　暑假的第一天，就没能睡个好觉，便是向来号称乖巧好脾气的品夏都有点烦躁起来。她赤着脚，穿过客厅，走到自家大门门口。门一拉开，落入眼帘的，竟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少年正背对着品夏站着，衬衣白的一片纯粹，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隐约露出肩部的线条。
　　有些瘦弱呢，品夏的第一个念头就这样冒了出来，她悄悄吐舌。
　　那边的少年已经觉察到了她的注视，就在这一刻转过脸来。四目相对，心里咯噔了一下，叶品夏顿时觉得自己的脸冒出烟来。
　　他的眼睛是好看的凤眼，眼角微微上挑，黑玉般的眸子闪着温润的光，清晰的映出品夏有些慌乱的身影。她正在缩回跨出门来的脚，白皙的脸上是浓浓的红晕。
　　“你是谁？”
　　少年的声音有些异样的沙哑，像原本的平滑澄澈被硬硬地刻上浅浅的划痕。
　　品夏的心脏不知道怎么猛的缩了一下，她本能地回答：“我是品夏，叶品夏。”
　　少年抿紧的唇抽动了一下，再抽动了一下，细细的笑声轻逸出来，让原本尴尬的气氛瞬间消失。
　　“你的名字，和我的好像。”少年的眼睛闪动着盈盈的笑，仿佛倒映着满天的星光。他伸出手来，手指纤长：“我是叶品端，很高兴认识你。”
　　品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天呐，他们的名字真的好像！
　　叶品端的手悬在半空中好一会儿，品夏才回过神来，连忙伸手过去。
　　刚刚碰触，她却像被火灼到了一样缩回自己的手，有些慌乱地丢下一句：“我也很高兴认得你。”就退回自己家的门里。
　　把房间门关好，品夏重新躺回床上。
　　心里还有些懊恼，自己竟然忘记了母亲的习惯——就是搬来新邻居一定要先认识，再介绍给家人。要不是在最后关头想起来，万一被母亲看见，念叨起来，她可受不了。

　　叶品端怔怔地看着紧闭的大门时，楼梯口传来响动。
　　一对夫妻模样的人正上楼来，左边的是个和刚才的女孩面容相似的妇人，只是年纪大许多而且满脸的温柔笑容。品端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没来由就产生出一股亲切感来。像是记忆里完全没有印象的一个人，自己的亲生母亲。他轻轻叹气，转身准备进门。
　　没想到他的脚刚提起来，一个陌生却亲切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你是……我们家刚搬来的邻居？”
　　品端回过头，刚才看见的温柔笑颜距离自己不到一米，他点了点头。
　　“我们，是这家的大人。”她指指与品端相对的门，又探头看了看，“你家大人呢？”
　　品端的眉几不可察的蹙起来，他低声回答：“我一个人住。”
　　“这样啊……”那张脸上的笑敛了起来，仿佛忧心忡忡，“没个大人怎么行？什么都靠自己？”
　　品端扯了扯嘴角：“还好。”虽然觉得面前的中年妇人亲切，他还是不愿向陌生人说出自己的一切。
　　“你多大了？喊我阿姨吧！”笑脸再次出现，同之前一样和蔼可亲。
　　他不由的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来：“阿姨。”眼前的阿姨，有妈妈的感觉，不是自己的那个母亲，而是真正的妈妈的感觉。
　　也许，是可以信任的人吧？
　　“好乖，你会做饭吗？在外面吃东西对身体不好，下午来我家吃饭吧！阿姨一定让你满意！”她甚至得意地比了个锅铲的形状，被一直站在身边的男人拍了拍。她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那你叫什么？”
　　“叶品端。”品端微仰起脸，他想这阿姨应该是刚才那女孩的母亲，他一时间有些嫉妒那女孩起来。
　　叶母愣了一下，低喃：“真像啊……”又很快说道，“那品端是吧，下午阿姨会来叫你的。”
　　品端答应下来。
　　在叶品端走进自己的家，并关上门的时候，他的脑中忽然出现了那个女孩的脸，和刚才的阿姨有些像的一张脸，他不由地笑开了。哦，对了，她叫什么来着？那个和自己相似的名字。品夏，叶品夏。
　　真是好命的孩子。

　　叶品夏再见到品端，却是那天下午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
　　夕阳在西边蔓延成薄薄的一片，把大半的天空点燃成耀眼的红。
　　阳台上的葡萄青青的叶子有点卷了起来，是生虫了吗？叶品夏揉揉自己仰了好久的脖子，酸酸的，她低下头来，正好望进对面的一双眼睛中。
　　是叶品端。
　　品夏恍惚，他的眼睛清澈得像水。
　　风轻轻地流动，葡萄的叶子间已经有了细细的淡绿色葡萄。
　　叶品端扬起手，唇间绽出一个畅快的笑来，只是，隐约带了点恶意。等品夏眨眨眼，那抹恶意却像是一道幻影般消失无踪了。是她眼花了吧，品夏肯定地想。身后传来品夏母亲的惊呼：
　　“小夏，原来你们已经认识了？”
　　品夏的肩在听见母亲声音的那瞬间垂了下来，好可怕，居然被妈妈发现叶品端对着她笑的样子。母亲对于街坊邻居，向来是持着自己一定要先认识的态度。如果被母亲现在发现自己已经见过品端一面，她会觉得自己缺少了介绍别人认识的成就感。品夏连忙转身，慌乱地摆手：“没有，妈——我怎么可能和他认得嘛。”
　　可在话听在叶母的耳里，是完全的欲盖弥彰。她笑嘻嘻地凑到品夏面前，按住她的肩，用了一副和蔼的模样和温柔的声音，口气却让品夏觉得是恶狠狠的：“小夏，你真的不认得他吗？别蒙我了——我可是看见他对你笑的好欢呐！”
　　一脸沮丧的品夏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还嘴的机会，穿过叶子的间隙，她看见站在那边的叶品端朝她做了个鬼脸。
　　他的鼻子狠狠地皱着，嘴咧开来，多么明显的嘲笑。
　　真讨厌！她怎么就没发现，原来这个男生是个心肠这么恶劣的人呢？

　　更让品夏没想到的是晚上父母竟然邀请了叶品端来家里吃饭！
　　他在品夏的对面坐下来的时候，接到了她抛过来的无数道白眼。品端在心里得意地笑了一下，他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不过，他就是故意的，又怎么样呢？表面上却没有露出半点心思，品端乖巧地朝品夏的父母说道：“谢谢叔叔，谢谢阿姨。”
　　叶母忙着给他夹菜，如他所想，对面的女孩子嘴巴嘟起来，一脸的不乐意。
　　“妈——”品夏果然开了口，撒娇的拖长了音。
　　品端暗自皱了皱眉，果真是娇生惯养的女孩子。
　　“你怎么老给他夹菜？”矛头直指向品端。
　　叶母看她一眼：“他是客人。”
　　“哼！我可没有承认。”品夏悄悄在桌子下面踢了品端一脚。
　　虽然是拖鞋，却实实的让叶品端觉得自己小腿骨头隐隐生疼。忘记了自己原本是挑起者，眸子转了一圈，叶品端计上心头。他亲亲热热地望向品夏，眼里像是可以滴出蜜来，连嘴把发出的声音都成了这样。
　　“品夏。”
　　短短的两个字，却让品夏的鸡皮疙瘩在瞬间全部涌上身来。她对他怒目而视，一声大吼已经开始在喉咙间酝酿。更可怕的是这时候，她还敏锐地感受到从隔壁传来的视线，哆嗦着回头，父母都看着她，尤其是母亲。母亲的目光虽然如水般温柔，里面谴责的意味十分明显。品夏无奈地对母亲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小夏，我记得下午是谁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不认得隔壁邻居，怎么现在，好象还蛮熟的样子啊，嗯？”
　　背后又湿又热，冷汗涔涔，品夏摆出从小到大无比乖巧的那副样子：“我真的，真的不认得他。”她举起右手，做了一个发誓的动作。眼角却扫到那头的叶品端正向她看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不是吧，他还想做什么？
　　果然，品端做出被人抛弃的可怜模样，眼睛水汪汪的：“品夏，你这么快就忘记我了？”
　　这一次，品夏怎么也没忍住，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大吼：“我——不——认——识——你！”
　　一室寂静。

　　母亲的声音很快响起：“你很没礼貌哦，小夏。”品夏心里暗叫，惨了，这下可惨了。她母亲最讨厌的另一点就是有人在她面前大声吼叫了，这一次，她正好撞到了枪口上，跑都跑不掉了。没想到的她望过去时母亲竟然笑得仍旧温柔，她的心里又凉了半截。
　　“妈——”哀叹一声，她朝母亲那边挪过去，摇摇她的袖子。
　　“小夏，你看人家品端多懂事。”母亲语重心长。
　　品夏向品端望去，他懂事？她还真就没看出来！
　　“你看看人家，从头到尾，轻声细语，一看就比你乖！看他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就一个人生活，哪像你，什么都不会！”
　　品夏吃了一惊，他一个人生活？父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邀请他来家里吃饭的吗？一念至此，品夏心软了下来，好吧，姑且她就不认为叶品端那么讨厌好了。连看着叶品端的眼神，都变得软了许多。
　　可是在品端眼里，她投射过来的眼神里分明带着怜悯。暗暗嗤了一声，怜悯这东西，他最不需要了。虽然还想捉弄下品夏，可她已经认命地听着自己母亲的唠叨，他只能作罢。
　　不妨事，来日方长。

　　等饭吃完，已经八点多了。
　　品夏一推碗筷站起来，朝房间走去：“妈，我去写作业。”
　　“这孩子，又不做家务。”身后传来母亲小声的嗔怪。
　　品夏吐吐舌头，她知道自己懒惰，家里的家务从来不沾手。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会不好意思起来，说是要帮忙做家务。可是，还是被母亲阻止了，母亲那哭丧着脸的表情她至今记忆犹新：“小夏，我就知道，你要把我的家务抢过去做，然后把我赶去工作，是不是！”她哪里敢？母亲是职业的家庭妇女，却被父亲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两夫妻的甜蜜感情，她都会在羡慕之余，生出一点嫉妒来。
　　她正要打开自己的房门，手刚接触到门把手，叶品端的声音恰好响起：“阿姨，我来帮你洗碗吧！”
　　母亲欢喜地叫：“好哇，品端就是比我们家小夏乖。”
　　嗬！还上纲上线了，有种无力感悄悄冒了出来，品夏关上门，把一切隔绝在外。

　　等品夏十点钟像往常一样走出房间去客厅吃水果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叶品端竟然还在她家。他坐在沙发上，白色的衬衣和粉紫的沙发颜色交相辉映，有种说不出的好看。听见门响，品端回头，看见是她，好看的凤眼弯成月牙状：“品夏，快来吃，阿姨的手艺真棒！”
　　他语声里的赞叹让品夏都有几分得意，那是，她母亲的手艺可是远近闻名。
　　记得小时候，母亲做的甜点引来了四面八方的小朋友的垂涎，那时候上幼儿园的她，还因为这个关系，成了班上最受欢迎的小朋友，得了老师的Ｎ朵小红花。
　　得意的时候，常常会让人放松警惕，比如现在，品夏就忽略了叶品端眼睛里忽闪而过的嘲讽。
　　“小夏，傻笑什么？还不过来吃？”母亲的声音打断了品夏的回忆，她连忙朝桌子前走去。
　　一看清桌子上的碗里盛的是什么，品夏呆了半晌。
　　居然是母亲最得意最拿手的绿豆汤！母亲以前学医，绿豆汤里会加一点甘草，用细细的纱布包了，一起炖。做出来的汤味道绵长，清甜后留有余香，虽然是最常见的，但品夏还真没见过谁去母亲做的绿豆汤更好喝了。
　　可是，母亲甚少做绿豆汤。反正银耳红枣，莲子生果，什么汤母亲都做，就是不做绿豆汤。往往在品夏和父亲一起求她数次之后才下厨炖一次，今天，母亲竟然为了一个刚认识的男生做了这汤？
　　厚此薄彼，厚此薄彼！
　　品夏不由的悲从中来，狠狠地瞪向叶品端。
　　品端收到她的怒目，不动声色地举高了手里的碗：“品夏，阿姨叫你吃呢。”
　　品夏本来也只是稍微有些气恼，这时候听他略带些嘲笑的这么一说，真的是气上心头，她掉头转身，朝房间走去。
　　“小夏？”母亲讶然的语气听在品夏耳朵里，才是真真的火上浇油。进了房间，她还把门一摔，哐当一声，惊呆了外面的父母。
　　“小夏怎么了？她从来不会这样乱发脾气的。”叶母不明所以地看向叶父，今天她可不是第一次这样。
　　叶父扶了把眼镜：“她今天很不对劲。”目光，从眼镜片后面有意无意地瞄了眼品端。
　　而叶品端正安然地坐着，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喝着手里的汤，还没忘朝他们露出一个笑来。

　　叶品夏喜欢趴在窗台上，把窗子开得大大的，让清凉的夜风能够灌进来。
　　晚上没有白天热，这个住宅小区特别让人羡慕的就是货真价实的绿树成荫，还靠着片湖。夏天到晚上的时候，湖风一吹，就特别凉快。品夏不喜欢空调，这里的环境可算是对了她的胃口。
　　关上门，门外的一切都听不到见不到了，她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下来。
　　窗台上的小仙人掌墨绿色的粗大球茎在台灯的照耀下泛着温柔的光，品夏如往常一般趴在旁边，风吹过她的头发，细碎的凉意渐渐渗透。
　　她发出舒服的喟叹，伸了一个懒腰。
　　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的事，还是有些忿忿。母亲对自己都没这么好！难道，只因为他是一个人吗？这算什么？要是给她足够的钱，她不是照样能够一个人活得好好的？
　　瞅瞅房门，叶品端该回去了吧，品夏又看向书桌上的闹钟。
　　时针和分针重合了，快十一点了。
　　路过客厅去洗手间，客厅黑暗一片，果然走了，品夏长舒了口气。
　　记得以前有谁说过，人和人相处要看磁场的，她和叶品端，也许是磁场不合吧。品夏漱着口，看着镜子里的人，满嘴的白色泡沫。她拿起旁边自己的大毛巾，狠狠地擦去嘴角的泡沫，做了一个鬼脸。
　　她从没有哪次有像现在的高昂斗志。
　　来吧，叶品端！
　　在经过屡次的挑衅之后，她之前对他的一点点心软早就荡然无存，哼。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谁怕谁啊！

　　叶品夏高一这年的暑假，就在这个誓言中拉开了帷幕。

　　不可否认，因为名字的关系，她对这个季节很有好感。不同于她的好友遥遥对于夏天的整个想法就是能够放暑假能够好好玩，品夏是单纯的喜欢。真要说起来为什么，或是喜欢什么，她又觉得一切都很空泛。她说不上来，喜欢就喜欢呗，所有的一切都很讨她喜欢。
　　其实，想到夏天，品夏总会记起七岁的时候随着父母去海边玩的情景。
　　因为品夏和遥遥的友谊也要追溯到那一年。
　　细沙铺成的海滩，赤着脚走在沙粒上，碧蓝的海水在脚背上流过，这感觉，真的好棒！抬起头，就是广阔的看不见边际的蓝天，飘着大朵的白云，让人的心情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好起来呢。

　　每天早上七点不到，她穿戴好了，喜欢趴在旅店一楼大厅低低的窗台上看着外面。
　　旅店里大概很少有看起来这样漂亮可爱的小女孩，路过的客人都会多看她几眼，露出些会心的笑。
　　不过今天，人们的目光明显被店门口另一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要是我能有那样的小孩，做梦都会笑出来吧！”
　　“是啊是啊，羡慕呐。”
　　议论声传进品夏的耳朵里，让她好奇，到底是啥样的小孩，让这些客人羡慕成这样？她回头望过去，门口站着个抱着大熊娃娃的小姑娘。她穿着件藕红底的裙子，细细的带子拧成一束碧绿，红和绿在她的身上奇异的融合。小姑娘也正朝这边看来，看见品夏，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她，是和叶品夏截然不同的漂亮。
　　鼻梁高高的，眼睛轮廓极深，浓密的睫毛像扇子似齐刷刷的，白瓷似的脸衬的嘴巴红润润的，果真像是个洋娃娃。
　　品夏那时候正看了许多电视剧，她直觉就想到这小孩是混血儿。小姑娘已经走了过来，大咧咧地站在品夏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品夏看着她头发像只小狮子狗似的鬈成一团一团的，不由笑出声来。那女孩倒也不气，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
　　“叶品夏。”品夏止住笑，有些不好意思。
　　女孩皱起眉头像是思索了一会，然后说道：“我叫王遥遥，我可以喊你品夏吗？”
　　品夏点头。
　　遥遥的声音软软的，像棉花糖似的甜：“你就喊我遥遥哦，我决定了，要和你做好朋友！”

　　后来，当两家大人惊喜地发现对方原来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城市的时候，品夏和遥遥从此就成了一直要好的朋友。

　　品夏在满室的阳光中醒来，闭着眼的时候眼睛前都是一片红彤彤的，她想起来，昨晚忘记拉上窗帘了。
　　白色的薄纱在淡青的棉布后面被风吹的飘起来，窗子开了条缝，风热热的。
　　做梦梦见遥遥了，品夏嘀咕着，这丫头八成会给她打电话来。她们俩有种奇异的心电感应，如果一个人做梦梦到对方，另一个人必是如此。
　　果然，母亲的声音隔了扇门板响起：
　　“小夏，遥遥的电话！”
　　“来了！”品夏连忙从床上下来，赤着双脚就去接电话。
　　母亲把电话递给她，遥遥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出来，闷闷的。
　　“品夏，我昨晚做梦了。”
　　“我知道，我梦见你了。”
　　“哎，果然还是这样呢，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有可能会单独梦见对方。”遥遥似乎有些遗憾。
　　品夏佯做生气，哼一声：“你嫌弃我了？”
　　遥遥赶紧道歉：“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嘛，你知道的。”
　　品夏仿佛见到电话那端的女孩紧张的模样，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好了，我没怪你，你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事？”
　　“当然不，出来玩吧，班上同学说要去野营。”
　　品夏问：“有哪些人去？”
　　对面的遥遥支吾着：“有……有……那个……”
　　品夏明白过来：“是不是陆嘉晓要去？”
　　“你怎么知道？”遥遥喊了出来。
　　品夏耸肩，这丫头什么话都瞒不住，真不知道遥遥想做什么。不过，去就去吧。
　　“猜的，什么时候？”
　　“那个，你准备准备，我会先来你家，然后一起去集合地点。”
　　“好吧。”
　　“那我挂了哦，再见！”
　　“再见！”

　　拎着话筒品夏发起呆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把客厅的窗帘掀了起来，大片大片的阳光就这样突然的铺天盖地。恍恍惚惚中，品夏就想到了陆嘉晓。
　　印象中，陆嘉晓个子很高，脸并不特别漂亮，但是笑起来会让人觉得那么温暖。
　　就是因为他的笑容，叶品夏才在那时候把他当成自己很重要的朋友。
　　可是，这些都是她单方面的想法吧，品夏的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点苦涩，什么时候，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了。
　　品夏甩甩头，摇一下脖子，向厨房走去，她肚子有些饿了。
　　母亲做的小松饼安静的躺在盘子里，用手指拈起一块，品夏送进嘴里。
　　唔，真好吃，又酥又软，香喷喷的。她拍拍手，把碎屑拍下去，正要伸手拿下一块。母亲站在她的身后说：“这是给品端做的，你别偷吃。”
　　手抖了一下，昨天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叶品端，那个漂亮的少年，那个捉弄她的少年。
　　她恨恨地盯着松饼，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那就是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叶品端。
　　好哇，现在母亲什么都向着叶品端了，有没有搞错？他们只是名字像了一点，他又不是家里的小孩。品夏真觉得自己欲哭无泪，算了，回房间收拾东西去吧！
　　她转身正要走，母亲已经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盘子来：“这是你的。”
　　同样是小松饼，杏黄色衬着白色的瓷盘，勾引着她的食欲。品夏连忙接过来，然后凑到母亲脸上亲了口：“谢谢妈妈！”说完她端着盘子高兴地向房间走去。
　　她就说嘛，好歹母亲还是记得她的。
　　“哎，这孩子。”叶母眯着眼睛看着她走进房间，摇了摇头，发出轻轻的叹息。丈夫的话还在耳边——小孩子需要多点关心。
　　她似乎，对自己的女儿还是很关心的吧？只是叶品端那孩子，着实让她喜欢。
　　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习惯吗？
　　一个人是因为亲人都不在了吗？
　　或许，什么时候去仔细的了解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