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桃花又开了[短篇合集]》砚允

4、讼师（四）

　　“多谢魏先生！多谢魏先生！”从衙门出来，池老爷也有些激动。
　　魏盼情绪却是淡淡的，只是对池家人道：“莫忘了酬劳。”
　　看着魏盼转身离去的背影，池湘觉得，他很寂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种感觉，但她就是知道。

　　“少爷，有您的信。”
　　魏盼刚一进门，管家就递了一封信过来，信封上写着，泮葳敬启。
　　魏盼心里惊了一下，随即又冷静下来，不断安抚自己：这里的人，应该不会知道泮葳这个名号的。
　　拆开信，上面熟悉的字迹叫他松了一口气。
　　“这小子。”轻笑一声，魏盼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所有的苦累，都随着这封信，烟消云散了。
　　把信收到隐蔽的地方，魏盼看着院子里管家新种的花草，有些出神。

　　解决了“夺女案”，魏盼闭门谢客三天，才算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而开门迎来的第一位客人，就是池湘。
　　“叨扰先生了。”池湘比着之前几次见面，看起来活泼了不少，想必是解决了烦心事，心里没了顾忌。
　　家里突然住进了一个少女，魏盼的生活也开始变得不同。

　　“先生，您为什么总写这一篇啊？”池湘坐在一旁，看着魏盼练字，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魏盼写完最后一笔，审视一番，有些不满意，便将至团成一团，扔到一边：“是屈子的《湘夫人》。”
　　“我听大哥提过的，”池湘小跑过去，把被魏盼扔了的纸捡了起来，“大哥说，我的名就是娘亲读了湘夫人给取的。”
　　“你娘很爱你。”
　　池湘见他没有回头，便把纸团小心翼翼展开，又整齐地叠好，收进怀里，又道：“先生，您有字吗？”
　　“怎么想起问这个？”
　　“再有几日就是我十四岁的生辰了，爹娘说，按习惯也该有个字了。”

　　魏盼沉默了片刻：“芷兰。”
　　“芷兰？哪个zhi？哪个lan？”池湘十分好奇。
　　魏盼却不欲多说：“你爹娘想好给你取什么字了吗？”
　　“没有，娘说，先生学问多，想叫先生帮忙取一个。”
　　“这等大事，魏某才疏学浅，承不来，还是请令尊令堂完成吧。”
　　“哦。”池湘有些失落，“那先生继续练字吧，湘儿不打扰了。”

　　看着池湘垂着头离开的背影，魏盼有些烦躁，却也搞不清自己为何烦躁。看看桌上的字，越发不满意，魏盼索性收了笔，换了身衣服，出门去了。
　　永安县的街道一如既往的喧哗，糖铺里新熬糖浆的香气带着热气，从街头飘到了街尾。
　　想起池湘那个落寞的神情，魏盼脚下鬼使神差地走向了糖铺。
　　等怀里传来隔着油纸的温热，魏盼才回过神：总归还是个孩子，哄一哄就哄一哄吧。

　　魏盼一直逛到晚饭的时候才回去，饭厅里已经摆好了饭菜和碗筷，而池湘正乖巧地坐在下首，等着自己回来。
　　把油纸包放到池湘面前，魏盼语气淡淡地道：“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小姑娘应该都喜欢的吧。”
　　池湘倒是显得格外开心：“谢谢先生！”
　　饭安静地吃到一半，池湘又小心翼翼开口了：“先生比湘儿长不了几岁，虽然爹娘叮嘱，一定要尊敬先生，可是一直‘先生’、‘先生’的喊，好像也太生分了些……不知道可以不可以直呼先生的字？”

　　魏盼手里夹菜的筷子顿了顿，却没有说话。
　　池湘见状忙道：“先生为难的话，就算了。”
　　魏盼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径自吃着饭。
　　池湘看看放在一旁的油纸包，心想：我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先生只是顺路买包糖，我却……哎。
　　直到吃完饭，魏盼才开了口：“可以。”
　　说完也不给池湘提问的机会，转头回了卧房。

　　自从答应了让池湘叫自己的字，魏盼就发现，这姑娘好像有事没事就爱喊自己两声。
　　“池小姐……”
　　“芷兰不用见外，叫我湘儿就可以，等下月我有了字，也可以叫我的字。”池湘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绣花，听到魏盼叫自己，回过头笑道。
　　对上池湘的笑容，魏盼犹豫了片刻，道：“湘儿，我想同你谈些事情。”
　　“好的。”
　　“正事。”

　　池湘只好放了手里的绣筐，正襟危坐：“芷兰想说什么？”
　　“可曾读过书？”魏盼道，“我见你十分聪慧，不当整日无所事事。”
　　“小时候启蒙过，后来就不曾多读了，娘说女孩子读书不如学学女红。”
　　魏盼摇摇头：“那你呢？你自己怎么想的？”
　　“我？”池湘愣了。
　　“你想一想吧，自己想做什么。”魏盼道，“如果想读书的话，趁这三年，我可以教你。”

　　自从上次谈话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池湘也正式过了十四岁的生辰，有了自己的字，但是却对那天最后的事情支字不提。
　　就在魏盼以为她是默认选择不读书的时候，池湘抱着几本书进了书房，站在门口，坚决道：“我想读书。”
　　魏盼侧头看过去，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好。”

　　教池湘读书之后，魏盼减少了接案子的频率，专心传授她知识。而池湘也学得十分认真，十分努力。
　　渐渐地，不单单是读书，就连魏盼偶尔不想接的案子，池湘也感起了兴趣。

　　“芷兰，刘阿婆家的这件，可以交给我吗？”
　　魏盼躺在摇椅上，眼睛也没睁：“嗯。”
　　明明才十八岁，魏盼却觉得自己仿佛八十了一样，经历过了人生百味。
　　可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积攒多了，比大事还让人费心吧。这么想着，魏盼决定去泡个热水澡去去身上的疲乏。

　　在木桶里洒满花瓣，魏盼走了进去，舒适的水温与放松下来的心情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像这种安逸的日子，真希望永远过不完啊……

　　“芷兰，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卧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接着表示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
　　“你是女……”
　　“你看错了，”魏盼声音有些冷，“出去。”
　　池湘捡起地上的东西，说了声“对不起”便慌忙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