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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俞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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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小乔说她答应母亲物饰良人。
玄机阁阁主要替她择一佳偶的事情已经由来已久,往常都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逼得狠了,便是不管不顾地表示非俞珄不嫁。后来玄机阁阁主来寻他数次,见了面只是认真端详打量他的脸,一言不发地就走了,旁人好奇相询,他也只说是看看女儿师弟长什么模样,但择偶一事后来再也无人提起。
俞珄垂落在两侧的手虚虚拢起,手背青筋条条分明,眼帘低垂,长而弯翘的睫毛在眼窝卧蝉下打出一片阴影。
是何时起,一切都变了?
那日生辰,她眼中仍是绵绵醉人的情意,看得他心惊担颤,再也控制不住那点龌龊的旖旎心思。
只不过一晚的时间。
她跪在太清殿身姿挺拔、傲骨铮铮,姿态放得极低,不顾师长阻挠,非要为自己请罪。
当他听到心魔劫三字时,大概已经意识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那时候他做什么了?
好似是站在那处没有作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以决然的姿态,言辞间将自己送得远远。
脖颈处的齿印发烫,那灼热的感觉刻烙在神识之上,萦绕在心里的炽热逐渐冷却。
时至当日,他才猛然醒悟,他从未曾将心思言明。
而她,已经不愿坚持。
没有人比他清楚灵犀玉的共鸣。
明知道灵犀镜的作用,他放任她将灵犀鼎带走。
龌龊的心思,再也无法抑制。
日月饭馆外,她盼二人不再有所交集,不愿他接触青元门下弟子。
他呆立原地。
无数次告诉自己,已经错过。
心底残存的执念却越发扎根。
热度虽然减退,但灼烫过的感觉却不会消散。
俞珄双手捧着烈火镜和白玉瓶,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两个字在嘴边徘徊盘旋,一直无法挣脱枷锁破嘴而出。
看着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他望着这漆黑里无法看仔细的纠结与不安,那些蠢蠢欲动全部被它吞噬,天边的黑幕阴沉得一如他不净扭曲的心。
直到破晓,第一抹晨光映入他闪烁着复杂情绪的眼底,
被黑夜纠缠着,仍然挣扎着要摆脱束缚的红光,如同那人身上的红衣,刺眼而炫目。
他低垂着眼帘,似是要避开这刻的难受,还双目一份安宁,长而浓密的睫毛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抖,同时颤动的,还有他那越发不坚定心,伴随着那重新破土而出的心思,那两个字也终于挣脱枷锁。
「师姐……」他嘶哑着低喃:「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何突然结婴?」似是在问那早已远去的人,又似是自言自语。
那些无法舍下的执念如同攀着巨树成长的藤枝,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开始在泥地里落地生根,不断地蚕食巨树的养分和生命。
他眼中只有那个红衣女子。
明明以他的目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但还是不够,他想要更多,更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再一点点。
直到将她纤细的手臂圈在掌中,那是一种名为满足的感觉。
彼时,他才意识到原来他竟是如此贪心之辈:拥有了,只求更多。
恨不得将她融入体内,再也不用惦记着。
那些勃动的情绪已然失控,意念间将二人送入双修的空间,他羞得无法启齿,只是不愿让她知晓自己的真面目,这般丑陋,这般狰狞,定然与她心中那个翩翩君子差去甚远。
俞珄望着她,目不转睛。
正好她眼眸一转,斜睨着看他一眼,细长如蝶翅的睫毛,仿佛轻轻一颤,要振翅而飞,眼底却是满满的冷漠,十足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想起那双顾盼生辉、潋滟多情的星眸,也想起那一声声悦耳动人的阿瑾。
她踮脚凑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她温热的鼻息掠过耳际,引得他不由自主地颤栗,绷紧头皮听她吐出让人绝望的字眼:「双修大典,师弟记得来。」
俞珄那淡漠的眼神變得有些冷冽。
详装镇定的贺妩后退一步,直勾勾地望着俞珄,許久,眼底开始染上些许笑意,須臾,那点儿笑意忽地消散,浓浓的雾气氤氳開來,看得俞珄的心猛地一緊,干涩的咽喉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像是有人死死捂住他的口鼻,连呼吸也开始不畅。
贺妩微微仰首,轻轻地深呼吸,拼命地眨眼间,像是要把那不相信酝酿出来的哽咽都憋回去,她嘴角微弯,勾勒出似有若无的弧度,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颇有慵懒随性的肆意,灵动的双眼折射阳光的余晖,眼眸似是闪动着琉璃的光芒,眼睛的深处有着一层淡淡的哀伤。
不等他看个真切,一阵彻骨的痛楚袭来,这痛非比寻常,就像是电流从身体每一寸的皮肤扎入,以灼穿神魄的威势,顷刻间让他周身的防备卸得一干二净,白玉似的脸容瞬间变得惨白,双腿失去支撑体重的能力,软软地向前跪下倒去。
贺妩顿时脸色大变,脸上的疏离之意消失的干净,双眼微瞪,娥眉紧蹙,抬起纤细的双臂去接住他下坠的躯体,甚至连御体的灵力都未曾调动,慌乱间就被俞珄倒下的冲力压得往后退了两步,这才微仰着身体、半搂半抱地将人圈在胸前,一脸紧张地望着怀着痛得躯体微颤的人。
「你怎么了?」
俞珄十指紧紧地扣住贺妩手臂,几壶掐进肉里去。
两臂间传来的温度异常高热。
这是一个贺妩不懂得怎么应对的状况。
自小不曾生病的人片刻间就乏力地倒下。
修道之人体魄强健,绝少会因为小病小痛而卧床不起,在她的印象中,俞珄体温向来较常人偏低,也许是灵根和修习功法的缘故,从不曾见他的体温如此高热,甚至比她这个纯火灵根的人要高上不少。
刚才紧张对峙的气氛一扫而空。
俞珄猛地睁开眼。
一瞬间,贺妩被那双泛了金芒的眼眸给震住了。那一闪而过的金光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是看花了眼一样,贺妩还没能从中回神,又被那双眼里的东西吸引住心魂——她看见了失控的情绪,偏执而坚定。
一阵沉默,她才启唇要说点什么,他却先站直身体,舒展躯体的同时推开了她环保的动作,伸手生硬地挥开她维持在半空的两臂,整个人往后退了数步。
他脸色苍白,嘴唇抿得死紧,额角青筋瞬间爆出,死死咬住牙关,他眼中的黑眸顷刻间笼罩浓密的怒火、难以自控的戾气几欲满溢而出,像一头濒临发狂的野兽,双目牢牢地盯着她、死死地瞪着她。
她被他瞬变的情绪弄得一愣一愣,他却飞快地离开了这片空间。
一直呆在外间避嫌的白绰穿过结界走了进来,满脸关切地问:「俞珄怎么了?走得如此匆忙?」
贺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是控制不住就要漫出身体的巨大杀意。
他……想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