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哀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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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外。偏院。
一袭白衣的女子，在飒飒秋风中起舞。那舞蹈时而热烈，时而翩跹，犹如一只粉白的蝴蝶在银杏林里嬉戏。银杏已是一片金黄，似灿烂绚丽的阳光，披散在白衣女子的身上。白衣女子忘我地舞着，仿佛天地间只有她这样一个美丽的生命存在。可这美丽的背后却散发着强烈的绝望气息，宛如即将凋谢的花朵般显得分外妖娆。
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剑眉紧蹙，对于眼前之景隐隐地露出担忧之情。沉思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找她谈谈。于是，微微咳嗽了一声，喊出声来，“薇薇……”
白衣女子身形一钝，缓缓地转过身，冷冷地望着男子，银杏叶在她的身后缓缓落下，凄美极了。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定了定神，和颜悦色地问道：“薇薇，我能和你谈谈么？”
薇薇挑了挑娥眉，眼神依旧冰冷，但语气有所缓和，“谈什么？这么早你来找我，不会只是说一声早安吧？”
“当然不是。我……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这样……我们都理解你的心情，知道你很难过。我们也很难过啊！可你不能就这样灰心等死地度日啊！他还需要你！我们也还需要你！薇薇，别这样了，好么？回来吧！嗯？回到我们身边来！”男子一脸的疼惜之情。
薇薇语气开始冷冽起来：“他需要我？哼！他害我亲生哥哥命丧黄泉！他一口的忠孝仁义，全是胡扯！我哥哥临死前都没有听他喊一声儿子！我还没有来得及喊他一声……哥哥……他只懂得为了自己的目的，不顾牺牲亲人！我妈妈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我妈妈傻到为他付出生命！他算个什么东西！嗯？你说，他需要我，哼，是不是需要自己的女儿作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横死他乡呢？！”说完这段激烈的话语，薇薇有些喘不过气来，白皙的脸上出现一抹病态的红晕。
“薇薇！”男子看到她有些不适，又心疼又心急，可语气依旧沉着：“你爸爸不是这样的人！你误会了！其中缘由你还不太明白，不要胡乱揣测你爸爸！你妈妈……你妈妈不只是为了你爸爸，她更是为了域外，为了这个世界……”
“我不要听你讲！”薇薇激动地打断道，“你和他是一伙的！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打着貌似崇高实际愚蠢的旗子！为了这个世界……哼，我已经听多了这种狗屁话！”
男子被薇薇刀似的眼神割得无处藏身，浑身不自在。
薇薇缓了口气，红晕褪去，语气恢复平静，“雷叔，看在我还尊称您为雷叔的份上，不要再跟我说这些了。麻烦您转告他，我，江薇已经对他死心，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呆在这，守着妈妈哥哥的灵牌，度过残生吧。不送。”说完，一拂袖，转身进了小屋里。
男子望着薇薇进了屋，又叹了口气，摇摇头，心情更沉重了。这才是个十七岁的花季少女啊，竟说出了“残生”二字！薇薇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疼她犹如亲生女儿一般，以前那个烂漫天真的小姑娘早已不见，如今只有一位紧锁心房悲观仇恨的女子。他知道她这一路上的变化，可是无能为力，造化弄人啊。她曾经对蝼蚁都充满了爱惜，对生命一直抱有高度的敬意，可是当她亲眼看到自己的爸爸是如何在战场上杀敌，她纯洁幼小的心承受不住血的浇灌，开始本能地逃避他们。尤其当自己妈妈和亲生哥哥过世，她的心一下子倒塌了，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废墟。性格越来越孤僻冷漠，见人都带上了敌意。想到这，男子不由得替兄弟难过起来，他为这个世界付出了自己的一切，最后却换不来女儿的谅解。虽然江户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妹妹，可是薇薇并不难过哥哥不认识自己，她常常跑到较场上偷偷地看阿户训练，那段时间倒是常常能看见她的笑容。可如今，阿户的噩耗传来，薇薇也像是死了般，对万物漠不关心，不顾劝阻，执意要搬到这个偏院里来住，说是要和妈妈哥哥在一起。自己倒是勉强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别的人更是想都别想。唉……
男子再一次看了眼紧闭的门，也知道再呆在这，也不会改变什么，只好高声喊了句“薇薇，雷叔走了！你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和雷叔说一声啊！那我走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薇薇跪在地上，望着台子上的两块灵牌，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妈妈，哥哥，你们两都好狠心……丢下薇薇一个人……你们知道薇薇有多想你们吗？妈妈，你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好不好？为什么他杀了那么多人，可是你们却还说他是好人呢？为什么？别人难道没有父母没有家庭吗？就那样死去，为什么有的是荣耀，有的是耻辱？薇薇不明白，薇薇想不明白……妈妈……妈妈，薇薇好想好想你，你就舍得为了他抛弃薇薇？妈妈难道不爱薇薇？妈妈……妈妈！你说话啊，快点告诉我这一切！告诉我什么才是真正的罪恶！告诉我，好不好……薇薇也不想活在痛苦里……妈妈，你能理解吗？痛恨自己的爸爸是多么一件痛苦的事！他真的是我爸爸吗？为什么他从来都不看望我，他从来都不抱我，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对不对？他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妈妈，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会想，薇薇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多余的一个人？爸爸不爱我，妈妈你离我而去，哥哥……哥哥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是不是多余的人？是这样吗？哥哥，阿户哥哥，薇薇还未来得及喊你一声哥哥，你就……薇薇好想你醒过来，像别的哥哥一样陪着妹妹玩，带妹妹去吃好吃的……可是，为什么，这么平常的幸福，对我却是最大的奢望？你醒过来，好不好……我想听你叫我一声薇薇……就这么简单，你都不能满足我吗？求求你，醒过来，不要丢下微微一个人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为什么你们身处天堂，却让薇薇一个人在这个人间地狱煎熬……妈妈……哥哥……我想你们……真的很想你们……”
屋外的银杏似乎也听到了少女的呐喊，缓缓飘落的金叶在空中悠悠地舞着，林中的鸟儿停止了歌唱，世间万物似乎都为此动容，唯有那阵阵秋风在林间呜咽，传递着无尽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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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男子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男子望着教授，正值壮年却一头银发，不由得心情沉重，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教授见对方没有动静，疑惑地停下笔，抬头，却见对面的男子饱含泪水，心下一惊，不禁问道：“雷鸣，怎么了？”
雷鸣这才缓过神来，坐了下来，拂去泪水，缓缓地说道：“我刚才去看薇薇了……她还是老样子……”
教授放下笔，坐在雷鸣身边，默默地不说话。良久，才沙哑地问道：“是不是……还在怪我啊？”
雷鸣面露担忧：“江轩，我是看着薇薇长大的，我尚且如此心疼，我知道你比我更……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几十年的兄弟了，你想什么，难道我还不知道？只是，如今，我们不比当年，只身一人，可以放开手脚干事，现在我们都有家人了，该是为他们着想的时候啊……”说着，拍了拍教授的肩，叹着气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付出得多……户薇去得早，你含辛茹苦把阿户和薇薇抚养大，后来，这一帮孩子都靠你，他们都视你如父，彼此都有很深的感情。如今，阿户他……你的痛，我是看在眼里啊……我雷鸣，没别的本事，但是这兄弟二字我还是当得起的！我知道你忙，你抽不开身去看薇薇，我就代你常去看她……可是，你也知道，我毕竟只是个叔叔，她要的是爸爸啊……”
“好了！”教授眼角发红，站起身来，背对着雷鸣，压抑住内心翻腾的情感，“雷鸣，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跟着我也牺牲了很多，却还一直为我着想，我江轩不会忘了这个情！我江轩从来都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我这么做，是舍小家为大家，逼于无奈啊……薇薇……我欠她……等做完手头上的事，我会去看她的……可是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江轩！”雷鸣急急地站了起来，“我雷鸣，从来都是站在你这一边，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判断！连阿略倒戈之时我依旧站在你这边！我相信这几十年的患难能够战胜一切！可是，你知道吗？江轩，你有时候冷静得可怕！你知道吗？！在我面前，还要这样伪装自己，掩饰自己的情感吗？！嗯？你说话啊！我是你兄弟啊……我们两从小就是穿一条裤子的朋友……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兄弟看待，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也许不知道，每次我们并肩作战时，我就在想，我哪怕拼了命，我也要保护你！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但有一句我雷鸣还是知道的！那就是——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我现在在掏心窝子和你说话，你明不明白啊？打小起，我就认定了你这个朋友！也许你笑我蠢，是，我是蠢！我蠢得这么多年还没看清你！薇薇说得对，什么是你真正要的？荣耀！你只要荣耀，哪怕这要踩着你亲人的头骨才能够得着！你才是个笨蛋！”
雷鸣早已是泪水纵横，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教授，他多么企盼他能够明白他的心啊！他不想自己的兄弟到暮年却落得个孤苦无依的地步！
教授望着窗外，心里叹道：“雷鸣，我怎能不明白你的心！你想敲醒我，让我不要再失去最后的亲人……可是，老朋友，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只有背负着这样的罪名，一步一步地走下去，才能让损失减少到最少……对不住了，兄弟让你失望了……”
教授缓缓转过身，和雷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这两个铁打的男人，都在对方坚毅的怀抱里落泪。也许，无语，会更好地表达出此时的情感。有时候，经历了太多，身上的伤结了痂，心却依旧在淌血，朋友之间无需话语，一个温暖相知的拥抱，便给汩汩流血的心撒上了最好的药。我们无力改变一切，但是我们并不孤独。总有那样的朋友，他们站在你的身后，无论你跌倒还是飞翔，无论你对还是错，他们永远只关心你过得好不好，你幸不幸福。有这样的朋友，哪怕是跌入万丈深渊，哪怕是苦海无边，我们总会微笑着迎接最坏的结局。因为，我这一生，拥有过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拥有过人世间最温暖的祝福，那我便是幸福的。
教授闭上眼睛，任泪水爬满脸颊，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痛哭过了，好久没有这样发泄过了，内心一下子被疲惫占据了，原来，我终究，还是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哀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