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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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猴子的视线在主人脸上停留一顺，最后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说走便走，我抖了抖漂亮的毛，忙跟上主人。
有了这身毛发，我顿时觉得自己身为斗犬的威风都回来了，可当我昂首挺胸准备显摆显摆的时候，这一路上，居然没遇上一个活物。
平日里，去往南天门的路上总是熙熙攘攘，多多少少都会有几个仙子路过，仙气四溢，沁人心脾。可现在，这路上的小仙娥小仙童都不知去了何处，唯留下一片片孤独安静的云彩，在寂静的道路上铺开。
“嗷……”我呜呜出声表示自己的不自在。
主人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很快将目光转了回去。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我无聊到开始踩着云朵儿玩，把它们跺散了又用爪子撸回来，反反复复，终于有一个声音打破了平静。
“杨戬，你这手上是什么东西？”毛猴子抓抓耳后，看向主人。
我感觉到主人身体有一瞬的停顿，声音不带情感：“……小玩意罢了。”
我看过去，果然见主人左手上悄悄抓着什么，那东西还有一半是露在外面的，轻微地散发着金色的光。
普通的狗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可是哮天犬。
我用我见多识广的眼睛就这么一瞥，立刻就推断出来——这是一枚镜子，一枚照妖镜，还是赤脚大仙的东西。
赤脚大仙向来爱镜如命，今天这镜子怎么就跑到主人这里来了？
百思不得其解，我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主人。
“什么有趣的东西，可否借俺老孙耍耍？”
我正要嘲讽孙悟空不识时务，主人下一个举动差点儿让我的狗眼睛掉出来。
“好。”主人随手就将拿镜子扔给了猴子。
“……”主人这是抽的什么风？还是说我这狗界第一眼不管用了？
毛猴子似乎也有些意外，却还是因为摸到镜子，难掩欣喜，上上下下摸了摸，紧紧将它攥在手里。
啊喂，这是我主人的，你就这么收起来了！打主人也要看狗的啊！
我不爽极了，可见那主人还是往常一副样子，拍了拍衣袖的灰，直着身子跨入南天门。
不爽归不爽，奇怪归奇怪，这狗爪子一踏进南天门，那种古怪的感觉便更甚了。
我本以为这些仙家门没在路上，是来南天门聚会来了，可现在一看，好像又不是那回事。
南天门中依然是安静的景象。
踢踏，踢踏。
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回荡在广阔的墙门之间，平时无一刻不在的侍卫都不见了。
踢踏，踢踏。
走过寿星台，走过朝会殿，走过炼药炉……
老君不在，司命不在，玉皇大帝也不在。
“嗷呜……”我停下脚步，轻轻咬住主人的衣摆。
“哮天，胡闹什么呢？”主人甩开衣摆斥责我，空灵的声音在殿堂下回荡。
孙悟空突然后退了一步。
其实后退一步也没什么的，只是他这个动作太过明显，惹得我都觉得他是有意的。
“杨戬，你真蠢。”毛猴子森森地笑了。
“呜……”我从喉咙里发出警惕的声音，浑身都有些僵硬。
纵然我再迟钝，也发觉到不对劲了。
眼前的这个，分明就是毛猴子的模样，却全然不是我认知里的那只猴子。
陌生得让我不安。
倏尔，主人温暖的手掌抚上我的脑袋，我抬眼，看到主人居然对我微微笑了一下。
“哮天，没事。”
我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奇怪，我是觉得人类都长得一个样，眼睛鼻子嘴巴，比狗要丑多了。
可如今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心里居然有些别样的感觉。
主人脸上带着一些婴儿肥，我总嘲笑隔壁哪吒都长得比他成熟。没回我嘲笑他，主人总是提着我的耳朵大声告诉我，等过些时日，他会成为天界最帅的战神。
或许我变成人形的那段时间里看多了这张脸，又或许主人的脸蛋儿真的人/兽通吃，我真的有那么一瞬瞬，也就只有一瞬瞬，觉得主人是好看的。
脑袋上温暖却有些粗糙的手掌，抚平了我心里好多的东西。
主人没有过多停留，向前踏一步，与毛猴子离得近了些，淡然道：“蠢的是你。”
说时迟那时快，毛猴子脚下一个用力，地下的砖瓦顿时裂了三分，毛猴子借着这股强大的力量，冲破了凌霄殿。
主人全然不甘示弱，脚下一运气，咻的一下便消失了。
我跟着主人这么多年，自然也习惯了主人的速度，跟了上去。
待我飞到半空中，一抬头不小心就看见了不远处密密麻麻好多蚂蚁挂在半空，遮蔽了半个天。
主人在半空中飞着，一手握着三尖两刃刀，一手半举着，不知在运什么法，四周的气流涌动。
毛猴子瞳孔一缩，脑袋转来转去，皱眉想着什么。
我细细一看，才知道那半空中的不是蚂蚁，而是各个举着兵器的天兵天将。
保守估计，十万之多。
我的思绪一下子飘到百年前的仙魔大战，主人站在百万军前，运筹帷幄，纵横沙场。
那么，今天，是要打架吗？
与谁打？敌人又是谁？
我望着主人，又望着毛猴子，视线左左右右，飘忽不定。
我不想承认，也不敢去承认，如今这十万天兵，以及主人手上的封印术，都是冲着毛猴子来的。
我不懂。
主人对毛猴子那么好，毛猴子也与主人结识千万年，怎么能说打就打，说杀就杀呢？
主人为什么……要帮着天庭呢？
我只知道，主人笔挺的身影，在此刻显得无比寂寥。
那一天，我多希望自己能够聪明一些，再聪明一些，我能知道其中的原由，我能帮助主人分忧。
我从未如此渴望真正的成为一个人。
作为一个人，站在主人身边，这样，主人瘦削的身子，是不是就能少承受一些？
“杨戬，动手。”
玉帝高高在上，摆一摆衣袖，发号施令。
天兵的呐喊响彻云霄。
“杀妖猴，杀妖猴！”
“杀妖猴，杀妖猴！”
一阵阵热浪般的声音淹没我，从未有过的愤怒悄然升起。
为什么偏偏是我的主人？
李天王，赤脚大仙，凤岭将军……为什么不是他们呢？
毛猴子抬起头来，勉强勾起嘴唇：“呵，你们又凭什么抓捕我？”
“妖猴，你还有什么可说？只要用照妖镜一照，立刻就能知道是谁偷偷扭转时光轮！”一个安耐不住的将军吼道。
毛猴子从胸口处掏出那枚镜子，狠狠摔在地上。
啪——
四分五裂。
“还有什么可说？”毛猴子用不可一世的眼神望向玉帝。
玉帝胡子一抖，指向主人：“你……！”
“啊啊啊啊！”未给人反应时间，毛猴子嘶吼出声，手上突然出现两团火焰，连带着眼睛几乎都要燃烧起来。
“那是……那是五味真火？！”
天兵天将都不自觉后退一步。
五味真火，天界禁术，但凡除触及，灰飞烟灭。
毛猴子手上的火焰越烧越旺，天兵们也越退越散。
“你们，快点阻止他！”玉帝的声音充满不安。
就在这一瞬，毛猴子一飞冲天，在天兵天将自动让出的缝隙里窜了出去。
“时光轮，时光轮！”有人惊呼出声。
玉帝环顾四周，居然指向主人，严厉道：“杨戬，你去！”
主人身子一僵。
我也一愣。
天兵天将中开有人始窃窃私语。
“对，神君去，神君与妖猴交情深定不会怎么样！”
“时光轮盘关乎天地安危，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可那可是五味真火啊，神君若是有去无回……”
“再怎么样，那也是神君啊，何况，谁知道那妖猴要做什么，轮/盘一动，这安危谁来负责？难道要等到人神俱灭？”
“我……”
一切的一切，都在我耳中久久回荡，敲击着我每一个变得异常敏感的神经。
我彻底生气了。
很生气很生气，没有了理智。
我长啸一声，脚下生风，用我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猝不及防，撞倒一片天兵，像毛猴子一样，在一堆蚂蚁间捅了个窟出来。
“哮天！？”
我听不见主人的声音，也听不见身后的一片混乱。
我在时光轮/盘前抓到了那只烧着火的毛猴子，他正颤抖着开启轮/盘，旁边站着瑟瑟发抖的侍卫，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他在兴奋。
“哈哈哈哈……成功了，成功了……”毛猴子诡异地笑着，自言自语道，“我只要过去，就成为孙悟空了……哈哈哈哈，死猴子，没想到吧？我总有一天，会成为你的……”
一阵强烈的风拂过，轮盘开启，毛猴子正要跃入，感觉到自己的腿被什么拖住了。
动了一动，依旧纹丝不动。
我死死咬着他的腿，一双眼睛对上他失了智的眸子。
疼痛从嘴中蔓延到全身，带着腥甜的血。
“哮天！”
我从未听到主人这样慌乱的声音，那一瞬间，我突然特别想笑。
我对于主人来说，或许也是重要的吧？
“嗡——”主人在敲打结界。
这个结界是主人教我的，虽然用的法术低级，却只有设立之人才能解。
有了这个结界，我就能好好对付这个敌人，主人也不用受伤了。
主人要代替我留在天庭，因为主人是很重要的主人。
而我，只是一条狗，主人捡来的狗。
两百年前，我在昆仑上顶被冻得瑟瑟发抖，是主人这双温暖的手亲自将我捧回去的。
后来这两百年，我便寸步不离地陪伴着主人。
主人又傻又暴躁，但是，我不知道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我哮天犬，从来都只有这样一个主人，认定了一个，一辈子也只有一个。
“嗡——”结界发出闷响，主人企图突破。
“哮天！你在做什么！快回来，你快回来！我们再想办法好吗！听话好吗！”主人的声音喊得嘶哑，我却加重了嘴上的力气。
胡说，明明都来不及了。
“你们来帮忙啊！你们来帮忙啊！”主人不依不挠，甚至冲着身后跟来的天兵们吼叫。
猴子红了眼，发了疯般要将我甩开，而我也发了疯般死死叼着他的腿，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好烫……
烫到失去知觉，烫到浑身泛起了寒意。
我觉得全身都被燃烧，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我想，我一定是面目全非了。
我的皮毛被火焰侵蚀，我的喉咙被灼烧，我的五脏六腑都在剧烈地疼痛。
但是我不能松口。
我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用上力气，猴子往前一步，我就将他往后拖上一步，猴子恼怒不已，腾出手用力抽打着我的脑袋，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明明是痛不欲生的时候，我居然好想扭头看一看主人，看一看我向来意气风发的主人，这番失措的模样，再好好嘲笑他一番。
猴子见我纹丝不动，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他一个发狂，竟直接将自己那条腿扯断下来！
血溅三尺，猴子却像着了魔一样往那入口爬去。
“取经……取……经……是我……”他嘴中碎碎念着什么，用双手和仅剩的腿向前移动。
突然，眼前一暗，面前的通道突然被死死关上了。
他颤颤巍巍抬头，看见的是杨戬。
“结束了，六耳猕猴。”主人的声音格外沙哑低沉，就好像一个很苍老很苍老的人。
猴子出神地喃喃：“结束了……”
哦，结束了。
我也能安心睡一觉了吧……
“哮天，哮天……”
梦中，有什么声音在呼唤着我。
哮天，好像是我的名字，是……主人给我起的名字。
我的主人是……
“哮天，没事的，没事的……”主人将我往他怀里搂了搂，颤抖道，“你做的很好哮天，你做的很好了……”
哦，是杨戬，是天庭最最帅的战神。
我张不开眼睛，因为我的眼睛被烧坏了，我的一切都被烧坏了。
我现在，一定丑的可怕吧？
主人这是，在为我哭吗？
“哮天……你不能走……”主人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颤抖得让人心疼。
我也不想走啊。
我还有红烧肉没吃，还没有遇上我喜欢的公狗，还没有陪主人打上第二场仙魔大战，我还没有学会如何做人呢……
我还担忧，主人会不会忘了我，玉帝会不会继续刁难你，你会不会……瞒着我养别的狗？
唔，最好，主人再追着我从九重天打到凡间，然后，还想要与主人一同看看这凡间的四季。
凡人可以投胎，那仙界的人，何去何从？痛楚渐渐消失，意识渐渐飘邈，我好像，要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里了。
我还回得来吗？
也不知道，神狗有没有来世呢…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身在何处。
我只知道，我想要的东西还有太多太多还没有完成。
主人，你要等我回来，等我回来了，我还要好好学会做人，和主人一样的人。
等我回来了，我要主人与我一同在桃花树下饮酒。
等我回来了，还要迎娶主人。
我的世界变得空空荡荡，唯有一句缥缈的声音，永久地印刻在我要消失的意识里。
“我等你。”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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