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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厌胜之祸(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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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既然如此,”竹萱垂头不好意思的道,“我瞧着咱俩还算说得上话,要不你到我这里来,算是做个伴儿,如何?” 她竟然给出了邀请,顾诗思量了片刻,却同意下来。
暮色渐深,因三姐儿身体虚弱的原因,现下每晚都睡得极早,辉月苑随之陷入了沉寂,与之相反的是,此时京郊的小客栈却热闹起来,上演了一场偷梁换柱的好戏。
三楼的天字二号房,刘老夫人和她的侄女就住在里面。这客栈的上房算不上多好,桌椅板凳也只是普通的松木,家什等大件摆设都寥寥无几,胜在常有人打扫,还比较干净。陇烟忙着收拾屋子,主要是把两个家用陶瓷茶杯之类的小物件摆放在桌上,还有床单被褥都换成自己家带的,她们不用客栈的东西。
随着时间流逝,陇烟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她不由哀叹:“底下小二怎么还不来,莫不是贪了我饭钱?”
刘老夫人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听了她话,只开口道:“你拿那个绿色的包袱里面,有离家时准备的面饼,若实在觉得饿,就先取了吃吧,出门在外的自然不方便。”
陇烟撇撇嘴,却不太情愿,两人的行李都是她收拾的,哪个包袱有面饼她当然知道,只是能吃上热饭热菜,谁还想吃干粮。虽然那面饼是用家里过年节时候才见的白面摊的,但是先前坐在马车里,从睦洲到京城,白天黑夜的赶路,一日三餐顿顿如此,她早吃腻了。
“还是不了,”她道,“我下去催催吧,先前可是交了定钱的。”陇烟说着便披上外袍,准备起身出门。
“下雨了……”刘老夫人却突然道。陇烟闻言一愣,立时听见外面‘滴答’声连绵不绝,这不仅是下雨,而且下得不小,明明之前还能瞧见明亮的月光。
雨声逐渐变大,她们房门却被敲响了:“请问有人在吗?”是个粗哑的男声,听起来不太像是年轻的客栈小二的嗓音。
陇烟拧起眉头,挪到房门处:“谁啊?”
“先前与姑娘一见如故,茶饭不思,特上门来望能一亲芳泽。”
真是万万没想到,陇烟愕然,竟然有登徒子找上门来,她可不是独自一人,这是无视了她姑姑吧。她不由羞红了脸,没有回应,只用背抵着门,京都的人怎么如此荒唐?刘老夫人仍旧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过了一阵,那人似乎瞧着陇烟不会开门,便放弃了。听着房门外恢复平静,陇烟才松了口气,但她心还没完全放下,却又有人敲门,仍旧是陌生的男声,这次陇烟也不答了,只保持沉默,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陇烟的拒绝,很快就走远了。就这样,不过半个时辰,竟来了四五个人。
这下,就算是再蠢也发现不对了,那些人突然一窝蜂的凑到上房,陇烟感觉有些不好,她想起了那随从的提醒,下意识把自己包里的妆奁拿了出来,与一般女人的胭脂水粉不同,她的妆奁里面,是排列得齐整的指甲盖大小鼓鼓囊囊的纸包粉末。
这房门是木质的,不过从里面插上个细瘦的门闩,若是有人要闯门,可是再容易不过。她瞧着刘老夫人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小心的把一只纸包取出来,两眼盯着房门一动不动,但外面动静却停下来了,令她一口气卡在胸腔差点下不来。
客栈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乱,没想到皇城脚下竟是这个样子,走廊上似乎没人了,只是陇烟却不敢掉以轻心,她在房门后守了许久,她与姑姑都是两个弱女子,出门在外虽然也有些技艺傍身,却也防不过那些两面三刀的歹人。
果然,不过一柱香时间,房门又被敲响了,陇烟已经有些烦不胜烦,道:“若是无事就不要再敲门了。”一边说着,她一边暗暗捏紧了手心的纸包,感受着纸包光滑的触感才心安了些。
外面的人似乎一愣,过了片刻才答:“难道不是客人您要的饭菜吗?”
说出这话的,陇烟眼前一亮,客栈的饭菜终于送来了,却先从门下缝隙中观察,见是双黑底皂靴,才连忙唤道:“是我们要的,是我们要的,”这皂靴是跑堂的杂役常用的,她也没多想,立时拔出门闩,一把拉开房门,嘴里还抱怨,“你们客栈动作也太慢了吧。”因为这小客栈看着就偏僻,她也没有要什么山珍海味,就点了几道家常菜,谁知却用了这么长时间。
“实在抱歉……”随着房门大开,陇烟却皱起了眉头。映入眼帘并不是一身利落短打的店铺小二,而是一个做书生打扮的,也不像是来客栈帮忙的人。他穿了一身湖蓝的丝绸长衫,粗看破破烂烂的。但略一打量就发现,那衣裳质地都是极好的,就是糟蹋了些,瞧着似是泥水你滚过一般,且其腰带处还挂了一枚双鱼和田白玉佩,那成色瞧着似乎比睦洲县令家夫人戴的还要好。
门一敞,那书生打扮的人便用胳膊肘抵住了房门,陇烟也拿他无法,只能没话找话:“你们客栈里头的闲人也太多了,一到晚上尽是来到处敲门的……”只是她瞧着书生端着漆盘上,还有自己要的几道小菜,忍不住道,“这饭菜我先拿进去了,你待会再上来收碗碟吧。”
那书生仍没有动,死死矗立在门口,眼珠子倒是转了一圈,好像在打量整个屋子,他手一松,漆盘连带上面的瓷碗碟、陶盅落地地上摔成好几瓣,汤汤水水留了一地,突然呵呵的笑起来,整个人都在不自然的抖动:“你们就是从睦洲来的巫者吗?”
此话一出,陇烟惊得两手无措,巫者……这个名号她并没听说过,她手一晃,那书生立时伸手用力拉住她腕子:“小姑娘家,手上拿的什么危险东西,这样的物事怎能在外随意使用?”陇烟感觉手上一阵剧痛,眼泪快掉下来了,却本能把拳头攥得更紧。
倒是刘老夫人开了口为她解围:“这位阁下,我们的确是睦洲来的,却并非巫者,不然早去祖庙拜访了。”她瞧着书生年轻的面孔,心里不太确定,听闻京都唯一的巫者‘国师’,似乎已经年逾百岁,这人难道修成了返老还童之术?
“不是巫者?”那书生瞧着面上有些为难,“那你怎会知道祖祠之事?”当今祖祠是皇室私用,对一般百姓而言,就是无关紧要的禁地一样的存在,大家都不会关注已死之人,即使他们从前身居至高之位。
但对于巫者来说,祖祠却是不同的,只因祖祠中有国师的存在,按规矩,京城是国师的主场,他在五十多年前就开始留守此地,所有巫者来到京城都得先到祖祠见礼拜会,以表自身没有恶意,以免遭遇不必要的冲突。
“我师承睦姬,但是资质低下未能学会巫法……只能以药学混口饭吃。”刘老夫人面对陌生巫者,也是相当谨慎。
“睦姬?”书生思索着,“好像听过这个人。”睦姬此人,以女子之身成为巫者,听闻收录了许多女弟子,尤擅于炼制巫药,其实药学也算是巫法的一个分支。
刘老夫人闻言,便道:”家师睦姬,不比国师大人巫法高深,只是在睦洲偏远之地有些名气。”
“没想到你竟然是睦姬的弟子?”书生前面还在感慨,而后却话锋一转,“只是你以巫技谋生,却应了皇后旨意,在此时私入京城,却是不该……”
“那……那该怎么办?”刘老夫人也有些茫然,她其实就是个乡下老妇人,虽曾经在巫者门下修习,但因未入门的缘故,并不清楚巫者之间的规矩。
“也罢,”那书生走到老夫人近前,“看你们都是巫传嫡脉的份上,就留你们一条性命,只需要借你面孔名号一用。”这话并不是请求,他说着也不多解释,直接一掐指,那刘老夫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变成了一个指节大小做工粗糙的石头人,陇烟在旁边都看傻了,整个人瑟缩在墙角,她是第一次见识巫者的诡异行径。
“哦对了,”他终于想起了陇烟,“还有你这个傻丫头。”手指一动,便把两个石头人都塞进了包袱的最下面,用衣服牢牢盖住。
“他人都道我性子温和,你们遇见我可是运气”书生嘴里还喃喃道,“便暂时忍忍,先待在包袱里吧,” 他却忽然抬起自己手臂一看,“差不多到极限了。”只见他前臂原本白皙的皮肤上,竟裂开了一条狭长的口子,深可见骨,却没有血液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