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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异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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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睡了不到三个时辰的林家人纷纷起床。
逃难时候洗脸漱口那是想都不用想,大家抓紧时间解决三急大事。再烧一大锅热水把自家水囊装满,一天下来就喝这些水。
林老太太领着一众婆子按照商定的份数给每家每户发放今日的干粮。
成年男丁十六两(一斤)干粮,妇人十二两。剩下的每人半斤,也就是八两。还不会走路的娃崽子每人一个相对好下咽的杂面馒头。
各家的粮食已经按人头数上交一部分到族里统一安排,自己剩一部分,有些人自个开点小灶大伙都没意见。
这些年在族长的关照下,林家村人除了小部分家底特别薄,其余手头多多少少都有些余粮。
不过目前还没人这么干,前路茫茫这才开头,大家都怕手头的粮食不够吃,连族里发的都抠抠搜搜省着。
林泽趁着大家都在忙,悄么进空间补充营养。商店里的物资够他吃好几年,战乱时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一瓶牛奶、两个蛋糕,冰柜里还有很多冷冻的,林泽暂时没机会吃。
又想起老太太那天说给别人好处的话,林泽出来前往兜里揣了一块红糖。
店里五颜六色的糖果他不敢随便拿出去。就是白糖,这年代大都是泛着黄色,没有这么白的也已经是顶级奢侈品之一。
想来想去就红糖还行。到时候弄成碎渣,一人一粒。
出发时林泽背上的包袱放着干粮和水还有银子。
“最重要的粮食在中间那三辆骡车里,遇事别的都丢掉,先保住这三辆,明白不?”林老爷子见众人整装待发,站在台阶上朝大伙说道。
“今日下响就该上官道,谁都不许跟别人搭话,咱们自个管自个。”
“是,族长!”休息一晚,怀里又揣着足够的粮食和水,大伙精神头很高。
走不动道的伤员还有十一个,分在队伍的板车和骡车上,其余人全都根据分好的队伍走在大致的位置。若是遇上紧急情况,能以最短的时间到位。
各种武器更是明晃晃放在每一辆车上。
“出发!”老爷子一挥长枪,率先走道。
前头队伍跟着动起来,一部分人走出驿站。
林老太太听安排站在自家马车旁,孙女陪在一边孙子走外头,隔着一臂距离。
见老爷子稳步走近,林沐迎上去,“阿爷。”
老爷子摸摸孙女有些凌乱的头发,“吃饱了吗?”
“吃饱了。爷,我这还有两个干粮,给你。”林沐低头从后面的小包袱里掏出两块用布包着的馒头,那是这两顿省出来的。
“爷有吃的,沐姐儿留在身上,饿了就吃。别担心不够,家里有粮食。”老爷子淡淡笑道。
林沐已经送过一次,再被拒绝时也没感到意外。
老爷子转头看向老妻,在她身上四下打量一番才道,“我给说好了,咱家马车留了个位置你一会坐上去。”
老太太有些惊讶地看向四周,在族里她不是年岁最大的。眼下各家有牲口的都不能只顾自家用,而是根据情况进行安排。若还是各管各,那林家村这支队伍人心很快就散了。
比如各家受伤的族人要坐车。这意味着像她家的马车,今天已经没什么空位留出来给自己坐。
“别管那些,安心坐。”老爷子不容置疑道,又低头同小孙女叮嘱,“沐姐儿若是累了上去跟你奶换着坐一坐。”
“好。”老太太向来是尊崇出嫁从夫那一套的。
旁边站着八叔公家大儿媳吴氏,她是老爷子选出妇女队队长之一。娘家三代杀猪,说话的嗓子比较大。
“大婶子,你只管坐车,我跟着一块走。哪个不要脸的来求你,我让她没脸回去”
说完吴氏余光往四周那扫过,有个别婆子不大自然地撇开脸。
吴氏心里可乐呵呢。一大早老爷子找到她,私下拿两斤白面让她做这事,就一个要求:不要让人给老太太添麻烦。
你说这不是白捡的好处?那可是白面。她家两个双胞胎儿子还有三岁的小闺女都顶顶需要的稀罕东西。
“那是麻烦郁武媳妇了。”老太太温声道,往老爷子那看一眼,心下已经明白他是安排好的。
吴氏只笑眯眯连声说应当的。
林泽看得羡慕,眼巴巴等着他爷给他安排点什么。然后看着老爷子往前头去,愣是一句话没给他。
林泽失落至极,今天肯定是要走一天了。
一百五十六人的队伍拉得很长,他们走的是野外的小路,很难多人并排走。
林泽帮着后面的一家人不时推推板车,他们附近有三个少年人轮流干这事。
这些板车上放的都是锅碗瓢盆和棉被衣服等物。三家两家放一块,还能塞一些自家的粮食在底下。
日头升起,林泽水囊的存量降得快了些。
小路凹凸不平,尘土漫天。林泽用布巾将脸都尽量包住,只露出一对漆黑的眼睛。长时间的步行,脚底板、小腿、大腿都因为肌肉超负荷感到胀痛。
帮忙推车的活林泽早就抛诸脑后,所幸人家不指望他这个读书娃能有什么力气,把自己管好就是帮忙了。
林泽脚下的鞋子还是这年头最舒服的棉布鞋,看见同行的族人那些草鞋已经要磨破,露出一个个黑麻麻满是泥垢的脚指头。
一开始林泽还有心思看看附近地形,到后面近乎走得行尸走肉。
“哥,阿奶喊你去车上坐一会。”林沐凑过来在林泽耳边小声说。
林泽苦笑,他很想坐。只是,哎,那面子真是要命的东西。
“哥还能坚持一段时间。”林泽尽可能匀着气息回答。
林沐圆溜溜的眼睛在林泽身上转了转,决定先相信大哥,“那你累了记得过来。”
林泽刚点头就已经后悔,发誓如果妹妹再挽留一句,他马上去坐车。
林泽依依不舍地看着妹妹回到老太太身边......
“泽哥儿你走得少,挽着我走省点力气。”石头从后面窜上来,把手臂往林泽跟前伸出。
林泽没想到他来这一套,犹豫片刻,自己脚步都踉跄,实在顶不住。
林泽将近一米七,在这里成年男人平均身高一米五不到的年代,他很自然把手臂攀在石头肩上。
“谢谢你,石头。”林泽说完就用衣袖掩着从包袱里拿出装着红糖的油纸,这玩意他还是找老太太弄来的,防水。
“这是什么?”石头好奇问道,对大少爷的亲近行为感到窃喜。
林泽把一小块放他手里,自己掀开裹着的布巾吃块大的,又给石头一块,“你尝尝。”
石头拿过来闻一闻,惊喜得睁大眼睛,“是糖!”
他从小到大都没吃过几回,有一次发高烧,他娘好不容易给凑一碗糖水,那个甜丝丝的味道石头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
林泽见石头舔了一口,转头往林江林河还有几个熟人看去,默默算出一个数。
石头的体力比林泽好上许多,虽然个头不高但确实有劲。
不知过了多久,林泽看见前面队伍打出停止的手势。
再看看这附近荒草丛生,路的两边有几座连绵起伏的山,偶尔能听见山上有几道鸟叫声。
山势往前面延伸,路变得狭窄、阴暗。
林泽见势不对,拿起车上搁着的长枪与石头对视一眼,两人飞快往前面跑去。
林老爷子是个极为老道谨慎的领路人,离着一丈远时他就察觉前头路面不对。
他是管修路的,心里门清。前面那有土质比旁的松散,路边草地里还散落着不少从底下翻出的新土。这是一段被人仓促间动过手脚的路。
若是天黑些走或者眼力劲不够的,真有可能看不出来。老爷子只是奇怪,这漏洞不少的陷阱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林三你带两人去探路,小心那道上许是有东西。”
“林五、林十你俩各带一队人往两边搜,手里拿上家伙。”
“郁强、十三你俩去喊后头的族人做好戒备。”
老爷子站在最前头的骡车前,双眼微眯,面无表情地盯着前面好似没有任何不妥的地面。
“是。”
“是。”
“是。”
林泽顺着老爷子的视线往那边看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也觉得路面有点怪怪的。
三位族老眼底都是担忧,自家孩子要去面临不知道的危险,手头又一次攥紧。
跟着族长在县衙里当捕头就不危险吗?抓的逃犯哪个不是凶神恶煞?
但对他们这些一辈子在黄土里的庄稼户来说,已经是祖坟冒青烟才有的好事。
后头的族人听闻动静,马上结成阵列。男女老少人手一件武器,最小的孩童和老人躲在车底下,手里抱着锅铲木桶挡在身前。
老三林郁生身型瘦小,动作很是灵活。他带的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人是林泽认识的,五叔公家十四岁的大孙子林海。
只见林郁生握着一柄衙门捕快才有的长刀一步一步往前探去,不时敲敲地面,或趴在地上听声音,不时用刀尖试探路面下的土。两个年轻小子警惕地看向四周,像个小护卫。
分散两边的队伍已经消失在草丛里,只眼力好的人能隐约看见有些草丛灌木在晃动。
林泽两只眼睛都不够用几个地方来回看,又偷瞄他爷有什么表情变化......反思自己有点不够稳重。
重新定住心神,林泽看见前面的路好像有发现,又看到林郁生带着两人飞快回来。
三位族老、林郁盛、老爷子都围成一团,“什么事?”
林郁生低声道,“有陷阱。”
三位族老身躯一颤,这才一天不到,又有危险?
林泽同他爹对视一眼,两人心下冒起寒意。
林郁盛沉默地走到车旁把箭筒背上。
林老爷子仍是毫无波动,“等他们回来做好准备。”
林子里有动静传出,是其他人回来了。老爷子迅速做出安排,“林三、十三,你们带一队人去接应。”
局势紧张,林泽不由把手伸包袱借着衣袖的掩盖触碰到那两个鱼雷,这是他早上出门前拿出来的。
“去你奶那。”老爷子好似这才发现林泽。
林泽没敢跟老爷子讨价还价,偷偷跟石头交换一个眼神,两人一块往回溜。
回去的时候,林泽有心观察,大家的神情虽然很紧张但眼里都有股狠劲。小姑娘们都握紧木枪,她们还不会什么身法技巧,只用自己最顺手的姿势防备着。
九月正午的太阳热辣滚烫,连同他们的血液都燃烧起来一般。
林泽找到自家马车,低头见老太太和沐姐儿在马车厢底下躲着,身前各有一块藤制的盾牌护在胸前,老太太手里拿着把匕首。
不用问,肯定是老爷子的手笔。
马车边上几只护卫队人员早就分散站好位置,手里的武器直挺挺一致对外。
林泽蹲下去同老太太轻声道,“阿奶,我爷喊我来的。”
老太太脸色不大好,嘴唇颤抖着,好半晌才说出话,“泽哥儿,你爷你爹怎样?”
“奶,他们没事。”林泽安慰道。
老太太眼睛闭了闭,咬牙道,“若是上回的匪徒,你们爷三个看准机会给惨死的族亲报仇。我老太太一把岁数能拉个垫背的,是我强他们一头。”
“阿奶...”林沐抱着老太太不肯松手,真怕她去拼命。
“傻孩子,阿奶就是打个比方,你问问你哥。”老太太语气缓和下来,安抚小孙女。
“大嫂说得对,要真是那伙人,咱们不多说的,那偷袭咱们的事决计不能放过。”旁边一块挨着的五叔婆恨声道。
林泽没想到老太太是这样的有心性,重新站直身体,手里的长枪在太阳下闪着刺眼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