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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征骁 ...

  •   据说在现代人类出现之前,地球曾经历过一次大的冲撞……外来星体带来了外来生命,经历酷热极寒后,以前所未有的激情融入自然的循环中,经历千百年的进化,终于在地球繁衍生息,绵延不绝……于是,文明开始昌盛。
      这只是传说,但今天仍然可以找到他们的印记。

      一 征骁

      在距离今天太平洋东海岸的一带原始丛林区居住着一支骁勇善战,世代迁徙的部落。他们以狩猎为生,驯养虎豹。每年四月,部落的男人会在族人的祝福声中,去征战远在千里之外的骁族人,为什么?不必问。在这个还趋原始的世界中,部落与部落之间的争斗并不稀奇。
      这一天,光线温和,初升的太阳伴着薄雾在天边扯出一道绚丽的朝霞。林中被人工劈出的还算宽敞的空地上,如星盏般排列着数百个大小不一的茅屋。其中一间,略显低矮,草制的屋门上挂了一个硕大的牛头骨,犄角夸张,阴森恐怖。屋内开了天窗,投射光线,在这不大的草屋中幻化成为光柱,飘了上千的尘埃翻飞如舞。一个身形瘦削的老妪晃动其中,发式张扬,头顶七彩羽冠,佝偻着身子摆弄案前陶罐。空气中飘着一股浓烈的硫磺气味,呛得那老妪干咳了许久,这才缓过劲来。许是感觉身体不适,皱了皱干巴巴的眉头,便躬着身子出了茅屋。
      须臾,一个瘦小的身影随即鬼机灵地一闪,在茅屋中张望了片刻,便抱了刚才老妪摆弄的陶罐钻了出去。屋外,空地处,候了两三个孩子,见了这瘦小身影,嘻嘻一笑,“拿到了?”那身影点点头,用嘴努了努怀中的陶罐,“在哪儿?”孩子们手指前方,嬉笑着拥着那身影前行。
      那瘦小的身影趾高气扬,一脸的坏笑,看那年纪也不过是个五六岁的男孩。眉目清秀,皮肤黝黑,却比同龄的孩子更爱惹事生非。不远处,七八个孩子,年龄不一,站了两处,手握长藤,见了这一伙,竖着手指放在唇边,猛指营地中作茅厕所用的小茅棚,然后伸出拇指呈八字状,向这一群孩子示意着什么。
      那抱着陶罐的孩子见了点点头,便腾出一只手捏了鼻子,绕到茅厕后方,不一会空着双手撒了腿地跑开,其余孩子见此,急急后退。那站了两处七八个孩子见此忽然将手中长藤一拽。只听哗啦啦一声,茅厕四壁猛然倒下。
      那蹲在茅坑正痛心疾首呼天抢地的老妪忽然一愣,身后劈里啪啦火焰蹿出,伴着肚里稀里哗啦一阵痛快,一时臭气夹了火药的味道薰得她头昏脑胀,片刻便被没入烟雾中。她还未缓过神来,身后又一串焰火呼啸着入了高空,紧接着又是一串,继而一片,带了孩子的欢呼声在空中炸出奇妙的火焰,染在朝霞处却现不分明。只是那焰火震耳欲聋,又在出恭的老妪身后,一时如开屏的孔雀身陷五彩崎云,蔚为壮观。部落中其它的人听到焰火的炸裂以为出了什么事,纷纷从自己的茅屋中钻出,循了声响缓缓聚拢,竟在浓烟中隐隐认出那蹲在坑边,尴尬不已的老妪乃部落中身份最为高贵的巫医,一时瞠目结舌,久久不能言语。偏那焰火一时也没有结束的征兆,竟是越炸越热闹纷繁,变了调儿,换了花样儿,迎着朝阳兀自炸得金光灿烂。那可怜的老妪蒙了双耳蹲在原处,起身也不是,抬头也不是,干脆闭了双眼,肚子里指天骂地不知痛斥了多少回。
      半晌。过了多久?天知道,总之候了许久,那焰火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众人提心吊胆,不自觉地用手扇着飘飞跟前的烟尘,雾里看花般地瞪大了眼睛张望。须臾,烟尘处忽然噌地一下站起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众人一声惊呼,那身影顶天立地,忽然放开喉咙高呼:“晏战——”那先前抱着陶罐,后空手从茅厕后方跑开的男孩惊恐地张了大口,转身就跑。
      其实那老妪刚从烟雾中走出,哪里看得分明,只是循了这跑动的身影,隐约看出是个孩子,心中再不狐疑,撒开双腿,张牙舞爪地向他追去。一时二人如离弦之箭在整个部落营盘狂奔。
      营地中其他的人见了这情景狂笑不已,摇摇脑袋各自回到自己的茅屋。那一群孩子欢腾雀跃,高呼着为晏战加油,不过片刻便被自己的家人,或打或骂,要么揪了耳朵,龇牙咧嘴地被拽走。
      那老妪毕竟是有了年纪的人,追了片刻,便停了脚步佝偻着身子喘息。那孩子也停住,站在远处,鼓圆了双眼作怪,不时伸出舌头,嘴里呼噜有声,望着老妪哈哈大笑。老妪气恼,偏累得说不出话来。一时二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许久,日头终于上了山巅,营地预示祭祀大典的擂鼓忽然此时敲响。那老妪一怔,恶狠狠丢了句“我干完了正事,再来收拾你。”便狂怒着拂袖而去,那孩子用手抵住小小鼻头,冲那身影不甘示弱地喊道,“来呀,来呀,来呀。”
      营地附近,沿清江河岸,依照古制燃了一堆篝火。
      那老妪回到自己的茅屋匆匆喝了一口水,便披上麻衣挂了彩带,执上一根兽骨权杖,出了茅屋。
      营地外,人们穿上节日的盛装从自己所居的茅屋中鱼贯而出,纷纷向清江沿岸赶去。不到片刻,篝火的周围,便人头攒动聚拢了营地内所有的人。
      过不多时,族中的老人们象事先商量好了似的,手捧着美酒齐齐站出队列,嘴中念念有辞,满怀虔诚地祷告上苍,然后庄严地跪倒在地,仰首面向红日。部落的巫医,刚才追逐男孩的老妪手执兽骨权杖匆匆赶来,行至跟前忽然换了肃穆的表情,庄重地将兽骨高举过顶,那围着熊熊燃烧的烈火,刚才还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晏战从远处奔来,见了这情景也噤了声,钻入人群寻找家人的身影。
      那巫医表情严肃地沉默了片刻,忽然缓缓唱出一个长调“喔——”声音悲壮,沉重和缓。那站着的人群闻声纷纷跪倒,俯首轻叩地面。晏战愣住,一时也被这凝重的气氛感染,学着大人的模样也跪倒在了地上。只听那巫医仍是那一声和缓的长调,远远抛向高空,婉转流畅,自由肆意。如脱缰的飞马驰骋纵横,昂然呼喝,起伏跌宕于一个宽厚的音域,竟是满腔的悲愤。晏战一时胸口沉闷,心中隐隐有个感觉:这长调也许是在与部落中死去的亡魂对话。据说部落中唯一有这本事的便是巫医,这前后一想,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一时鼻子一酸,不禁潸然。再看旁人,无不悲泣。
      那巫医也双眼含泪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中无法自拔。
      许久,阳光的热度终于扫除了阴霾,部落的人们这才纷纷起身。巫医一时也变得振奋,含着热泪,满怀希望地高呼一声,余人合声应和,“嗨——”
      巫医胸怀一畅,围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咿呀舞蹈,动作夸张渐至欢愉。笨拙的身型伴着质朴的祈愿感染着部落里的每一个人。女人们开始歌唱,甩动腰间鸰的羽毛;男人们身上涂满五色的油彩,以极富戏剧性的声音对天呐喊。
      晏战一时不明所以,怔了片刻,忽然轻松地笑了,欢快地冲入人群,以高昂,此时还算空前绝后的热情模仿着巫医的舞蹈。不太专业,但绝对比巫医的身形入眼。
      不知是出于嫉妒,还是对上苍的虔诚?于公于私,这位巫医都有绝对的理由制止这种不堪比较的身形选美。
      于是人群笑了,肃穆庄严的气氛立刻被搅的混乱。巫医咆哮着挥舞手中的兽骨向晏战扑来。晏战非但不怕,还嘻嘻笑着打趣:“来呀来呀,快来抓我呀。”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妪,一个淘气顽皮的孩童,加上一群质朴善良的本族人,再没有比这更和谐热闹了……但这时而沉重时而欢快的祭祀大典,却意味着族人每年四月征骁的漫漫征程即将开始。
      无论身处何处,无论这个部族兴衰成败,族人始终不能免去这每年一次的分离。
      “为什么我们要分开?”人群中晏战的母亲忽然扑进丈夫的怀里,“为什么我们必须去攻打骁族,和睦相处不好吗?”男人摇摇头,“这是我们的职责。”
      “什么是职责?爸爸。”晏战从人群中钻出,攀住父亲的手臂,男人一使力便把孩子举过头顶放在自己涂满油彩的肩上。“职责就是你必须完成的事情。”
      “什么是必须完成的事情?”晏战继续问,父亲正要回答,远处的号角却在此时响起。
      于是,分别不可挽回地进行……

      在渐渐撒满晨曦的河岸上,摆放着数排用兽皮扎制的小艇。男人们穿上戎装挥手与亲人告别,乘坐小艇顺流而下。
      成千上百只的小艇,鱼贯而出,夹带着汹涌的波涛在亲人的祝福声中远去。
      留守营地的老人,勇士以及他们的女人和孩子挥着手,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宽阔的河面,再看不到一丝一毫。
      被惊起的飞鸟在营地的上空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周遭一时沉寂,甚至可以听见附近吃草的小鹿呦呦鸣叫,连绵不绝。
      ……
      早已没有了太多离别的感触,这每年一次的分别,已使整个部落陷入麻木。心中的忧伤,被更重要的日常琐事取代,留下的人要做的便是安心抚养下一代,成年后将他们送上战场,如他们的长辈,一代一代,前仆后继。
      晏战的母亲想到此处,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他的孩子,便拽着他回到茅屋,恨不得成日里将这孩子系在腰间,片刻不离左右。谁知一个不留神那孩子又没了踪影。她钻出屋外,放声喊了半天,始终无人答应,这才作罢。叹了口气,回到屋中将自家男人换下的衣服,放在木盆里,打算拿到清江河边去洗,谁知那孩子忽然破天荒地奔了进来,一头的大汗。
      “妈妈,妈妈,救我!”
      女人一怔,瞥眼看见部落的巫医挥舞着兽骨权杖呼啸迩来,心中便知这孩子准是又出外闯下祸事,忙示意孩子爬上云梯,攀上房顶。她定了定神,故作轻松地钻出茅屋。
      巫医气喘吁吁,正追到跟前,“晏战呢?那臭小子跑哪儿去了。”
      女人忙陪上笑脸,“呦,是巫医老人家呀,找我们家战儿何事?他刚去了林子,要不,我去帮你把他叫来?”
      巫医横了她一眼,“你少给我在这装糊涂,我明明看见那臭小子进了屋子。”不由分说,一脚跨进茅屋,女人一颗心七上八下,强装笑脸陪在身后。那巫医在茅屋中转了半天,如一只经验老道的猎獒,谨慎小心地翻开每处可以藏人的地方,然后转到云梯边仰首上望。女人惊得差点呼出声响,灵机一动,踹了桌上的瓢盆,大喝:“哪里去?”那巫医一怔,闻声回头,想也不想便追出门外。女人这才安心吁出一口长气,不想还未清静片刻,晏战在房顶,从天窗处忽然伸长了脖子,大喊,“妈妈,妈妈,你快来看。”
      那巫医闻言,突然在房门处现了身,阴森森地笑道:“臭小子,可给我找到了。”
      女人大惊,想挺身拦住,却忌惮巫医身份尊贵。不想那孩子一点惧意也没有,只张了口地连呼,“妈妈,妈妈,你快来看,我真的没骗你。”说着又缩回脑袋,没了身影。
      那巫医嘿嘿冷笑,爬上云梯,刚至一半,忽然停住,沉吟了许久,又折了回来,对女人道:“你先上去。”
      女人无奈,只得爬上,刚至房顶不觉愣住。须臾,那巫医也大呼小叫地爬了上来,见二人神情古怪,循着二人的目光向远处望去。这一望,不觉惊出一身冷汗。
      屋外,营地周边,密林深处陆续奔出一票人马,背缚弯弓,手舞长刀,片刻间便杀入了营地,见人就砍,见房子便烧。
      刺目的阳光下闪着残暴的刀刃,武士的铠甲均被被鲜血染红。哭叫与狰狞相伴,嘶鸣为疯狂呐喊,奔跑的身影甚至来不及反抗便扑倒在地。
      那巫医一愣,急忙回身从云梯上爬下,女人心中惊惶,携着孩子跟在身后,那巫医身在半空忽然停住,仰首对她们叫道,“你们别下,就呆在屋顶上。”沉吟片刻,又道:“不行,他们在烧房子。”说着匆匆下了云梯,对女人道:“孩子他妈,你把云梯收上去,搭着你房后的大树,藏身到林子里去。”女人心想不错,自己下去,带着晏战只能送死,“那您呢?”
      巫医摆摆手,“我,你就不要管了,看护孩子要紧。”说着,一使力将云梯送上,女人借势将云梯提到房顶上,忧心地看了一眼巫医。那巫医呵呵一笑,以示安慰,转身向房门奔去,不想刚奔到门口,忽然听到一声脆生生的孩子叫声,“巫医。”胸口一震,回过头来,却见晏战在天窗处伸长了脖子在喊她,一时老泪纵横,挥挥手,“去吧,要听妈妈的话。”晏战此时终于懂事地点点头。身后,女人模糊了双眼,“巫医,您老人家要保重啊!”巫医故作轻松地一笑,挥手道:“哎,又不是生离死别……”刚说到此处,忽然噤声。二人心中都明白,此番大难,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这一点甚至连整日里嘻哈胡闹的晏战也意识到了,呜呜地望着这瘦削老妪泣不成声。巫医沉沉叹了口气,心一横,冲出门外。
      女人见此,忙收了眼泪,将云梯支在房顶与巨木的横枝间,催促晏战爬过去,自己尾随其后。身下,武士越杀越近。部落的男人远征,这群武士便来偷袭,留守营地的战士甚至还来不及应战,便纷纷倒在血泊之中。那横立的云梯下忽然杀来一个手执长刀的骑马武士,抬眼望了望云梯上的母子二人。晏战很分明地看见,他光洁的左颊上赫然刻了“将奴”二字,阳光下熠熠生辉,不觉一怔。那武士嘴角微微冷笑,取下背缚长弓,弯弓搭箭。女人一见,暗叫了声不好,掏出贴身兵刃便纵身跳下,将武士扑翻在地。晏战在云梯上愣住,却见母亲过了一刻忽然昂然起身,那武士的脖间便冒出了汩汩的鲜血,显然已断了气。
      女人手脚利落地解下了他随身武器,缚在身上,提了他的长鞭,忽然听到晏战在云梯上大喊,“妈妈,快!”话音未落,一支羽箭忽然破空迩来,箭尖直指晏战。女人心中一沉,甩出长鞭将羽箭击落,向孩子吼道:“愣在那儿作甚,给我爬过去。”回身,马蹄汹涌而至,一把长刀凌空劈来。女人想也不想,就地一滚,躲开,脸颊被那长刀的破空之势扫得生疼,当下也顾不了许多,手执兵器奋力迎上。空中云梯上的晏战,眼见母亲危难,更不敢耽搁,猴儿般爬过云梯攀上大树,头顶身下,一时箭如飞雨。女人见孩子已然安全,振奋莫名,与那武士全力拼斗。

      却说巫医离了晏战母子,便撒开双腿向自己的茅屋奔去。心想好歹拿上顺手的兵器,也好作有效的反抗,或者干脆点燃自己研制多年的炸药,与将奴同归于尽。
      将奴来得太快,许多家庭,老人留守,执了已退役生锈的兵器,奋力反抗。女人拽着孩子疾速奔跑,见无退路,这才抽出兵刃血战。死去的,倒下的,数不胜数。
      巫医心中难过,加快了脚步,刚至自家茅屋,却远远看见一个女人神情麻木地坐在牲畜栏边。她的怀中孩子已然断气,胸口被将奴的兵器划拉了一个长口,血肉模糊。不远处,她家唯一的老人也倒在了血泊之中。有将奴纵马气势汹汹地向她奔来,她却丝毫没有反应,显是沉浸在痛苦中,没了知觉。巫医心中焦急,又离得太远,只得奋力掷出手中的兽骨权杖,向那将奴砸去。
      不想那权杖身在半空,便被将奴的长刀接住,在空中旋了一个圈儿,直愣愣地向巫医飞来。巫医一吓,侧身避过,那权杖一头扎进她茅屋堆放□□的大陶罐中,巫医暗叫了声不好,飞身向屋外纵跃。只听“嘭——”的一声,巫医的茅屋炸裂,房顶的草盖随了那一声巨响,呼啸着冲入了高空,打了个旋向林中落去。
      那女人经此一震,缓缓回过神来,抬眼看见巫医一身焦黑地趴在自家茅屋边,身上被她挂了牛头骨的茅草门压住,一动不动,显然已断了气。不远处那骑在马上的将奴嘿嘿冷笑,一时心中愤恨,执了散落地面的兵器,回身砍断牲口棚的栅栏,嘴角现出一丝癫狂。
      那牲口棚里的是龙族从林中觅来的虎豹,关在此处驯养,待男人凯旋,便屠宰祭奠亡魂和慰劳从战场归来的亲人,不想这一刻却永远也等不到了。
      那女人陷入悲痛,掏出打火石将牲口棚点燃。
      数百只被禁闭多时的野畜,本就惊惶,见了这火,忽然低吼狂跃,争先恐后地跃出牲口棚向那骑马的将奴汹涌而去。那将奴目瞪口呆,还未反应过来,便连人带马地被踩踏在疯狂畜群的蹄下。狂啸,惊呼,叫骂……野畜一路汹涌,所向披靡,疯狂撵尽一切阻碍,马匹,房子,挥舞长刀的武士,甚至奋力反抗的龙族自己的同胞,都被没入腾起的漫天烟尘中,作不得丝毫的反抗。
      那女人疯狂地大笑,声音惨烈,抱了地上的孩儿纵身跃入火堆。
      有在兽群铁蹄汹涌之下侥幸存活的人,他们大多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奔到燃烧的茅屋边,借这自然之势,迫使牲畜绕道而行。兽怕火烛,这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于这危难时分,有几人能真正想到,用以保护自己?

      晏战趴在树上躲避破空迩来的羽箭时,高高看到了这一幕,便扯了嗓门大声提醒母亲。那与母亲搏斗的将奴闻言,抬头忽然见了这兽群铺天盖地的气势,立时没了相斗的意愿,抛了女人,纵马向密林中奔去。女人惊愕难言,奔到树下,飞身跃上巨木死死抱住自己的孩子。只一瞬,那发了疯的野畜群便汹涌而至,咆哮着从他们树下经过。地面震颤,烟尘漫卷,晏战和母亲掩身的巨木向筛子一样抖动,震耳欲聋的吼叫如同天雷发怒,生生将这世界撕得粉碎。
      晏战已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脑里没了思想,只感觉自己母亲温暖的怀抱还可给他一丝安慰。但母亲坚强的脊梁,能否抵挡这眼前的凶险,晏战实在不敢想。
      有一声近吼响在他们身后,晏战一怔,忽然发现母亲的身后,一支长牙怪兽,竟爬上了他和母亲藏身的大树。他捅捅母亲,女人回头,噌地冒出一身冷汗。
      那兽一身粗毛,白色斑点的花纹,流了一口的涎水,龇牙咧嘴地向他们慢慢靠近。
      女人没了呼吸,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体温,有一种本能嗖地游遍她的全身,她连头也不敢回,死死盯住眼前的怪兽,声音颤抖地轻呼,“战儿,往高处爬,快!快!”
      晏战完全被吓傻了,张圆了小口呆在原处,紧紧抱住母亲的身体。女人无奈,又不敢大声训斥。那兽越逼越近,左右也无退路,偏自己的孩子象一块磁石一样牢牢粘着她的身体。她咬咬牙,缓缓从腰间取下一根长索。那索套了皮具,中间略宽,两头渐细,牢牢被她拽在手中。女人动作不敢太大,怕激怒了这兽。
      兽的鼻子呼哧呼哧地冒着粗气,湿湿的,带了一股膻臭,缩着脊梁,躬了肩胛,勾着硕大的脑袋死死盯住女人,越逼越近。
      一人,一兽,片刻便陷入生死。二者都能深深感到彼此的威胁。这兽失去自由皆因这女子的族人彪悍非常,它永远也记得他们的装束。脚下是兽群汹涌如潮汐般的轰鸣。
      女人心跳如雷,暗暗叮嘱身后的孩子,“抱紧了!”晏战小小的身体于危难时本能地贴近母亲,本能地依照她的指示牢牢缚在她的背上。只是出于本能,便是死也不要和母亲分开,他的脑里跟本没了思考和判断的能力。他不知这样做无形中加重了母亲的负担。
      女人没有怨言,感觉孩子双臂的力量后,忽然勇气大涨,拽紧了皮索,飞身纵向那兽。于这凶险时刻先下手便占了先机。那兽低吼着,张了大口向女人扑来。女人侧身避过,牢牢站在粗壮的巨木枝杈间,扎稳马步。晏战的心脏几乎跳得出了故障,觉察出母亲背部肌肉痉挛紧张,一身大汗,干脆闭了眼,只牢牢缚住母亲的身体,生死由命。
      一切不过发生在瞬间,女人在兽第二次进攻,侧身避让的时刻,将皮索稳稳地套进了兽的大嘴,箍住它上颚,翻身骑到背上,死死拽住它脖颈上的鬃毛。那兽狂怒,挺直了脊梁向树干猛撞,女人丝毫也不敢懈怠,歪了身子悬到兽的另一侧,双腿稳稳扼住兽的肋骨,挂了全身加之身后孩子的重量于那兽的上颚和脖颈处的鬃毛。兽一时感觉剧痛,狂吼着跃下了巨木,夹杂于奔涌的兽群中,焦狂暴躁,跳跃翻腾着一路前行。
      这索,这扼兽,控兽全部的步骤是女人以及她的族人世代相传的技艺。她们从小演练,却在一生中,很少用到。晏战和他母亲所处的年代,社会分工已全面形成。人类最多的是群体协作,为了提高狩猎的效率,为了提高生存的技能,有了明确的分工。女人要做的便是在家照顾家人,男人出外打仗,狩猎。
      女人这是平生第一次出击,便顺利得手,心中自是得意。身后孩子牢牢缚住她的身体,于危难时分凭了本能与她生死一体。无奈那兽彪悍勇猛,竟一路横冲直撞没有丝毫懈怠的征兆。初时,女人心中还忐忑,丝毫不敢松懈,但在兽背上坐久了,习惯了颠簸,忽然心生一股无所不能的霸气,倒觉得这自由狂野的纵横,只怕在她的族人中,即使最自负的勇士也未曾经历过,一时胸中涨满了骄傲。

      二逃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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