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演剧部》蛲炅

39、【忍迹】五十

　　人都是在凄惨的苍老著。
　　即使是迹部景吾也不例外。

　　那年，公园里的花还没谢的时候，迹部就发现自己已经老了。

　　记得是某个人曾经对自己说过。
　　──小景，你是永远不会老的，我不会让你变老的……

　　骗人的。
　　这种话果然都是骗人的。

　　但凡牵扯上什麽永远的话，就一定都是骗人的。
　　这个道理很浅显，可是直到六十五岁的时候，迹部才隐约察觉这个道理。
　　果然年少的自己还是很笨。

　　年轻的时候迹部不服输，不认输，他比任何人都骄傲，比任何人都高高在上。他从来都是站在顶点的男人，绝对不会後退一步。

　　如今上了年纪的迹部开始嘲笑自己年轻时的自不量力和肆意妄为，性情虚怀若谷得如同在菩提树下大彻大悟的释迦摩尼，让过去的老同学们跌破眼镜。

　　之前聚会时冥户就曾经说过，从来也不曾想过迹部景吾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的性格。

　　迹部听到这句话时说，我自己也没想到过。说这话时迹部在笑，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心里在悄悄的哭。

　　怎麽会变成这样呢？
　　迹部景吾，怎麽会变成这样的男人呢？

　　──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真正不老的。会变成这样，只能说明他迹部景吾，真的已经老了。

　　公园里那个墨蓝色头发的孩子远远的看著迹部，迹部也看向他。

　　──很像那个人。

　　不可思议的是已经隔了五十年，每次来到公园，看到这个墨蓝色头发的孩子时，总会不可自已的想起那个人。

　　年轻时每次想到那个人，会恨得牙痒痒的在心里咒骂，现在想到那个人的时候，却总会觉得有种淡淡的哀怨持久的粘在心里，似乎时不时的在提醒著自己也曾那样的惦记过一个人。

　　迹部抬起手，下意识的习惯性的抚摸泪痣，同时也摸到了脸上日益增加的皱纹。也许现在在那个孩子的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孤僻的怪老头吧？就和当年自己坐在私家轿车里，路过街边公园时看到的那些老头子们心里想到的一样。

　　那时觉得干巴巴的坐在那里无所事事的他们好奇怪，让人不解而且轻蔑。

　　人老了真可怕，那时候年轻的迹部在车里慨叹。

　　然後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墨蓝色头发的男子清清楚楚的用他的关西腔说，小景你是不会变成这样的。你是永远不会老的。

　　想到这里，迹部的胸前突然忍不住的开始疼起来，是心脏又发作了吧？人老了，就是这样不中用……

　　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让迹部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起来，但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隐约的觉得，那个墨蓝色头发的男人就在自己身边，轻轻搂著自己，低声的唤著自己的名字就如从前，小景、小景、小景……

　　然後那个人的名字从自己尘封的记忆里飘散出来。

　　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过迹部景吾永远不会变老的那个忍足侑士，曾经被迹部在心里骂过无数次又想过无数次已经消失了五十年让人几乎连名字都快想不起来的忍足侑士……

　　原来，其实自己根本不曾忘记过，哪怕一时半刻，都不曾忘记过。

　　“侑士……”昏迷之前，迹部呢喃出这两个字

　　已经有五十年，没听到你这样叫过我了，小景。
　　蓝发男孩的唇边突然浮现了一丝与之年龄绝不相称的笑脸，那是一如当初的忍足侑士一般无二的魅惑笑颜。

　　五十年了，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
　　忍足轻轻的抚摸著迹部已经开始染霜的鬓角。
　　很想这样做，想了好久好久，久的自己都快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从前觉得如此简单如此轻而易举的事情，不知何时变成了奢侈的梦想，如果可以，我宁愿回到过去。
　　……只是我再没办法回头了。

　　我已经能让时间倒流，却没有办法回过头来继续前进，只能停驻在过去的岁月里，看著你一个人孤独的朝前走。
　　於是我也只能默默的在远处注视著你，看著你或颦或喜，或嗔或怒，既不能安慰，也无法干预。
　　如果我违背自然之神的意旨必须得到惩罚，那我愿意领受，但为什麽，这惩罚却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从前那些人会说，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
　　──冰帝的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
　　从什麽时候开始，他们的口中只剩下一个迹部景吾，冰帝的迹部景吾。
　　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麽高的地方了呢，小景，你会觉得寂寞吗？

　　可是看著你寂寞，看著你孤独，我无论多麽焦急心痛，却还是什麽都不能做。
　　只有这次除外。
　　等了五十年，盼了五十年，也许这是我最後的机会了吧！

　　急救车及时的停在了迹部身边，但那个拨打急救电话的孩子，不见了。

　　迹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病房里了。身边一片雪白，没有一丁点墨蓝的痕迹。

　　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床单，雪白的墙壁。以他的身份，自然住的是设施完备的单人病房，然而迹部还是觉得自己有些悲凉。

　　年轻时从来不愿意承认的孤独和寂寞，此时却笃定得让人无法反驳。

　　然而仍然有所期冀，也许会有意外的惊喜也说不定？

　　难道会是错觉麽？那在自己昏倒时抱著自己的人是谁呢？

　　迹部怔怔的望著窗外。

　　花谢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