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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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过得美滋滋，程予安在不知不觉中长胖了好几斤。
之前在飞机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产生的那些后悔，在那个瞬间下定的许多决心，在踏上坚实的土地时，在平凡的日常中，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可能到下一个无法预料的意外来临时，懊悔才又会涌上心头，等到事态平稳后，再次遗忘，如此循环往复，成为一个打不破的怪圈。
于是，程予安在飞机上立下的决心轻轻松松地被遗忘了。虽然偶尔想着应该要写点什么东西，却终究还是没有动笔。
转眼，就是大年夜了。
程予安其实并不喜欢过年。家里张贴着的红色福字和装饰，都在提醒着她，她又白长了一岁。每到这个时候，越会觉得过去的一年一事无成，虚度了大好年华。
她打开电脑看了一会儿日剧后，觉得有些看不进去了，和山珍海味吃多了发腻是一个道理。吃过中饭后，她又懒得再去看剧，便怀旧似的开始翻起柜子来，原本只是想找出过去的影集、同学录之类的东西来。
却没想到，居然把曾经的周记本从抽屉里翻了出来。那些笔记本，每个都旧的要命，最上面有一本笔记本的封面上还粘着透明的胶带。
好怀念。
程予安看着那些本子，心中忽然感慨起来，心口有点热热的。这些本子是她高中三年的周记本，当年的语文老师要求每周要写一篇文章，不限题材不限字数。高一那一年，她开始在周记上写故事。
她盘腿坐在地板上，翻看起其中的一本来。
最开始的时候，她写了《樱兰高中男公关部》那对双胞胎的“同人文”，但是情节几乎没有，只有大段大段的抒情。之后她还写过梦中梦、鱼玄机、吸血鬼以及地球末日等乱七八糟的故事。她此刻看着那篇没有题目的周记，每个字都似乎写的很认真。
她写了一个青楼女子为了自由而用刀划伤脸的故事。语文老师鲜红的评语写在文章的最后：“这不像是高中女生的作品”。
只有这短短一句话，至今她都没有明白这到底是说她写的好，还是写的不好。不过那之后，她就没有再在周记上写故事了。程予安觉得是当年后来学业太忙，所以渐渐没有时间去写。而那个时候的她并不理解她真正的本心，她只是因为本能地害怕自己并没有这方面的才华，而意识地选择了逃避。
如果全力以赴，却还是输的话，那就太丢脸了。这样的话，还不如不做。那个时候的她，内心深处一定是这样想的。
她笑了笑，然后将本子合上，珍而重之地放回了原位。写故事其实很累，也许是自己并没有什么天赋的缘故，一个故事她只能想出开头和结尾，对于发展情节她总是有些头疼。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把写故事当做娱乐和放松。而等到上大学后，有了时间和自由后，却选择了更轻松的方式去娱乐。
可能，自己还不是那么喜欢写作或者创造这件事情吧，所以才会放弃得这么干脆利索。对于自己而言，想拼尽全力去争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样愿意为之付出时间、汗水和热情的东西，自己真的能和它相遇吗？
程予安呼出一口气，刚从地上站起来，就听到家人叫她快点收拾好自己，准备出门去吃年夜饭。
等吃完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9点多了。程予安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坐在一楼的大厅看春晚，这已经是她第四年没有看春晚了。她在门口换了拖鞋后，就径直上了三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推开门，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声音，屏幕也亮了起来。不知道这又是谁发来的拜年信息。
程予安没有去看手机，反而先去卫生间洗脸，然后换了身居家服后，坐在电脑前看起了那部上午她没有看进去的日剧。这一次倒是看进去了，但是刚看了一集多，就被叫出去烧纸。十字路口的人行道上，有很多黑灰。燃烧的纸钱在夜色中发出明亮的火焰，又暖又亮。这也是属于中国人年味中最特别的那一种，生者对亡者的记念。
再次回到家已经11点半了。
也是时候回复一下所有收到的信息了。程予安点开微信，也进行起这一繁文缛节，尽管她在心中觉得这是一件没什么意义的事情。她总感觉这种群发“问候”，像极了大学上课时的点名，只要□□出现在教室中就行，就没人在意你到底是不是打算认真听课。总之，缺乏真正想要交流的诚意。
她正一条一条地回着“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微信上又跳出一条新的信息来。
是晏严的，不过并不是文字，却是语音，这让她有点惊讶。
她点开那条语音，里面传来他的声音：
“新年快乐，诸事顺心。”声音一如既往地好听，明明他的声音清透得没什么烟火气，却说着这样的台词，有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
程予安忍不住笑了，这是她第一次收到语音版的拜年短信。她忍不住也用语音回复了一条：
“你不会是因为懒得打字，所以才发的语音？”
她刚发出去，没过几秒后，对方的回复就到了，嗯，依然是一条语音。
“不是啊，她们说发语音比较好。”
紧接着又来一条。
“你不喜欢微信语音？”
程予安听着他的声音，已经可以脑补出他说那句话的表情，大概是睁大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看起来特别无辜的模样吧。
“所以这是群发的？”她再次用语音问道，她当然知道为什么他会用语音发送消息的原因了。可能是他声音的迷妹们强烈要求他用声音给大家发福利。说实话，这福利确实不错，对于声控而言算得上是新年礼包了。
“...语音可以群发？”晏严的下一条微信暴露了他对微信功能的无知，好听的男音在句尾恰到好处地上扬。
“哈哈，那谢谢了。我最不喜欢收到群发信息了。”程予安回复道。
“不过你的声音很好听，确实发语音更好。”她再次发送出去一条语音。
两人就这样用微信语音一来一去地聊了起来。
程予安忽然想起了那一天录音时她想问的那个问题，可能是因为节日的气氛，可能是深夜让人更容易卸下心防，也可能是这种方式突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她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
“你嫉妒过别人吗？”
这句话说出来绝不超过两秒。
然后在松开手、发送出去的时候，她变得清醒了一些，意识得这个问题并不妥当。她又忙按下了撤回，希望对方并没有来得及听见她的那个问题。
这条发出又被撤回的语音信息后，五分钟内对方都没有再发送信息过来。是因为话题在她这里断掉了，还是他已经听到了？程予安不清楚。
刚才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居然会问出那样失礼的问题。她刚准备放下手机，语音电话却响了起来，屏幕变成了黑色，唯有中央的微信头像亮着。
是晏严打来的。
程予安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起来。他应该是听到了吧，不然没有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地特意用语音打过来。
“当然有。”这是她按下接通键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清澈地像晨露，温和地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坦率极了。
“不过，你为什么会这样问？”他继续说道，不疾不徐，听不出来被冒犯的生气。
“呃，”程予安停顿了一下，“那天你帮我们配音的时候，我不小心看见你眼睛红了。”那部微电影中的男一号，正是被嫉妒驱使，才引发了后续的那个悲剧。那个时候，她就觉得他配得太过出色，对于那个角色的把握太过精准，她当时就在怀疑他是不是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直到看见了蓄在他眼光中的水光。虽然不过只有一瞬，他仰头之后，那滴水便消失不见了，仿佛不曾发生过。
手机那边传来一声低笑，而后传来他的话语。
“居然被你看到了，感觉有些丢脸啊。”他的语气听不出来什么细小的波澜，“我曾经想当一名钢琴演奏家。但这个世界上钢琴弹得好的人实在太多了，比你有天赋，也比你学得早，怎么努力都追赶不上。”
一声用鼻腔发出来的声音，像是叹息又像是自嘲，听在耳朵里，却让人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程予安沉默片刻，才说出一句：“但你还是很喜欢音乐。”
“嗯，很喜欢。”对方的声音随即响起。这一次和上次在他的宿舍中一样，她依旧没有看到他说这句话时脸上究竟有怎样的表情。
“那就好。”
“嗯。”晏严重重地应了一声，然后忽然说道，“你不是曾经问过我，为什么没有去上音乐学院？”
不待程予安回答，他又继续说道：“这条路实在太窄了。能作为单纯的爱好，我现在就很满足。”
手机的那一端，忽然传来穿透空气的锐利哨声，和她在房间内听见外面的烟花升空的声音一模一样。她转过头，看向了挂着墙上的钟表，两根指针都指向了数字12。
竟然已经零点了。
她拉开窗帘，看见夜空中盛开着绚丽的烟花，几乎晕染了半个夜空，灿烂得让人生出一种恍惚感，热闹、盛大、却又短暂。
她没有说话，对方没有挂断，也没有继续说话。通话持续着，屏幕上的时间一秒一秒地增加。这一刻的沉默，却像是默契。因为下一秒之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烟花真漂亮呐！”
程予安忍不住笑了，而那一端也响起了晏严清爽的笑声。
“没想到新的一年中，第一个和我讲话的人居然会是你。”她站在窗前，一边看着烟花，一边如是说道。
“确实诶。”他的声音中含着笑意，说语气词时有种不自觉散发出来的诱惑魅力，像是用小刷子挠你的心脏，让人觉得又苏又痒。
不过接下来的那半句话，差点让程予安无语凝噎。
“居然已经都凌晨了，那早点休息吧。晚安。”
她也回了声“晚安”后，有些哭笑不得地将耳边的手机放在了桌面上。他还真是个不会撩人的傻子，哪有人和女生打电话到气氛正好的时候突然表示要去睡觉。估计以后他追女生有难度啊，看来以后自己要多指点一下对方才行。程予安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姨母式的担忧”。
不过刚才的那番谈话，让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他。他曾经也遇到过不顺心的事情，但那些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丑陋的痕迹。初始相见，她觉得他气质疏离，与人群有些格格不入。再熟悉一些，发现他不过性格慢热，私下里和普通的男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而现在她意识到，他之所以能够散发出那种有点遗世独立的气质，和他内心的那种直白和坦率有很大关系。
明明她的问题，他根本不用回答，就算回答，也可以用玩笑搪塞过去。但他却回答的落落大方，连曾经的妒意也可以坦然地说出来，光明磊落地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嫉妒并不是什么无法说出口的丑陋伤疤。
这样的他，她觉得很好。
* * * *
过年之后没多久，寒假就结束了。回学校后，程予安得知的第一件“重大事件”竟然是，自己的上铺黄亚路分手了！
黄亚路一脸平静地跟她呈述了这个事实。
她有些吃惊，因为放假前两个人还黏黏答答的，经常听见黄亚路在宿舍里煲着电话粥。黄亚路的女朋友是她的高中校友，两个人高中时期就认识了。不过对方去北京念书，而黄亚路在上海，是标准的异地恋。
“为什么？”
“大概太远了？”黄亚路显然是被分手的那一位，她叹了一口气，“所以觉得很累吧。”
程予安拍了拍她的肩膀：“要不我给你买点啤酒？我看着你喝？”
“你这一点诚意都没有啊。”黄亚路闻言笑了，“至少也应该是陪我喝才对。”
那一天，黄亚路真的喝了酒。不过她没有醉，但是却讲着讲着眼睛就红了。她强装无事，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感情这种东西真的好奇妙，有时候开始只是因为一念之间，而有时候分开也在一念之间。
还有一件更劲爆的事情。
那就是陈知辙谈起了恋爱，对方就是那个小学妹关析。程予安第一次得知这个消息，并不是从陈知辙本人口中听来的，反而是从班里的人肉八卦机吕天那里听来的。惊得当时她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除此之外，她还看见了吕天用贱兮兮的表情对她说道：
“知道吗？大家都在说陈知辙这是另结新欢，把你彻底抛弃了。”
程予安当场一个翻上天的白眼，怼了回去：“我们压根儿没在一起过，何来的抛弃？”人民群众的记性真差，放假前流传的版本中陈知辙扮演的是那个被甩的可怜对象，怎么才过了一个寒假，她就变成了悲情女主角了？！
大家能不能编故事的时候前后对应一下，稍微讲点逻辑？
当晚她就此事跟陈知辙打了电话：“恭喜恭喜，你终于不是单身狗了？”
“可惜不能跟你说声同喜，谁让你还是一条单身狗？”他一如既往的毒舌腔调，让程予安升起一个念头，他还是原来的他，并没有因为坠入爱河而有所变化。
起码，她没有听出来那种扑面而来的恋爱酸臭味。
“那你什么时候请我吃饭？我可算得上是你们的媒人。”程予安开始敲诈，毕竟是她给了关析他的电话。
“那你还是找她请你吃饭吧。”陈知辙貌似并没有任何男友风范，扔下一句，“她才是那个需要感谢你的人。”
喂喂，刚谈恋爱就是这种反应很奇妙啊。要是这番话被传到网上，肯定要被无数网友建议立刻踹了这个“渣男”。
“听上去你好像不喜欢她？”程予安有点疑惑，“那你干嘛和她在一起？”
“她很有趣，性格我也很喜欢，长得也不错。”陈知辙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 * *
三月底的时候，因为微电影入围了大赛，所以程予安等人收到了颁奖典礼的邀请函，地点在北京。
他们的作品《只有他知道》被提名了最佳原创剧本、最佳剪辑以及最佳男主角，除了他们六名主创人员外，刘泽赫也一同去了颁奖典礼。颁奖日期的那一天是周六，七个人买了周五的飞机票，打算周一上午再飞回来。除了刘泽赫和陆冉这两个倒霉蛋周一上午有课之外，需要向老师请假或者直接翘课之外，其他五人都是下午三点才有课。
程予安自然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陈知辙和晏严。
陈知辙的反应相当陈知辙。
“我居然没有被提名最佳男配角？可见评委眼光很有问题。”电话里传来他有些漫不经心的声音，口中虽然这样说，但其实并不在意。
晏严则一如既往的温和。
“那恭喜了。”他如是回复。
“可惜没有最佳配乐奖。”程予安不无遗憾。
“就算有，应该也拿不到。”晏严回复道，“这种一般都需要原创。”
“那下次还有机会拍微电影的话，就请你为我们做一次原创BGM吧。”程予安在手机上打字，“话说，你其实可以考虑自己写曲子什么的吧，肯定会超级棒。”
“对我这么有信心？”
“对啊，友情让我盲目。”
黄亚路看着发着微信笑的一脸傻样的程予安，忍不住吐槽：“喂，你这是跟谁聊天呢？脸上都开出一朵花来了。该不会是晏严吧。”
“嗯？你怎么知道？”她抬起头，神色惊讶。
“话说你最近在宿舍里提到他的次数好多。”黄亚路面露出某种八卦的笑容，“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程予安连连摆手加摇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只是聊得来的好朋友，你想多啦。”
她承认，最近和晏严的联系要比之前频繁许多，这学期虽然两人没有再选上同一节课，但却比过去要熟络许多大概是过年的那次通话让两人忽然拉进了距离，敞开了心扉吧。加上除了音乐，她和对方喜好都比较类似，聊天很是舒服。
黄亚路并不和她争论，只是摸着下巴：“只怕是你想少了。”随后就飘然离去。
留下程予安一个人在那里有些怔住了。
* * *
上海飞北京的飞机一向爱晚点，所以程予安一行七人遭遇了这种大概率事件。原定6点抵达的飞机，落地时候已经7点了，等在酒店安顿好后已经8点多了。但众人的精神头非常足，不仅跑出去吃羊蝎子和驴肉火烧，晚上居然还开起了牌局。
根本不像是第二天有行程的样子，更像是跑来休假。
四个男生更夸张，凌晨两三点才去睡的觉。这导致程予安翌日上午见到他们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刘泽赫特别夸张，可能是皮肤白外加体质的问题，两个黑眼圈要多熊猫就有多熊猫。沈茜夏推着眼镜，建议他还是遮个瑕比较好。毕竟下午他可是被提名了最佳男主演，万一真得奖了怎么办？这幅苍白又憔悴的模样实在太像纵欲过度，如果在台上合照留念，就会变成黑历史。
新时代的男孩们不怕娘，就怕丑。
都不用费什么口舌，刘泽赫就一脸卖乖的表情拜托程予安给他弄一下眼部遮瑕。陆冉这个爱凑热闹的货，也跑去找她要求化妆以提升颜值和气色。但程予安只能无情地把他拒绝，因为这家伙天赋异禀，不止没有黑眼圈，眼睛里连根红血丝都没有，丝毫没有遮瑕的必要性。再者，对方一米八的糙汉子黑黄皮，她的粉底液压根没法儿用，不然绝对跟刷墙有一拼。
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先是各种致辞，结束才进入正轨，主持人在台上宣布起一项项的奖项来。
“接下来，获得最佳剪辑的是—”身着金色一字肩无袖晚礼裙的女主持像卖关子一般，在紧要关头顿住了话头。她身后的大屏幕上显示着四部提名的片名，分别是《西单》、《只有他知道》、《人与狗的生活》以及《买凶》。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第 2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