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星》半夏为末

4、圣女之殇篇

　　圣女之殇篇

　　“女孩在那天看见了未来，一幕幕皆是人间地狱……她蜕去凡人的身躯，成为圣女，流下一滴眼泪化作三天三夜也不停歇的甘霖，浇灭了战场上的狼烟，熄灭了仇恨的怒火。”

　　“但大梦恍然，女孩又醒了过来，她依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而不是那个怜悯众生的圣女。”

　　被重重枷锁锁住身体和下肢的女孩目光平静，将末页的最后一段文字念完，便缓缓合上了手中名为《警世录》的书籍。

　　“主教，你说这世上有没有所谓的圣女呢。”女孩看着面前那身着红衣慈眉善目的老人，语气空洞的说道。

　　“圣女何出此言？汝本是我教圣女，又何谈世上有无圣女，有无神明之说呢？”主教用权杖敲了敲黑白相间的地板，眼中却有一股贪婪之色一闪而逝。

　　“哼，蛊惑人心。”被重重枷锁束缚的女孩不屑的偏过头去，不再去看面前道貌岸然的主教。

　　“好了，今天我来，不是来跟圣女你讨论神权的，而是为了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情，无论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都势在必行！”虚伪的笑脸依然挂在主教的脸上。

　　“你！算了，本来我的命运就落在你这个卑鄙小人手上，要杀要剐随你吧。”被称为“圣女”的女孩轻咬贝齿，冷冷的说道。

　　“这样就对了嘛！我教的圣女。”红衣主教微笑着，权杖顶端发出柔和的光芒，女孩就在这柔和的光芒中睡去了。

　　…………

　　梦中，女孩以一名旁观者的方式‘看见’了一位少年，少年跪在满是虫族住持的大殿上，低声细语着什么。

　　他原本有着一双灵动而又清澈的眼睛；如今却已浑浊不堪充满了血丝。黝黑的皮肤现在苍白得不像话，最后他变成了一只节肢虫族，完成了对于虫族的复兴，以及救赎。

　　然而，那只是未来的一种可能性。

　　接着，女孩又‘看见’了一个有着花白头发的大叔，他操控着飞船直直地撞向了满是虫族的行星地面，在作出这样的类似敢死冲锋的行为后，这位大叔居然毫发无损地从飞船废墟中冲了出来，面无表情的冲入了无尽虫海。

　　随着画面一阵变换，花白头发的大叔已经满身是血的站在那虫族大殿上；这些血有的是自己的，而更多的则是虫族的血。

　　好似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大叔一进入大殿，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厮杀，血肉的翻飞，如若一只妖异的蝴蝶翩翩穿梭于修罗地狱中，大叔已然杀红了眼。

　　奈何一个人终归寡不敌众，在几位虫族住持的帮助下，完成异化的少年用他那已经角质化的刀肢，一击穿透了大叔的心脏，大叔带着微笑好似解脱一般闭上了眼睛。

　　女孩用来‘看见’未来的眼睛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用自言自语的音量喃喃道：“那个老家伙却是不知道，一个人的命运永远都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在那所谓的‘神’手里。”

　　女孩这句话一说完，她就化为了道道光芒，意识体就此消亡。

　　“那老家伙这下应该满意了吧？”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这里，就是星空深渊了吗。”安从飞船舷窗遥望着外面瑰丽的风景，不由说道。

　　那金属球并没有回话。

　　说实话，安这几个小时的经历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本应该战死在人类对虫族的最后一次战役中的他，却意外的被一古怪的金属球挟持，一路来到了人类穷极几代人的心力都无法探查到的所谓“星空深渊”。

　　“可是，为什么是我，我只是一个普通到极点的人而已。”安这般喃喃自语着。

　　对于安这个少年来说，过去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了，而关于未来安在此之前也没有任何的规划，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而如今，就像做梦一样，这般光景，也不知说是好运还是厄运了。

　　“命运，终归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别人不管如何也无法干涉。”意外的，金属球竟然回答了安的疑问。

　　又是一阵沉默，飞船继续飞行了一段距离，才绕到了命运之星的背阴面，那颗暗红色狰狞得犹如炼狱的虫族母星便出现在了眼前。

　　飞船慢慢进入到了有着稀薄大气层的行星地面上。

　　舱门打开了，先出来的是作为引导者的金属球，几只中等虫族即便以它们不多的智慧也明白现在的状况，立刻上前挟持住了安。

　　没有再多废话，一行虫族和人类便沉默地走在了这片荒芜的大地上。

　　“这是命运的抉择，即便无奈，我们也无能为力，若是祖先垂青于它的后代，你便能获得永生。”金属球发出一阵嗡嗡声，奇怪的是，安可以听懂这嗡嗡声中的含义。

　　只不过，经过长时间在太空无重力的跋涉，安早已头晕眼花了，要不是两只中级虫族挟持着，他可能早已瘫倒在地了。

　　前面…那到底是什么呢？安无意识的想着，对于“前面”到底有着什么，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只是在这个极有可能是自己短暂人生的最后时光，安想一直保持清醒，而不是糊里糊涂的死去。

　　隐匿于茫茫沙海中的虫族大殿已经越来越清晰，而安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虽然安一直想保持清明，但几天几夜未曾合眼的他终归还是撑不住的。

　　眼前一黑，安便昏了过去。

　　…………

　　“吱吱……吱吱”一阵悉悉索索地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安悠悠转转的醒了。

　　他全身上下都被厚重的枷锁所覆盖束缚，半跪于暗红色大殿的中央，一动也不能动。

　　“果然……”安也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由苦笑，自己的命就将在这终结。

　　“以吾之名，呼唤祖先，征战星辰，吞噬万物……”安的耳边回荡起悠扬的旋律，身体也开始异化；鬓角开始长出犄角，四肢则开始蜕变为节肢类。

　　当安就快要沉沉睡去，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轰隆巨响。

　　虫族大殿的大门轰然崩塌了，一个消瘦但却坚韧的身影站在了哪里。

　　是那个奇怪的大叔。若是安可以回过头来，他绝对可以认识那道身影，是曾经和自己在小酒馆里一起喝过酒的奇怪大叔。

　　可是，认识也罢，不认识也好，安已经认命了。

　　“杀了我！！！”安不管站在他身后的是谁，他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如你所愿。”大叔缓缓地举起了拳头：“我将归来。”

　　“拦住他！”一直沉默的金属球突然也发出了一声嗡嗡地尖叫，但来不及了。

　　“砰”不知是谁的头颅砰然炸裂，记忆和血肉洒落一地。

　　…………

　　飞船耗尽最后一点油料，直直的向下俯冲，在两百米的高空自由飞翔，最终因承受不住重力加速度的力量，解体了。

　　“轰！”残骸一点一点地剥落，里昂慢慢从已经报废的飞船走了出来。

　　随后，便沉默着冲入了已经集结完毕的虫海，似一头一往无前的巨龙，好若此刻他便是人中之龙。

　　当天地无光，血与肉已然模糊了双眼，里昂他已经好像回到了少年时代，那伫立于烽火狼烟皆起的少年时代。

　　虽然，这段记忆并不是属于他“本人”的。

　　“一拳！”由无数虫族所组成的黑红色浪潮一浪接着一浪，而里昂却如这片黑红色大海里唯一一块屹立不倒的礁石，始终目光平静如初。

　　“砰！”又一片虫族死的死伤的伤，即便是伤，那也是哀鸣一阵后便气绝而亡了。

　　他，生生从这片海杀出了一条路。他又横扫了这片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这片海停止翻腾。

　　“哗啦啦……”里昂终于从满是虫族甲壳和血泥的“海”狼狈地爬了出来，从始至终，他都一直很是平静。

　　他抬着头，好似看透灰蓝色苍穹之后的真理，然后再不问世间俗事。

　　可是，里昂还有命运等着他去终结。

　　还是那座虫族大殿，似曾相识的场景，只不过，这一次他任由异化完成的安，用那锋利的刀肢，穿透了自己的胸膛，穿过了那颗依然炽热的心脏。

　　解脱了，终于解脱了。这具不属于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属于他，更别说命运。

　　他好像记起了，他原本叫做“倔老头”，是一个很平凡，很平凡的将死之人。

　　…………

　　女孩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但怎么也睁不开，而当她想要放声大喊，却又喊不出来，只能一片黑暗里瑟瑟发抖。

　　“嗤”的一声，那黑暗诡异的梦便如泡沫般炸裂开来，女孩第一眼看到的是温暖而又刺目的阳光。

　　“啊？又是需要努力生存的一天啊。”已经生活在贫民窟里十几年了的女孩如此想道。

　　平日里，女孩需要捡拾足够多的废品才能维持一天的生计，而往往，女孩营养不良导致身体极其娇弱的她，一般完不成那么大的工作量，所以也就只能饱一顿饥一顿。

　　虽然残酷，但这就是生活，是生活必然就是残酷的。

　　然而今天，生活，似乎对女孩宽容了一些。

　　“这是什么？教会招募圣女？圣女也能招募吗？”衣衫褴褛的女孩看着海报上的圣徽，不禁疑问。

　　女孩并不识字，但奇怪的是，她却能看得懂。只不过，因为每天都需要起早，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并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那么，就去看看吧。”之后，女孩便神色莫名的走了。

　　海报也无火自燃了。

　　一切都那般自然，又那么诡异。

　　想到这里，即将化为光的女孩忽然自嘲般笑了笑。

　　原来这一切都是个阴谋，关乎于命运的阴谋，关乎于几千几万人的出生、成长、悲欢离合，以及死亡。

　　当然，还关乎于自己，那位少年安，还有大叔里昂。

　　最后的结局，能“看”到未来的自己却是“看”不到了，真是不甘心啊。

　　女孩笑了笑，再见了，这个伤害过我又无比残酷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