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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羊羔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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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波哥大,哥伦比亚,深夜。
亚历桑德罗·吉利克站在街道对面,绿灯亮着,但他停了停,看向公寓入口前停着一辆陌生的商务车。
他还未归家,但顶楼住处的灯却亮着。
街道的石板路上刚刚下了雨,行人不太多,但车辆依旧川流不息。他重新迈开步子,慢悠悠地穿过马路,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易拉罐丢进了垃圾桶里。
公寓门前的男人,正在查询标识的路人,还有那辆商务车的司机,都是暗中盯梢的线人。
不是卡塔尔(贩()毒集团),因为卡塔尔行事从不低调,若是他们盯上了亚历桑德罗,会在他于街边刚一露面时就用枪支将其射成筛子,然后割下他的头颅挂在路灯之下招摇示众。
蹩脚的盯梢,却不敢大张旗鼓,是美国人。
亚历桑德罗面无表情地走过公寓入口,绕过一个又一个早就打烊的店面,来到了公寓后面的巷子里。
钢铁的楼梯有些打滑,他走得很小心,竭力控制住弄出的声响。后巷空无一人,但亚历桑德罗依然拿出了配枪。
走到楼顶住处的后门时,在路灯的映照下,亚历桑德罗看到了贴在后门上的便条。
【我现在坐在你的客厅里,别他妈开枪打我。】
顿时他就清楚了来者身份。
马特·格雷夫,美国CIA的中层外勤干部,就这么坐在哥伦比亚的某个公寓沙发上,双手搁在椅背上,脚下还踩着一双与身份非常不相称的拖鞋。
他是亚历桑德罗的……也许算不上搭档,老熟人了。
亚历桑德罗·吉利克不属于任何势力,却又属于任何势力。
他会为任何人工作,只要能为惨死于墨西哥毒枭的妻女报仇。而三年前,马特·格雷夫刚好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
三年后再见,亚历桑德罗没有问他为什么来,马特也没说,彼此心知肚明。
“这次会有一个老朋友。”马特说。
“你的老朋友?”
“你我的老朋友。”
亚历桑德罗仅仅是发出了一声咕哝作为回应。
他并没有多想,也没有那个必要,毕竟马特·格雷夫找上自己通常只是需要一把枪,或者说一匹被拴好的狼,而被拴着的狼与狗并不存在什么分别,他没有置喙同伴的权力。
当时的亚历桑德罗以为所谓的老朋友,也许是墨西哥政府的官员——昔日他还当检察官时的同事;或者DEA(缉毒局)的人,或者干脆就是马特用惯了的下属罢了。
而他万万没想到,马特·格雷夫口中的“老朋友”,会是凯特·梅瑟。
…………
……
一个月后,墨西哥城。
亚历桑德罗坐在空空荡荡的仓库内,把自己米色的西装脱下来,慢条斯理地折叠好,放进手提包内,然后接过同行的防弹背心套上。
他坐在仓库的椅子上,为手中的突()击()步()枪一颗一颗装填子弹,而后在位于亚历桑德罗身后三步远的位置上,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谢了。”
亚历桑德罗装填子弹的动作蓦然停下。
他顿了顿,而后缓慢地转过身,落入眼帘的是凯特·梅瑟的身影。
三年没见,她的身形一如既往的瘦削。
只是过往万年不见的蓝色T恤为白色衬衫取而代之,长袖人为地挽到手肘,露出近乎苍白的小臂皮肤。她仍然是长发,扎成一个干净利落地马尾,只是侧脸看上去比过去更为萧条。
凯特接过旁人递来的防弹背心,而后仿佛若有所感,同样扭过头来,浅蓝色的眼睛同样找到了亚历桑德451罗。
视线相对的一刹那,凯特的身形一顿。
谁都没有开口。
最终是亚历桑德罗率先做出了回应,他收回了目光,视线重新转到了手中的突()击()步()枪之上,将最后一颗子弹装填进去。
那一刻凯特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逐步变得冰冷无比。
凯特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回正确的呼吸方式。
她希望自己看上去并没有因为仅仅见到了亚历桑德罗本人而流露出失态模样,不过凯特很明白,即使她大喊大叫、痛哭失声,亚历桑德罗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三年前正是眼前的男人摧毁了她的一切。
事业、信仰,甚至是灵魂。
“你怎么在这里?”她已经竭尽全力使得自己的声线听起来足够平静。
亚历桑德罗没有回答,替他回答的是马特·格雷夫。
CIA的中层干部大大咧咧地出现,脸上还挂着那副精明的非笑似笑神情,他将一把突()击()步()枪塞到凯特怀里,然后循着她的视线向前一看,触及到亚历桑德罗的身影,马特才漫不经心地开口:“啊,你们已经见面了,刚好省去了我解释的环节。”
“这次行动你与亚历桑德罗一组,”马特对凯特说,“都是老朋友,相互知根知底,合作起来也更为方便。”
老朋友?
凯特努力牵动嘴角,试图摆出一个笑容来附和马特的俏皮话,但她失败了。
“所以你的复仇之路还没结束,”凯特开口,“卡洛斯·雷耶斯也是害死你妻女的人?”
亚历桑德罗这才抬起了眼睛。
他那双眼睛里并没有展现出任何仇恨,凯特很清楚,仇恨不会出现于他的眼底,因为那是妄图求生的人才会拥有的情绪。
而行走在地狱的人是不会展现出仇恨的。
亚历桑德罗看向凯特的眼神近乎温柔。
三年前他看向凯特时亦是如此,仿佛友善、几近平和,尽管他从不与凯特解释什么,可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做出最果断的判断。
三年前,他用枪顶着她的下巴,逼迫她签下那份该死的文件,看向她时,也是如此温柔。
“很久不见,”他打破沉默,“凯特。”
亚历桑德罗的声音与凯特记忆中的如出一辙,男中音,带着几分沙哑意味,说话慢条斯理,也惜字如金。
三年来,凯特·梅瑟的每一个噩梦中,每一个恐惧情绪里,亚历桑德罗都是如此与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