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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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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轻轻抿嘴,将口脂的红印进自己的宿命里。她望着镜子中,凤冠霞帔的自己,在粉黛下愈加娇艳可人。倾城绝色,扮不美一颗凉透的心。
七大姑八大姨天不亮就来了相国府,对于她们来说,给幼年丧母的凤九侄女在大喜的日子操办婚事,是与相国府交好的绝佳机会。一句句多余而不厌其烦地嘘寒问暖,挑战着凤九的神经。漫天的世俗气息都掩盖不住一个绝望的想法——前夜她竟还想着与一个道士私奔。
“咱们凤九丫头,这模样在落城可是真真儿地找不出第二个来。”
“凤九丫头自打下生,就是个美人胚子,这些年长开了,越发倾国倾城,可真便宜了陆裕那小子。”
“模样长开了算什么,最奇的是咱们凤九丫头额间竟平白无故地长出了这一朵凤尾花。可见咱们凤九果真是天上的掌花仙子下凡……”
凤九闻言,抬手抚上了自己的额间,凤尾花一处那温柔的触感如此清晰,她却知道这触感并非来自自己的指间。那只是记忆中的一抹幻影,只会诛她心的幻影。
“各位姑奶奶、姨奶奶,迎亲队伍已拐过街角,不几时就进府了,还请各位移步前院,迎接娶亲姑爷。”
“好好好……”七大姑八大姨听了通传丫鬟的话,全都喜上眉梢,欢欢喜喜地踱出了门。
凤九感觉自己好像突然被人从沸水中拎出,扔进树林深处的一汪湖水。寒冷、窒息、漂浮,让她难受得很。她如今坐在此处,像是对文昌背叛的赌气,又像是对命运的妥协。反正,断断不是她的本心。
凤九手中那个紧紧捏着的果子已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这是梦里,他说过的那个拥有他们回忆的果子。她用力地摩挲着这最后一颗所谓的回忆果,朱唇微启,怀揣着祭奠的形式感,狠狠地咬了下去。
果子晶莹剔透起来,里面是两个人在床榻上相拥的场景。
凤九在他脖颈处蹭了又蹭:“我想听情话。”
“……”
“折颜就常常做好吃的说好听的哄我四叔,姑父更不必说了。凤九也不指望帝君学做什么山珍海味,难不成连说几句话也被别人比下去了?”
“……”
“说嘛说嘛。”凤九在帝君的怀里扭来扭去,始终不安分。
“我爱你。”
豆大的泪珠从凤九的眼角滚出,他仔仔细细地一点点吻去,轻轻在她耳边说道:“再哭我要心疼了。”
“以后不许对别的女子说。”
“别的女子,我连看都没有看过。”
“以后也不许看,再漂亮的都不许看。”
“好。”
……
凤九看着回忆果中的种种,眼泪再也不能止地夺眶而出,打花了只属于新娘子的盛妆。她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好像这样能让剜心的痛楚减轻一些,能让窒息的自己喘过两口气来。她不记得这些,却无比笃定这是自己的记忆。
这到底是什么妖术,用这种手段来骗取一个人的心,让人死心塌地后再狠狠地抛弃吗?
凤九在寂静的屋子里听着自己的伤痛化成一声声啼哭冲出喉咙。她拼命地抹去眼泪,却只能让妆容越来越花,她拼命地不去想这一段奇怪的经历,却只能感受着心口越来越紧迫的痛楚。
“杀人了啊!”
一声惊叫如晴天的霹雳扰了待嫁闺房的啼哭。凤九一愣,有些恍惚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救命啊!”
“妖怪啊!”
歇斯底里的哭喊让凤九再也不迟疑。外面出事了。血光漫天,悲鸣一片,凤九内心隐隐不安起来,总觉得这事,跟她脱不了干系。
她推开门的手有些迟疑,心跳声竟像外面的哭喊一般震耳欲聋。门终究被推开,一股血腥的温热闯进凤九的鼻孔。漫天的红帐被鲜血染得触目惊心,整个相国府,除了地上的尸体,就是即将成为尸体的横冲乱撞的猎物。
凤九一步步逆逃窜的人流向外跑,红色的盖头随风飘落。一恍惚,她似乎想起了一处唤作菡萏院的地方,眼前的男子将红盖头轻轻覆在她的凤冠上,温柔的声音响起:“以后这个皇宫里,没人敢再为难你。”
“他是谁?”凤九有些晕眩,回忆里的人好似是个十分相熟的人,她却如何都想不起。不及深究,便见不远处的迎亲队伍早已被杀得七七八八。里面自是有那首当其冲的新郎官。一片打斗中,紫衣银发的男人手持利剑,一副杀红了眼的模样。
银色凌厉的剑气,周身红色的仙泽,竟让她有些沉迷。
“文昌……可是为我而来?他那晚明明……又为何这般?”凤九自言自语着,不敢想此刻的心情里涌动着不可抑的冲动。可她渴望的男人,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吗?
凤九正想着,就见那紫衣男人一挥手,一个白衣女子的人头应声落地。凤九禁不住地一阵颤栗。她害怕,怕得要命。
“爹爹!”凤九突然缓过神来,想起她相依为命的爹爹,万万不可出事。
正欲寻爹爹去,凤九便觉手臂被紧紧箍住。
“爹爹!”凤九回首望去,含泪唤出了声。
“快跟我走!”
凤九最后望了一眼沉浸在杀戮里的男人,正巧男人回眸,对上了她的眼神。相隔四散的人群,那双眼睛的腾腾怒气依然让凤九惊惧起来。凤九扭头跟着爹爹杂乱的步伐跑开了,没有看到那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在一阵怒气后,满是疼惜与担忧。
“爹,我实在是跑不动了……”凤九感觉自己的胸口要裂开了,口中全是剧烈跑动后的血腥味。
“前面有块巨石,先躲到那后面再说。”与凤九的上气不接下气不同,白相国似乎还没有耗尽气力,只是语气中难掩紧张与不安。
凤九凭着求生的毅力挪到了巨石后面,顺着石壁瘫坐下来,再也不能挪动半步。
“凤九,”白相国眼神灼灼地望着凤九,“你亲眼看到了,那个文昌道长已经疯了。”
“疯了?”
“不瞒你说,为了给你娘祈福,为父与这文昌素有往来,有些交情。自打我认识他,十几年来,他一直是这副模样,相貌看起来年纪轻轻,却一头银发。最奇怪的是,这么多年,他未见丝毫衰老。大概是他一直在修仙,即将功德圆满的缘故吧。”
“修仙?”
“没错。可看今日这形容,恐怕他修仙出了什么岔子,走火入魔了。”
凤九听了爹爹的话,想着近日与文昌的往来,自是满心的不相信。可是又想起那个梦,想着文昌有什么妖术也未可知。而且今日他这举动,确不是寻常的样子。
“凤九,”白相国拿出一道符,塞到凤九手里,“在你娘亲去世的时候,我曾去拜访过兴国寺的方云大师,他说我一生有两难,中年丧妻是一则,另一则会出现在十余年后。他当时给了我一道符,说此符可以压制邪灵,保平安无虞。想来,这第二难怕就是今日了。我相国府上上下下上百条人命,皆丧妖人之手。只恨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能手刃妖人。但是凤九,我唯一的女儿,爹爹一定要保你平安。这符你拿着,倘若……倘若为父到时保护不了你,你再见了那妖人,务必将这符贴到他的身上。”
“爹爹,凤九不要,凤九不要跟爹爹分开!况且,况且那文昌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荒唐!”白相国拂袖而起,“有何难言之隐能让他大开杀戒。谁惹了他,他自是寻谁去,为何将我白府上上下下不相干的人变为冤魂。凤九,难不成你也被他迷了心智?”
“我没有……”
“那就切记爹爹的话!保护自己,保护落城千千万万的人!”
凤九将符收于袖中,还未及答阿爹的话,便嗅到一阵白檀香气,清冷无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是道别完了?不如我来替你们了断。”
一袭紫衣身影倏忽便到了眼前,一道剑光闪着凤九的眼眸就朝白相国狠狠劈去。
“不要!”凤九声嘶力竭地喊着,就像在树林里,那一声“东华”。东华帝君略一惊诧,停了手上的动作。凤九借机,张开双臂挡在了父亲的身前。
“求求你,别杀我爹爹!”东华望着凤九满是惊骇与可怜的神情,心疼不已,一收手,苍何便无影无踪。
不及凤九反应过来,那不执剑的手便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入自己的怀中。
“竟敢嫁给别人?”凤九听着刚刚还无情的声音,此刻在她的耳边响起,满满地怨恨和怒气,却温柔得要将人溺在其中。凤九被这耳边的气息弄得有些痒,不自觉地耸了下肩,便觉脚下一轻。
她,被那个修仙修得走火入魔的人,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