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计天下 李倓X风夜北》墨微砚

39、第三十八章

　　风夜北担心的事情在一个月后发生了。狼牙军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攻占太原，直逼虎牢关，天策府岌岌可危。而在一个月之前，兴庆宫的早朝上，在李倓说出那句话后，又吵作了一团。
　　当先质问李倓的是杨国忠，这位凭借妹妹得到天子信任，地位如日中天的大唐权相冷哼一声，厉声问道：“未战先逃，弃长安百姓于不顾，日后史书该如何记下这一笔？”
　　李倓斜视杨国忠，平日里不起眼的皇子黢黑的眼眸中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杨国忠被那一抹目光瞧着分外别扭，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李倓打断了。年轻的皇子淡淡地开口，声音似落叶入水，未激起太大的波澜，然而话中之言却带着深深的不屑与轻蔑：“请教杨相国，可有必胜安禄山的把握？”
　　杨国忠语塞，他不过是投机取巧得到了今日的位置，胸无点墨亦无雄韬伟略，在奢靡的长安城中醉生梦死，他连大唐的府兵有多少，分布于何处都不清楚，何谈作战的谋略？见杨国忠不说话，李倓并没有咄咄逼人，他只是用刚才的目光一直盯着杨国忠看。
　　被那轻蔑的目光盯着看，杨国忠忍不住了，他又道：“仗还未打，建宁王就说大唐必败，难不成建宁王能够未卜先知，还是说你早与安禄山串通好了？”
　　平地惊雷，诸臣私语声又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杨国忠说得不错，李倓似乎笃定了大唐必败，而此时的安禄山不过刚占领雁门关，还未接近太原，更别提长安了。太祖李渊与太宗李世民于太原起兵，作为李唐起兴之地，北都太原一直都有重兵把守，在很多人看来，安禄山是过不了太原的。因此，很多人都开始怀疑李倓刚才笃定的语气从何而来，而杨国忠恰恰说出了他们心中不敢宣之于口的怀疑。
　　坐在皇位上的天子眼眸暗了下来，意兴阑珊的目光逐渐变得阴鸷而锐利，杨国忠瞧见了天子的神色，底气更足，他不再躲避李倓的目光，得逞的冷笑自嘴角边荡开，他又逼问一句：“建宁王不解释一二？”
　　如果不是在朝堂上，李倓会不耐烦地拂袖就走，连多余的口舌都不愿留给杨国忠。而杨国忠最精明的地方就在于他倚仗着天子的信任，敢这么逼问于他。李倓咋舌，而后露出了怜悯的笑容来：“杨相国没去过南诏吧。”
　　杨国忠不知李倓为何有这一问：“这与南诏何干？”
　　天子正直了背，凝视着李倓。
　　李倓负手孑然而立：“我去过南诏，我亲眼见过南诏军是一支怎样的军队。阁罗凤不是一个好的统领者，他的南诏军战力羸弱，五年前，大唐曾大胜过南诏军。可一年后的结果是什么？”李倓望着杨国忠，问道。
　　片刻后，杨国忠终于明白了李倓的话中之意，但他不敢说出来，因为这是除了李倓之外，所有人都没看清的事实。
　　天子的眸光渐渐暗淡了下去，像是失去了最后的一缕生气，而此时朝堂之上，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看着这样的朝堂，李倓心中升起一股复仇的快意，就是在这个朝堂上决定了李沁的命运，也是这个冷漠的朝堂，在李沁死后毫无声息。如今，这个曾经喧闹的朝堂终于陷入了绝望，崩溃即将蔓延，李倓不在乎再补一刀。
　　“我们连南诏都打不赢，何况是了解我们的安禄山。”李倓向着天子缓缓地跪下，垂下头，没有人看见他嘴角洇开的那一抹冷酷而决绝的笑容。
　　终于，他盘算了多年的复仇之剑，刺向了他的仇人们！

　　惊疑的杨国忠几乎要在朝堂上嚎啕大哭，他终究忍住了。发软的双膝“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天子高台之下，他知道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继续留在长安。接着，是所有人都跪下了，他们没有人发出劝解的声音，因为天子从他们整齐的动作中读出了他们要说的话。
　　天子没有立时决断，他只是抬起了苍老的手，对着高台下无力地挥了挥。高力士稳住了声音，对满朝文武道：“退朝——”
　　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而李倓则笑得更加开怀。

　　诸臣散去，李倓慢悠悠地走在队伍的末尾，直到李俶追上了他。
　　“三弟，真的不得不走吗？”李俶紧紧抓住了李倓的衣袖，在他的心里，还存着一丝怀疑。
　　“大哥觉得呢？”李倓对李俶并无敌意，但李俶是他手中的棋子，他对李俶也仅有儿时的亲情，“大唐的军队早已没了战力，我在蜀中五年，见到的是一个醉生梦死的大唐军队，就算有郭子仪、李光弼将军又如何，在如今，他们是唤不醒那些兵的，除非……”后面的话李倓没说，他知道李俶已经明白了。他的大哥宅心仁厚，李俶比李亨要冷静而睿智，相比于李亨，李俶倒是李唐的希望，而李倓与他，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李俶松开了手，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声：“只有经历过绝望才会重生。三弟，你就是这样的。”
　　李倓的笑僵在嘴角，继而渐渐地消失不见。
　　“走吧三哥，我们要尽早做准备了。”李倓转过了身，独自一人走下了兴庆宫的台阶。
　　李俶忽然想起起了什么，他追上李倓，压低声问道：“几日前你与我说的良机到底是什么？”
　　李倓看着李俶，自对方眼中李倓已知李俶明白了，他收回目光，仰视着秋日蔚蓝的天穹，良久后说道：“离开这里就是最好的机会。”

　　无名抱臂倚在灯火照不到的阴影中，声音里带着寒气：“如你所料，苍云军夺回了苍云堡，安禄山被放进了笼子，只怕再难出来。”
　　灯火将李倓的面容勾了出了一道锋利的线条，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山河社稷图》上，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感情：“我选了三枚棋子，损了两枚，只有这枚能用上。”
　　安禄山即将成为弃子，无名清楚。
　　不过，李倓选的第一枚棋子，或许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留在雁门关的狼牙军可并没有放弃，还有驻守在范阳的军队，只怕苍云军抵挡不了多久。”
　　“你又想试探我？”李倓冷笑。
　　多少次，无名有意无意地向李倓透露苍云军的消息，无非就是想看李倓对苍云军的态度，然而除了察觉到李倓对苍云军有一丝恻隐之心外，其余的无名再也查不出来。
　　“小王爷，你到底想不想取天下而代之？”无名终于问出了这句，自南诏回来后，无名感觉李倓已经不想要这个天下了。
　　“本王一直想要取而代之。”李倓给了无名一个肯定的答案。
　　但在无名听来，这个答案并不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