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计天下 李倓X风夜北》墨微砚

37、第三十六章

　　九月初，雁门关就开始飘雪。
　　常年驻守在雁门关的苍云军早习惯了骤降的寒冷，一队玄甲军自苍云堡出发，从古长城穿过，往东陉雪岭疾驰而去。
　　领头的人未着铠甲，他一身玄衣宽袍，磊落潇洒，只是双眼被黑巾覆住，稍减了他的洒脱不羁。在雁门关呆了十多年，纵然目盲，风夜北对周围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的很。
　　东陉雪岭原是雁门关最不起眼的一处，此处常年积雪，猛虎出没，鲜有人迹，但自一年多前，暗哨们发现寂静的东陉雪岭有人出没，风夜北当机立断，在东陉雪岭周围加重了布防。果不其然，在今年开春，苍云军与狼牙军首次交锋，苍云军凭借地形将那队狼牙军歼灭，但自此东陉雪岭不再太平。
　　呼出一口白气，风夜北跃下马，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积雪中，跟在他身侧的王不空挥手让苍云军原地休息，又往前方茫茫雪岭看了一眼，问道：“有近半个月东陉雪岭没狼牙军来犯，军师是不是觉得不妥？”
　　带兵的人能敏锐得嗅到敌方的动作，风夜北身为苍云军的军师，察觉到了狼牙军这一反常举动。风夜北没有回答王不空，他似在聆听穿过雪岭的风声，许久后，他问了对方一个答不上来的问题：“佛爷觉得我是否优柔寡断了些？”
　　王不空一怔，奇怪地看着风夜北，自五年前从南诏回来后，风夜北似乎比之前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也更冷酷决绝，若说是优柔寡断，王不空摸着他锃亮的脑袋，犹豫道：“没……没有吧。”
　　“出家人不打诳语，佛爷说的是实话？”
　　王不空听见这话不悦地道：“军师何必埋汰出家人，优柔寡断也好，当机立断也好，只要是做好事，那也不是缺点。”
　　风夜北挑了下眉，他倒是从未听过这番回答，王不空毕竟是出家人，一语就解了他五年的心结。
　　“军师你到底有何打算，这一年多来安禄山几次三番地挑衅苍云军，朝廷又指望不上，若他真的大军压境，若是十年前苍云军还能与狼牙军一战，现在根本无法与安禄山抗衡啊。”就像风夜北说的，出家人不打诳语，王不空现在说的是大实话。
　　风夜北点了点头，这是苍云军中都明白的道理，他又怎会不明白？他还不至于当机立断到要拿不足千人的苍云军去抵挡数十万的狼牙军，不过他还在找一个既能保存苍云军，又能夺回苍云堡的办法。
　　有所求就要有所失，这是李倓教给风夜北的。
　　风夜北问王不空：“到雪岭顶峰可有路走？”
　　王不空皱眉：“东陉雪岭虽不及雁门山，但也有半个雁门山高，而且终年覆雪，要上去并不容易。”
　　“一般人上去不容易，我俩上去有不会那么难吧。”风夜北轻轻一笑，将马缰丢给身后的副将，当先踩着积雪继续往雪岭跋涉。
　　王不空见风夜北一个人蒙头往前走，哪敢丢下他，忙也追着上去。风夜北双目虽盲，身手不差，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气不喘脸不红。风夜北对雁门关内外地形了然于心，但东陉雪岭山峰还是第一次走，王不空一直护在风夜北身边，见对方健步如飞，倒也放心了下来。
　　“军师，这来探路的活计怎么不找老宋，他时常出入雁门关，东陉雪岭的巡逻也是他负责的，你怎么不带他一起来？”王不空出家人，心思比别人通透，他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风夜北与宋森雪不再那么亲近。申屠远猜测可能是因为渠帅，王不空摸着脑门满脸疑惑，申屠远只道出家人五蕴皆空，不知道也自然，今日有机会，王不空才开口问风夜北。
　　风夜北一边往雪岭上爬，一边对王不空说：“有些事得分工来做，宋森雪适合与敌人打遭遇战，而佛爷你适合突袭，而我呢，适合打迂回战。”
　　这话说得可真好，王不空险些要给风夜北比个赞，但他知道肯定没风夜北说得那么简单，因为宋森雪什么战术都适合打。
　　“军师，骗出家人有意思吗？”王不空干笑一声。
　　风夜北也不反驳，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在一个人手里栽了太多的跟头，后来我才明白，看的太清楚或者讲得太明白也不是好事，人还是昏点好。”
　　王不空愈发不懂风夜北在说什么了，他只得闭口不言，默默跟着风夜北爬上了东陉雪岭。
　　山峰上没有树遮挡，冷风呼呼地吹来，将风夜北的玄色宽袍吹得猎猎作响。
　　王不空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纵然是出家人，也是人，王不空抱着膀子，顶着寒风对风夜北说：“军师从这里什么都看不见啊。”
　　风夜北抬手指着正前方下的一条隐隐约约的小径，对王不空说：“那里是不是有条小径，延伸至雁门关后？”
　　王不空迎着风雪眯眼瞧了半天，过了许久，风雪稍稍减小，王不空才看清楚风夜北所指处的确出现了一条快被皑皑白雪覆盖住的小径，那小径就如同被清水泡过的墨笔描过的一样，在雪白的纸面上留下肉眼几不可见的痕迹，王不空点头：“是啊，可是被雪盖住了，算是没路了吧。”
　　“那是东陉关。”风夜北笑道。

　　东陉关的地理位置自赵国始建长城起就一直被忽视，若没有《山河社稷图》，李倓也注意不到这一处绝佳的反击之地。
　　灯火跳动，放在案头的紫极鸿蒙剑泛着冷光。夜晚冷风吹来，李倓抬起头，见窗外一人立在游廊内明灭的灯火中，只留下隐隐约约的身影。
　　“夜寒露重，先生进来说话吧。”李倓顺手将《山河社稷图》放入了暗格之中，他并不在意无名知道他手中有这张图。
　　无名走进了屋子，斗笠仍旧将他半张脸遮住，他双唇动了下：“安禄山急不可耐地要动了。”
　　李倓勾唇一笑，并不在意：“比我想得要晚了些，他倒是耐得住性子。”
　　“因为攻入雁门关并不顺利，几次都被苍云军给打回去了。”
　　李倓眼神暗了暗，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不足千人的苍云军倒是有些能耐，不过安禄山动了，说明苍云军败了。”
　　无名问道：“小王爷当真如此认为？”
　　李倓坦然摇头：“不会，风夜北还不至于让我失望，他们避去了东陉关？”
　　无名点了点头，而后问道：“是小王爷告诉风夜北的？”
　　李倓猛然抬头，手按在桌上的紫极鸿蒙剑，瞬间剑气布满了整间书房：“先生可知僭越了，本王不是隐元会该探知的人。”
　　无名倒不惧李倓，只淡淡道：“无名不敢，但小王爷的恻隐之心有些多余。”
　　李倓曲指弹了弹剑刃，冷笑道：“先生并不懂本王啊。”
　　“不想懂。”无名更加直白。
　　烛火跳动，屋内只余下李倓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