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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以我渡你 ...

  •   九重天,西天佛祖座下。
      我眉眼低垂半跪于地面,听到他慈悲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这是他在人间渡劫的最后一世,若还是不能修成正果,就会灰飞烟灭,小锦鲤,你可明白?”
      我伸手习惯性的去揪衣摆那条金黄的绫带,手抖了半天,没揪住。
      只有一滴泪砸在指尖,滚烫灼热。
      许久之后,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我抬手在眼角抹了下,声音低不可闻:“我知道,我会渡他。”
      耳畔只落下一声“但愿”。
      我恭敬跪拜,从地面起来,走出大殿,再没回头。
      ......
      人间。
      扬州。
      街道繁华,人群熙熙攘攘。
      我站在街角,抻了脖子向着长街的尽头望去。
      这是我来人间的第749次,我在等一个人。
      不多时,人群中,长街尽头,我看到他朝我走来。
      他一身白色僧衣,衣袂飘飘,饶是顶着颗光头,都盖不住出尘的容貌。
      我忍不住想起第一世见他,他也是这般模样,眉眼间染着普渡众生的慈悲,出尘华圣,仿若不属于世间。
      他快走近时,我从街角走出来。
      前面恰好有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乞丐,手里端着缺了沿的碗,里面零星散着几个铜板,他一瘸一拐,正向旁人行乞。
      我眉眼一动,上前几步,在他走近时,贼眉鼠眼的从后面伸手探向小乞丐的破碗。
      铜板没摸到。
      手腕上落下一股力度。
      我装作诧异回头。
      他眉间蹙着:“这位施主,不可。”
      我望进他眼底,从里面看出几分不可思议的震惊,他大概没人料到这世上还有连乞丐也不放过的无耻之徒。
      这个人,总是这么正经。
      同这满街世俗格格不入。
      我敛了心底的笑意,定定看着他:“小和尚,做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你不该偷盗。”
      那小乞丐是个聋子,常年游走于这一带。
      刚刚什么都没察觉,已经走了。
      我无赖的摊开掌心:“偷盗?和尚也会污蔑人?”
      “你......”他第一次来山下化缘,显然是没见过如此无赖之徒。
      他窘迫的模样格外有趣,我有心逗逗他。
      下一秒,我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轻笑着扫了他一眼:“小和尚,你们师父没告诉过你,不能摸女人的手?”
      他垂眸,只一眼,手触电一样收回,整张脸霎时通红。
      我咯咯笑起来。
      他只落下一句“不可理喻”,甩了袖子扭头就要走人。
      我没叫他。
      跟着他走了一段路。
      走过这段最拥挤的街道,身边的小贩叫卖声远了下去。
      他顿住脚步,回头。
      我斜倚在一家客栈门口歪头看着他,头顶的红色灯笼在风中轻轻晃动,坠下来的花穗扫过我头顶的发钗。
      “你跟着我做什么?”他问。
      “你们出家人都如此无情?”我眯了眼,依旧是那副浅浅的笑:“你不问问我方才为什么偷盗?”
      他静了几秒,耳朵尖的红还没完全褪下去:“为什么?”
      我依旧笑着,眼眶却发了红:“因为我饿。”
      “......”他微微一怔,显然不知道饿怎么能让我悲伤成这个样子,这街上每天挨饿的人多了去了。
      “实不相瞒,前两日我和爹娘一起去投奔远房表哥,半路意外遇到流寇,他们被绑,不知所踪,所有的财物都被抢劫一空,我是藏在一颗树后才得以逃出来......”我声音一哽,编不下去了。
      却见这傻子眉眼间露出怜悯:“是这样吗?”
      “是。”我擦了擦泪。
      他微微颔首:“阿弥陀佛,施主,你先别哭,我这里有几两银子,你先拿着......”
      “我不要你的银子。”我手藏在身后,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这银子几日就又没了,我还是一样活不下去。”
      “那你要如何?”
      “你是哪个寺的和尚?”
      “清音寺。”
      “寺里可能住人?”
      寺里偶尔会有香火客过夜,有几间客房,但带个女施主回去......
      梵青迟疑。
      “我不会久住,等有我爹娘消息了即刻就走。”
      “待我回去问过住持。”
      我再次笑开来:“小和尚,你真是个好人。”
      泪中带笑,我看到他恍神了一下。
      ......
      我随着他回了清音寺。
      问过住持,在寺里住了下来。
      不化缘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寺里,每天过的异常无趣,除了敲木鱼就是抄佛经,偶尔和师兄师父们探讨佛经。
      我最喜欢在他抄佛经的时候在一旁捣乱,比如在空白的纸面上画只小毛驴问他:“和尚,你看这个像不像你?”
      驴......秃驴......
      他看一眼就气的面色发青,瞪着我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之后他就不理我了。
      任凭我说什么都不再看我一眼。
      我自讨无趣,在藏经阁转悠起来。
      经书都枯燥无味,我随意拿了一本翻看,翻了几秒,眼睛一转,笑盈盈的走了过去,随手翻了一页,指着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终于看了我一眼。
      我一本正经的看着他,满脸浓浓的求知欲。
      我平日不学无术懒散惯了,难得有学习兴趣,他无奈的看我一眼:“罢了,你先读一遍,我再逐字讲与你听。”
      就这么顺着他然后听他讲半天经?
      不可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我手持经书,在那行字上转了两秒,摊手:“和尚,告诉你个秘密,其实......”
      “嗯?”
      “我不识字。”
      “!!!”
      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被耍的梵青难得冷了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这次是真生气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完了,玩大了。
      “和尚你先别生气,虽然我不识字,但我可以学,你教我识字好不好?”我放低姿态,还装模做样的开始研磨。
      须臾之后,他虽然依旧冷着脸,却还是站在了案前,拿了笔沾了墨写了第一个字——般。
      我慌忙凑过去,跟他念那个字。
      念了两遍,他把笔给我:“照着写一个试试?”
      我抬手在纸面胡乱划拉了两下,他看的直皱眉:“拿笔的方式不对。”
      “怎么拿?”我歪头看他,用五只手指攥住了笔。
      “食指中指搭在笔上,拇指抵住......”
      我调整了姿势:“这样?”
      “......”
      几秒,他忍无可忍的抬手,捏着我的手指帮我固定姿势。
      开始写字的时候,我的手指又跑了,蹭了一袖口墨。
      他从后面绕过来,扣住我的手,眉眼间还是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你跟着我来。”
      他攥着我的手一笔一划落下笔墨。
      那天他写了些什么我全然不记得,只记得他指腹的薄茧擦在我手背的微热和他虚虚环着我时落在我耳畔的呼吸声。
      哦,还有他好像有些乱的心跳声顺着后背传过来。
      ......
      我在寺里住了半个月,半个月后,恰好是中元节。
      洛城有庙会,极其热闹。
      那天从早上起我就闹着要他陪我一起出去,他充耳不闻,只道寺内有寺内的规矩,他不可无事外出。
      我闹的厉害了,他开始跟我讲道理,一口一个阿弥陀佛,烦的要命。
      中元节一年只有一次,错过太可惜。
      我耍了小性子闹了脾气,抬脚就自顾自的往外走:“你不去我自己去。”
      “中元节到处都是人,鱼龙混杂,你如果出了什么事......”他还在后面阻拦。
      我冷哼了一声:“要你管!”
      我气哄哄的离开清音寺。
      一个人玩也提不起什么兴致,想到我同他之间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他还在跟我吵架我就委屈的要命。
      我蹲在清音寺的台阶下,一蹲就是一个下午。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腿都麻了,眼睛也疼的厉害。
      那和尚居然还没来。
      我在路边薅了把草,当成是他,一寸一寸的掐断。
      掐到第三把时,一道人影出现在我面前。
      我没抬头。
      但我已经知道是他。
      因为我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白僧衣,洁白胜雪。
      我缓缓抬起头,眼圈发红的看着他。
      他一言不发的站在我面前。
      四目相对。
      像是暗自较量。
      须臾之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怎么还哭了?我答应你就是。”
      “起来,走吧。”
      我撑在膝盖起身,谁知腿一软,差点一个趔趄摔个狗吃屎。
      手撑了一下地面,才勉强稳住。
      我拧着脸用力捶了捶腿,仰着脸委屈的看他:“我腿麻了,你能拉我一把吗?”
      短暂的沉默。
      我面前摊开一双手,掌纹繁杂。
      我唇角晕开一点点笑,把手放进了他掌心。
      他拉起我,我们一起往热闹的地方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到处都是各种好看的花灯,叫卖声和小孩和姑娘们的欢笑声声声入耳,空气里都是喜庆的气息。
      人间总是有很多有趣的小东西。
      一个挑着满桩糖葫芦的小贩打马而过。
      我盯着外面那层糖衣,舔了舔唇瓣:“和尚,有银子吗?”
      他给我买了一支糖葫芦。
      那层糖衣又甜又脆,吃到内里,却是酸甜交织。
      牙有点发酸,我把糖葫芦举到他面前:“和尚,尝一个。”
      他摆摆手。
      “尝一个。”我踮起脚尖,举着的手没动。
      他迟疑。
      “快点,我手都酸了。”
      片刻后,他微微俯下身来,就着我的手尝了一颗。
      “甜不甜?”
      “甜。”
      我笑开来。
      糖葫芦吃完,往前走,有个卖璎珞珠钗的小摊。
      我拿了支白玉的长簪插入发间,歪头笑的明艳:“小和尚,你瞧瞧我好看吗?”
      他默不作声的瞥了我一眼,匆忙低下头:“非礼勿视,阿弥陀佛......”
      又是这句。
      我踹了他一脚:“问你我戴这支簪子好看不好看呢,少给我来这一套!”
      “施主不可口出诳语,不好不好。”
      “......”
      “烦死了。”我摆摆手:“就两个字,好看还是不好看?”
      “再东拉西扯小心我当场脱鞋脱衣裳。”
      他的脸稍稍发红,几秒,才硬着头皮正式我一会儿,轻咳一声:“好看。”
      我又挑了串流苏挂在耳后:“那这个呢?”
      “也好看。”
      “哪个更好看。”
      “都好看。”
      “是我好看,还是这两样东西好看?”我忽然凑近他,一双眼波光潋滟。
      人群中,他面红耳赤的动了动唇瓣,怔怔的看着我,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最后,跟个怂包一样走到小贩面前:“那两样都要了。”
      我摸着尔后那串流苏,看着他的背影,笑着笑着,眼角掉出一滴泪来。
      转瞬即逝。
      等他回头时已然不留半点痕迹。
      我们一路穿过热闹的人群,走过二十四桥,来到池水边。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曾几何时,他也在这桥上,为我吹过一曲凤求凰。
      往后,怕是再也听不到了。
      池边挤了好些人,都在放花灯祈福。
      这里一直有个传说,中元节这天只要你把写下你愿望的纸条放进花灯,花灯走远,这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我恍然回神,拽了他袖口:“走,和尚,我们也去祈福。”
      他买了两个花灯,我们在桥边把自己的愿望写在小纸条上,放入花灯。
      花灯一路走远。
      我们往回走的时候,人群已经开始散去,夜色渐渐沉下来,整个扬州都陷入一种欢庆过后的寂寥。
      夜有点凉。
      他身上拢了一层如水的月光,好像在发光。
      我搓着手臂低头踢着地面的小石子:“和尚,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众生皆安。”
      果然。
      这个臭和尚。
      不过,这众生里,也算是含了我,我就当他这话,是为我祈福了。
      我低低笑了声。
      “笑什么?”
      “没什么。”
      “你许的什么?”过了几秒,他才问我。
      “我啊,自然是爹娘尚好。”
      “你爹娘有消息了吗?”
      “还没,不过应该快了,那远房表哥说有人在薄山那一块见着他们了。”
      “唔,那就好。”
      远离闹市,这一片越发显得孤寂,也越发冷。
      尤其是我不说话的时候。
      他静默的走在我旁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往前走了一段,旁边有些小酒馆,一块破破烂烂的幡子被吹的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我顿住脚步:“今日过节,我想喝杯酒。”
      他盯着屋内那团微弱的烛光看了几秒:“好。”
      进去后我只点了一壶梨花白,他又添了几个小菜,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单喝酒容易伤胃。”
      可唯有喝酒,能解千愁。
      但他又怎会知?
      他什么都不知。
      我轻轻笑了一声,斟了一杯酒,一口饮尽。
      他愣愣的看着我,半天,吐出一句:“不能喝太猛。”
      “我一人不喜欢慢吞吞的喝。”我又斟了一杯,单手支着脸唇角噙着笑笑盈盈的看他:“不然你陪我喝一杯?我可以喝的慢点。”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能饮酒。”
      我看着他,须臾,笑出声来:“臭和尚。”
      那天我一杯一杯的饮,他就皱眉在边上看着,偶尔往我碟里夹菜,一定要看着我吃下去。
      烦人精。
      我吃了些,喝了些,第一壶喝完的时候,倒也还没醉,只是稍稍有些迷糊。
      我招了小贩再上一壶。
      他脸色都青了。
      我趴在桌上双手垫着下巴,只从眼睫下抬了眼静静的看着他:“和尚,让我喝痛快些,以后,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什么意思,他没问。
      但没再拦着。
      两壶梨花酒下肚,喝的又凶,最后我瘫软在桌上,醉的站都站不起来。
      酒不醉人人自醉。
      回去的时候,是他背着我回去的。
      我趴在他背上,脸埋在他颈窝里,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熟悉的让人落泪。
      小径寂静安然,月光如水,我和他的影子叠在地面,拉的老长。
      我勾着他的脖颈,半醒半醉:“和尚,我有个秘密,你想知道吗?”
      “什么?”
      “我喜欢你啊。”
      他没说话。
      我听到他呼吸一滞,脸颊开始发烫。
      我又懒懒的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啊。”
      他喉结上下滚动,半晌,低低道:“你喝醉了。”
      我没回话,只莫名其妙的笑了声,声音落在风里,显出几分落寞。
      漫长的沉默。
      我在他脖颈蹭了蹭:“和尚,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舍不得?”
      无话。
      “不会想我吗?”
      还是无话。
      我手紧了紧,脸颊贴住他:“可是,我舍不得啊。”
      “你......”他叹息一声:“何必呢。”
      “何必呢,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我咯咯的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一滴一滴砸下去,再滑进他脖颈。
      模糊的视线里,清音寺的轮廓若隐若现。
      唔,时间过的可真快。
      我不舍的趴在他身上,搂紧他:“和尚,你还没叫过我名字吧?”
      “你叫我一声,我想听。”
      久久没有声音。
      直到台阶下,我才听到他低低的声音,有些哑,有些温柔,有些缱绻:“小锦儿。”
      “再叫一声。”
      “小锦儿。”
      “再叫。”
      “小锦儿。”
      “小锦儿。”
      ......
      他的声音掩在寺门之后。
      我闭上眼睛,唇瓣贴在他的脖颈,连同眼泪一起。
      那晚,呼呼的风声里,我听到他心口的跳动,震耳欲聋。
      ......
      三日之后。
      夜色沉沉。
      我慌忙越过藏经阁,跌跌撞撞往里跑。
      身后,是几个手里攥着暗器的黑衣人。
      暗器贴着耳畔滑过,衣袖被划出裂痕。
      我一边回头一边闪躲,迎面撞上一具胸膛。
      “何事如此慌张?”
      “我不知道,好像有仇人寻上门来了!”我惊慌失措,面无血色,匆匆撇下他就要逃命。
      “佛门净地,岂容造次!”他将我护在身后,准备迎战。
      “你打不过他们。”我拽了他:“为今之计,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这里是后山,唯一安全的藏身之地只有——云霄塔。
      他略微斟酌:“你随我来。”
      黑衣人转眼逼近,暗器尽数飞射。
      他施了轻功抱着我一路避开,飞上云霄塔第三层,从其中一扇窗户里跃入。
      塔内,他站在窗口往外看,轻声安抚我:“这里设了屏障,能进入的只有三人。”
      我身体疲软的靠在墙边。
      黑衣人在外面遍寻无果,只能离开。
      他收回视线:“怎么回事?”
      “我爹爹原先是个不小的官,也不知得罪了谁差点下狱,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带着我和娘亲投奔远房表哥,这才遭了流寇,现下看来,不止是流寇想要我们的命,那小人也没死心。”我垂着头,无力的编着瞎话。
      “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不能再留在这里,否则将招来祸患。”
      “可你一人......”
      我突然抬眸看他,一双眼带了探究的锐利:“和尚,你怎么这么关心我?”
      我装的像是全然忘了那晚,像是我从来没有撩拨过他。
      他张了张嘴,半天只干巴巴吐出一句:“出家人以慈悲为怀。”
      “是吗?你扪心自问,是这寺内师兄弟重要,还是我重要?”
      “我......”他语塞。
      半晌,我眉眼一弯:“不必为难,我过了今晚就走。”
      他还想说什么。
      我转移了话题:“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见你来过?”
      “这里是寺内重地,存放有寺内修炼心法,极其贵重,除住持,我,大师兄外其他人禁止入内。”
      “那今晚......”
      “无碍。”他顿了顿:“只是此地不宜久留。”
      “好,那我们走。”
      “你随我来。”
      我们穿过一层书架,上面放了无数本经书,其中有一本毫不起眼,书面上是“内经”二字。
      那本修炼心法,正是这本。
      我悄无声息的把书藏进了袖口。
      他领着我从另一道门出了塔。
      后山树影丛丛,仿佛蛰伏了无数鬼魅。
      我靠着他,手拽了他的衣袖,声音发抖:“和尚,我有些害怕,今晚我能住你那儿吗?”
      他身体微微一僵:“好。”
      我随着他一路回了他的住处。
      屋内只有一张床。
      他闭了门,抖落满身寒气:“你睡床。”
      “那你呢?”
      他在桌边坐下来:“我在这。”
      “不然你同我......”
      我话还没说完,他脸一绷:“休得胡言乱语。”
      “......”
      我盖了他的被子,在床上躺下,合上眼,却一夜难免,鼻尖全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
      凌晨时分,天还未亮。
      他单手支着脑袋坐在椅子上睡的有点沉,呼吸声均匀而绵长。
      我轻轻掀了被子,坐在他身侧看他。
      他眼睛阖着,眼睫跟着垂下来,在眼下投了一层阴影,煞是好看。
      只可惜,以后,就见不着了。
      这一世可真短啊。
      我抬手隔空描摹他的容颜,一寸一寸,眼神痴迷。
      还没看够,天就快要亮了。
      该走了。
      我站起身,收了眼尾漫出的泪,折身。
      走出几步,却又折回来。
      我屏了呼吸,盯着那张脸看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唇瓣快速的在他眉心贴了一下,又抽离。
      眼泪砸下的那刻,我转过身,再没回头。
      ......
      再见,已经是几日后。
      暗影阁前。
      佛教一众教徒将我团团围住。
      我身后,是层层一身黑衣的暗影阁护卫。
      见状,手中暗器寒光乍现。
      我抬手:“谁都不许动手。”
      暗器微微收敛。
      我手背在身后,这才看向为首的那个人。
      几日不见,他瘦了。
      面容憔悴。
      我走近,压下声音里的哽咽,唇角勾起浅浅的笑:“和尚,好久不见啊。”
      他下颌绷的紧紧的,唇线几乎抿成一条,愠怒自眉间蔓延。
      我还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
      他逼近我:“你是暗影阁的人?”
      此话一出,他身后的一众师兄弟齐齐躁动:“这事还不够明显吗!”
      他仿佛没有听到。
      只固执的看着我,要求一个答案:“我要听你亲口承认。”
      “是,内经也是我偷的。”我迎上他的目光,眼中透出几分冷意:“暗影阁阁主受伤,唯有那本内经心法能修复受损经脉。”
      “所以那天在集市......”
      我打断他,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停在他身侧:“是我刻意布了局等你入套,不然这世上怎么会有傻子去偷一个小乞丐的银子?”
      “我在寺内住了那么长时间,就是为了摸清寺里的每个角落,还有中元节那晚,我没有喝醉。”
      我熄了心跳,掂起脚尖凑近他耳畔,压低声音:“和尚,你不会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你吧?”
      他身形一晃。
      我手环住他,贪婪的嗅着他的气息感受着他的体温,唇角的笑意却是残忍无比:“和尚,你不该动心的。”
      他按着胸口,面色惨白,半天,呕出一口血来。
      我扫了一眼,漠然转身:“梵青,后会无期。”
      后背传来剑一样的目光。
      他在看我。
      带着恨意和痛心。
      这是我这一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
      有泪砸在地面,无人知晓。
      我重启心跳,感觉密密麻麻的痛意针扎一样涌上来。
      他不会知道。
      熄灭了心跳,我才敢拥抱。
      ......
      那日之后,我大病一场。
      病好之后,我听人说,那个清音寺的梵青也生了一场大病,差些死掉。
      等我偷偷摸摸去清音寺顿在高墙之上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好了。
      仿佛还是从前那个模样。
      只是眉眼间多了一丝冷漠。
      后来我常常去看他,他打坐的时候,他念经的时候,他睡觉的时候。
      可他从来不知道。
      日子过的很快。
      他的大劫快要来了。
      成败再此一举。
      若他心里还有我,届时将灰飞烟灭。
      若他没了心,届时将渡劫成仙。
      不管是哪种,我都不想看。
      我化了原身,潜入清音寺外的那条小河的河底。
      我原先是西天佛祖池中的一尾锦鲤,第一次初见梵青,惊为天人。
      后得知他要下凡历劫,我悄悄跟着到了人间。
      我化作凡人女子靠近他。
      我不知我这么做会打乱他的命格。
      他的姻缘自此被扰乱,莫名其妙同我有了牵连。
      这姻缘,一牵就是749世。
      梵青世世为情所困,无法渡劫。
      而这是最后一世。
      他成仙的最后一世。
      也是我同他的最后一世。
      他大劫那日,我静静的等在池底。
      凌晨之际,只见一道华光乍现,从清音寺上空腾然而出。
      然后我又看到了那道身影。
      一身白色僧衣,踩着祥云飞上九重天,衣袂飘飘。
      就像我第一次见他。
      真好。
      他成仙了。
      我笑着,眼泪却流下来。
      可水里,是看不到眼泪的。
      不会有人知道我在哭。
      可我哭什么呢?
      那和尚终于成仙了,不会灰飞烟灭,会重新活在九重天之上,当他无忧无虑的帝君。
      从此,这世上只有帝君,没有梵青。
      也再不会有人,唤我一声小锦儿。
      这整整的749世,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只有我一人记得罢了。
      哦,还有一事,中元节那晚我骗了他。
      其实那晚我许的愿是能再同他走一世。
      不过不重要了。
      它再没有实现的机会。
      祈愿祈福,果真是骗人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以我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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