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我蜀山》太微天

19、马绊蛇3

　　钱荼是被外面一阵声响不大但颇为频繁的动静惊醒的，她揉揉眼睛又拍了拍脸，待彻底清醒后从帐篷里爬出来，就看到外面已经亮起了灯光。有几个人穿好了潜水服，另外还有更多人在湖边走来走去，看来是要进行水下作业。
　　“师兄，你们这么晚了下水干吗？”她在湖边找到了兰丹木，他也穿着潜水服，正在测试氧气罐。
　　“找蛟龙啊。”兰丹木理所当然道，“现在人类活动范围越来越大，这里虽是深山，但精怪妖兽一般白天也不出来。”
　　钱荼一听，脑子里最后的一丝困意都没了，立刻摩拳擦掌。她觉得自己的灵体在这方面有天然的优势，连潜水装备都不需要。可兰丹木下水前，只凉飕飕地瞟了她一眼：“灵体是让你当万金油随便用的吗？服从指挥，老实在岸上待着。”
　　“你那丁点修行都没有的灵体下去了也是添乱，搞不好还能给蛟龙打个牙祭，补补它的内丹。” 六公踱步到他们这里，开口就是一句嘲讽。这老头作为老前辈，只负责顾问，并不参与具体事务，所以悠闲地站在岸上看着小辈们干活，顺便打击打击钱荼。

　　钱荼决定不跟老爷子一般见识，自动给不好听的打了马赛克，反而对“内丹”一事很有兴趣：“内丹？是那种一吃就能得几百年功力的宝贝吗？”
　　“呦，你想吃？”六公本是随口讽刺，见钱荼还越问越来劲了，当即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带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不屑，“有没有几百年功力不知道，但妖兽这玩意活得越久能力就越大。既然能成龙，恐怕是真会吸食日月精华，可是人家有没有内丹跟你有什么关系吗？”言下之意，钱荼要有究竟谁是菜的自觉。
　　然而“菜”往往都不觉得自己是菜，钱荼压根不管六公的言外之音。她看着队员们一个个潜入神秘莫测的幽深湖水中，只是一个劲问：“六公，师兄他们今晚真的能找到蛟龙吗？你们怎么知道它会出来？”
　　六公的打击没有获得对方应有的自惭形秽，颇为不忿，暗自痛心当今年轻人的没心没肺。但他对钱荼毕竟是教育锻炼为主，批判讽刺为辅，因此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递到钱荼眼前。

　　钱荼一看，那是个有些老旧的指南针，罗盘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针头则带着轻微摆动地直指着湖里。她有些迷茫地看了六公一眼，不明白他给她指出南方的意图：“这是……干吗的？”
　　“这是感应灵力的罗盘。”六公解释道，“今夜湖里灵力远大于周围，肯定有缘故，而且就算不用这个，你仔细听听也能察觉现在气氛不同。”
　　钱荼听他的话，不由竖起耳朵侧耳倾听，好半晌后还是一脸莫名其妙：“我什么也没听见啊？”
　　六共顿时又是一副朽木不可雕的痛心表情：“就是什么声音都没有才奇怪！”
　　钱荼寻思了一番，终于反应过来六公的意思。此时除了营地里井然有序的一点人声外，周围鸟叫虫鸣一概也无，整片湖水周边的山林就像突然被定格了一般，甚至连树叶都不再随风发出沙沙响动。
　　这种诡异的万籁俱寂让她肾上腺素彪升，紧张与亢奋齐头并进。那犹如镜面的湖水仿佛化为了一扇大门，门这头是人类文明支配下的俗世，门那头则是千百年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多少人致力于推开这扇巨门，而她自己可能就站在这历史的分界线上。有那么片刻，她的确充分领会到了兰丹木那句“若是有缘一见，当真荣幸” 。
　　其实不仅是术士，这种对未知的执着追求，是全人类都有的探索精神吧。

　　可惜让人心潮澎湃的时间没能持续太久，就在兰丹木一队下水没多久，山间忽然产生一阵沉闷的震动，定格的风景顿时躁动起来。成千上万的夜鸟一群群从树梢中飞出，在空中扇出万兽奔走的声势，而湖底也犹如巨兽大梦初醒。钱荼一个激灵，从浮想联翩中回过神来，就发现脚下在不停地晃动，起先轻微，渐至剧烈，竟像是发生了局部地震。
　　岸上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到了湖边，焦急地观望。钱荼转头看六公，见老头也皱起斑白的眉毛，她刚想发问，又听一人大声喊道：“看湖里！”
　　哗啦一声巨响，顺着那人所指方向，一个巨大的水花凭空在湖里炸开，井喷的水柱直直蹿升了三、四层楼的高度才轰然落下，砸出巨大涟漪，带着湿气的水雾溅得岸边人一头一脸。
　　钱荼被这震撼的景象看呆，立刻就联想到蛟龙出海的画面。然而水花消失后，湖中除了层层叠来的波浪，连个小鱼小虾的影子都没有。这下人人都有些发懵，还是六公最先反应了过来。
　　“小涛，再带几个人下去。”他一声吩咐，岸上待命的后备队就准备再次下水。不过还没等他们付诸行动，岸边一阵水花翻动，兰丹木他们一行回来了。

　　“我们拍到了一些东西。”兰丹木坐在岸边费力地把身上那沉重的装备脱下来，有些气喘。岸上的几人则将水下摄像机拽了上来，待潜水员们都收拾好后，大家便聚在作为工作室的帐篷里，一起盯着被拷贝到电脑上的视频细看。
　　摄影机里的景象十分昏暗，只有水下探灯照到的区域能看见影影卓卓的图像。从这些图像中，可以发现这座湖的下面有许多溶洞。随着潜水队员的前进，镜头也越来越向溶洞推进，就在这时候，其中一个大洞的阴影部分忽然动了一下，似有什么东西与阴影融合在了一起。摄像机只拍到了这个玩意的一个局部，有鳞片状的东西在探照灯下发出了反光，转瞬即逝。
　　“没看清是什么，但从个头估计，绝不是现今已知的鱼类。”视频结束后，兰丹木简单说明道，“看来水下的溶洞与地下水系是相通的，它这么一跑，可就不好说跑到哪去了。”

　　如果这是国家科考项目，那么甭管视频里拍到的东西是什么，都足以成为生物界的一大新闻了。不过兰丹木他们的初衷不是发现新物种，因此在接下来的讨论中，大家还是围绕着视频里的生物是不是蛟龙，以及还有没有办法再一睹它的真容。
　　“这生物存活到现在还没被外界发现，可见警惕性非常之高，既然它看到了我们，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到这座湖里。”最终，六公让大家解散休息，至于下一步如何，等明早再另做盘算。
　　第二天，钱荼不敢睡懒觉，早早就在自己定的闹钟下醒来。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营地起的最晚的一个。如果说最开始，她还本着好玩的心情而来，那在见识过大家各尽其责的现在，她也不好无所事事了。于是她主动帮忙准备了早饭，然后领着自己的那份，凑到了兰丹木旁边。

　　昨天晚上，因为兰丹木有点累，她没有上赶着问东问西。眼下趁着吃饭的工夫，钱荼把她憋了一晚上的问题倒豆子似的倾泻而出。
　　“师兄，我们是不是还接着找蛟龙？”这个问题无疑是重中之重。
　　兰丹木正一边插着吸管喝牛奶，一边出神，似乎在思考问题，顺便点了点头：“这才刚开始，不会就此打道回府。”
　　“那你觉得昨天看到的那个东西是蛟龙的可能性有多大？”
　　“关于蛟龙的长相有各种记载，”兰丹木这时才看了她一眼，“我不能肯定，不过就算不是，这趟研究也没白费。奇珍异兽哪是那么容易找，有时候忙了半天，就是没有结果的。”
　　钱荼哦了一声表示受教：“那东西危险吗？会不会吃人啊？”
　　兰丹木把一盒牛奶喝完，起身拍了拍钱荼的脑袋：“放心，不会让它吃了你的。”
　　这句话好像顺口的玩笑，不过兰丹木想的却很认真，他绝不会答应让钱荼下水。另一边，六公的决定也如他所料，并没有放弃对蛟龙的寻找。他们在地图上标注了另一个湖泊，准备等到阿季伍村下一次送来物资之后就转移营地。

　　剩下的时间里，因为是单纯的等待，所以大家都挺放松，唯独钱荼过得并不舒服。六公连一分一秒的时间都不愿浪费，对她开展了一系列名为训练的折腾，让钱荼很怀疑他究竟是啥居心。但钱荼的脸皮也早就在自家三姑六婆的八卦中磨练了出来，区区一个六公还难不倒她。她一边做着冥想和画符的练习，一边想着反正等考察结束，还不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三天之后，村长媳妇亲自带着补给来了。她还顺便告诉钱荼，捐赠活动已经结束，村长声称钱荼还要再休息几天才能走，于是其他学生先撤了。钱荼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脱离社团，这下有村长代劳，她终于能毫无牵挂地跟着四渎堂的人继续前进了。

　　一行人的下一个目标叫作小龙潭，这名字一听，怕是也跟蛟龙的传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它比第一个湖泊更深入原始森林的腹地，也更人迹罕至。一路上钱荼走在队伍中间，兰丹木则跟在她后面。虽然在这几天他都没表现出照顾钱荼的样子，可是见她呼哧呼哧喘着气，他还是默默地把她的负重接了过去。
　　钱荼肩上重量陡然一轻，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兰丹木只是无言地对她点了下头。她想着往年这个时候，自己正陷在家族聚会的水深火热中，今年却和兰丹木身处这百里渺无人烟的地方，就不由脱口而出：“师兄，等这次考察结束了，我请你到我家玩几天怎么样？”
　　兰丹木没想到她忽然说这个，愣了一下：“去你家这不合适吧。大过年的你家肯定也很忙。”
　　“不是去我家，是到我老家玩几天。”钱荼见他没有立刻拒绝，越发怂恿起来，“在蜀山和S市都是你在照顾我，我怎么着也得当一回地主招待你啊。”
　　兰丹木沉默了一会，也不知道在权衡什么，最后点了点头：“行，我还没去过C市，那到时候就辛苦你了。”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简单同意了，钱荼简直喜出望外，随后的路程上都是跟兰丹木描述着去哪玩去哪吃。她这么说着话，前面传来了人声，原来是目的地到了。

　　小龙潭倒不愧那个“小”字，跟之前的湖比萎缩了不少，最宽处的直径大概也就1公里，放眼便能将整个湖泊及其周围一览无遗。所以钱荼一来到湖边，就意外发现湖对岸居然还有一处营地？！
　　“hello！朋友们，你们是从哪来的啊？”对岸的人显然也看见了钱荼这队，只见一个穿亮眼橘黄色冲锋衣的人朝这边频频招手，喜悦之情顺着喊话飘荡在这暗藏玄妙的森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