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脱离反派人设》碧红昔

89、汇合

　　“醒一醒，快醒一醒……”

　　身形消瘦的少年小声的拍打着另一个和他拥有相同容貌的少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就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可怕的存在一般。

　　“维吉尔，快醒一醒！”

　　尤利西斯一边呼唤着自己哥哥的名字，一边抬起头来小心的窥视着前方那半隐入黑暗的身影。

　　那个怪物背对着他站在原地观望这片被它毁了的城，似乎没有听到它身后那对少年的声音。也许听到了，但对它而言并无什么需要在意的。

　　形容枯槁的少年被弟弟从即将步入的沉眠中强行唤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借助弟弟的手摇摇晃晃的从地上再度站起来。

　　“你的头发……”

　　当他站起来后，弟弟从他肩头拾起他干枯的发尾，瞳孔一瞬间收缩：

　　“颜色呢？一点、一点颜色也没有了？”

　　尤利西斯的头发半金半红，色调参差不齐，像是在原本金色的头发上泼了一桶红色的油彩一般，显得怪异而不协调。即使是这样斑驳的发色，也比维吉尔那全部枯白的头发表现要好许多，因为那证明他的生命至少还在继续。

　　维吉尔的头发已经全部枯白呈现衰败凋零之态，尤利西斯只是轻轻的抓住他的发尾想要确认他的发色就使得他的头发落下了不少。那样一碰就断裂的发丝就好像秋天里枝头枯败的树叶，被风轻轻一吹就从枝头跌落一样。

　　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或者说他们两兄弟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他们兄弟有一模一样的容貌，也有一模一样的金发。但在城镇被怪物毁灭后，鲜血一般的红色从他们发顶浸染而出。尤利西斯是亲眼看见那些不详的红色从维吉尔的头顶喷涌而出，像染布一般将他头发中原本的金色全部吞噬了干净。

　　当维吉尔的被完全浸染成红色的那一刻，尤利西斯甚至想逃跑——因为他熟悉的兄弟身上出现了和那怪物一样的危险气息，那种深刻在骨髓里的恐惧感让他想要丢弃哥哥背身逃走。然而那气息只有一瞬，在那之后，尤利西斯看见维吉尔的头发从发顶开始褪色。一天褪一点儿，维吉尔也从那时开始一天比一天虚弱。

　　在盯着维吉尔除了发尾几乎全白的头发时，尤利西斯偶尔会想：

　　也许那些血一样的红色代表着维吉尔的生命，那褪去的不止是颜色，还有他的生命。

　　…………

　　“看来这里也没有合适的存在。”

　　前方的黑影喃喃自语，而后继续在向前朝着另一个城镇的方向前进。他自顾自的往前走着，似乎并不在意他身后的那一对兄弟。

　　…………

　　看见前方那个黑影半点不停留向前走的时候，尤利西斯的脸上露出明显的焦急，他拉起兄长的手搭在自己的肩头，将形容枯槁的兄长半扶起，以自身去支撑兄长继续向前走。

　　他们必须加快脚步赶上前面那个身影，如果距离太远的话，他们身体里的血液会烧起来的。

　　尤利西斯和维吉尔所在的城镇已经被毁掉了，他们是唯二活下来的人。他们是亲眼看着那些人在眼前化为怪物的，人们失去理智互相啃食，到最后化为干尸或灰烬。

　　也许是他们没有互相啃食也没有化为灰烬的原因，带来灾厄的怪物注意到了他们。

　　尤利西斯还记得那是一个夜晚，月光尤为的明亮，在月光下有种瑰丽色彩的怪物血红的眼眸注视着他们，然后露出一个冰冷而疯狂的笑容：

　　“找到了，我的同类。”

　　…………

　　他们被怪物带上了旅途，怪物并不看管他们，但他们也无法逃脱。因为他们发现，只要他们与怪物的距离一拉远，身体里的血液就会烧起来，这使得他们想起了那些化为灰烬的人们。

　　他们只能跟着怪物踏上旅途。

　　前方的怪物不知遇到了什么，它的身形在黑暗里停了一下，而后用一种人类绝对跟不上的速度快速的向前奔去。

　　怪物远去的身影在尤利西斯已经获得夜视能力的瞳孔里化为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他一把背起兄长，脸上的表情很是扭曲恐慌。

　　虽然被带上旅途后怪物一直没有多管他们的模样，但一般情况下，那个怪物还是会用他们跟得上的速度前行，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照顾”。

　　但现在怪物忽然以一种人类无法跟上的速度前行，尤利西斯陷入了极度的惊恐之中：

　　它是打算抛弃他们了吗？

　　他会死吗？

　　像那些化为灰烬的尸体那样死去还是像背上的兄长那样逐渐衰弱死去？

　　…………

　　随着距离的拉远，他体内的血液开始逐渐沸腾起来，他低头看见自己苍白的皮肤上开始一点点儿爬上红色的裂纹，裂纹还泛着金色的微光，就好像他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皮肤只是一层无关紧要的遮掩。

　　血液灼烧起来的痛感使得他原本艳丽漂亮的脸扭曲得怪异而狰狞，他背着兄长追着怪物的身影开始疯狂的奔跑。

　　他不知道他能不能追上那个怪物，但他不想死在这里，他害怕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成为大地上毫不起眼的一处焦土，留不下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越是奔跑，越能感觉到血液的沸腾，两边的风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后退，太过畏惧死亡的尤利西斯只顾盯着前方的黑影，没有发现他的速度已经超越了正常的人类。

　　但即使是这样，他要赶上前方那个身影也很困难。

　　一缕灰白衰败的发丝在他眼前飘过，他忽然想起来：

　　他身上还背着即将死去的兄长。

　　背着兄长的他很难追上那个身影，但如果将兄长抛下呢？

　　抛下兄长也许他就能追上那个身影活下去，更何况……维吉尔他本来就快死了吧？

　　尤利西斯不想继续去思考这类问题，但他的脑子还是不由自主的去思考分析抛下兄长后的利于弊。

　　也许是身为哥哥的维吉尔足够了解自己的弟弟，也或者说是双生子的心灵感应，本就艰难挣扎活着的维吉尔感受到了弟弟的想法。

　　“把我放下去吧。”

　　他在尤利西斯的背上难以动弹，手臂无力的从尤利西斯的肩头垂下，苍白的皮肤上也布满了金红色的裂纹。也许是生命本就走到谷底的原因，血液烧起来后，他虽然也感觉灼痛但却没有尤利西斯那样难以忍受，他的感官已经迟钝，浑身上下只有一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疲惫感。

　　“我们有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你会活下去，就够了。”

　　维吉尔开口说了宽慰弟弟的话，反正无论怎么看他都是死亡的终局，他不介意在死前善良一点儿。也许这就是对他的惩罚和诅咒吧，惩罚他在怪物到来的时候没能经受住那种饥饿感，饮下了一直照顾他们的女仆的血。

　　年长的女仆倒在他面前，看着那张被恐惧和痛苦扭曲的脸，他竟然很想哭。明明唇边还残留着血迹，脑子里也在为饮下血液的甘美而感到欣喜，他脸上却在落泪，多奇怪啊……

　　…………

　　或许人就是这么奇怪而矛盾的存在，在维吉尔沉默的时候，尤利西斯考虑着要不要抛下他增加自己活下去的概率，但在维吉尔主动提出可以抛下他后，尤利西斯反而没有抛下他。

　　他产生了一种卑劣想法被看透的负罪感。

　　所以他暂时没有抛下维吉尔，只是竭尽全力去追逐前方那个身影。而万幸的是，前方的身影奔跑不久后就停了下来，不然尤利西斯无法保证那种轻微的负罪感会让自己再背负兄长多久。

　　…………

　　…………

　　在离开水雾森林的一个月后，莉迪西娅等人遇到了他们的新同类，真正意义上的同类。

　　那个同类在月色下奔向他们，带着欣喜而疯狂的笑容来到了他们身边：

　　“我就知道，一定还有人活下来。”

　　他像是疯了一样捂着脸笑着，黑色的兜帽落下来，月光下那头长发展现出奇异而绚丽的色彩。